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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寻和尚杭州行

成寻是和尚,日本和尚。

北宋熙宁年间,成寻(1011—1081)六十岁时偷渡到大宋学经,留下了一部详细的日记——《参天台五台山记》。我也把它看作是笔记,真正的笔记。他两次游历杭州,记载颇为详细。

先要说一下,成寻为什么偷渡。

遣唐使运动,为古代日本的求新求变带来了明显的好处。但安史之乱使唐朝元气大伤,再加上唐武宗灭佛,深深打击了信仰佛教的日本人,他们回去报告,说唐朝已经衰落,不再是佛国,用不着派留学生到唐朝学习,于是,遣唐使的使命差不多就结束了。

一直到宋朝建立,日本政府仍然没有公派出国学习的计划。

成寻,俗姓藤原氏,七岁就进入京都的岩仓大云寺受戒,研究学习天台宗的显密二法。天台宗是第一个起源于中国的佛教宗派。其实,宋代,天台宗已经有些式微,禅宗、净土宗等广泛传播。1053年,他已经做到延历寺总持院的阿阇梨(教授、导师之类)。因为从小学修天台宗,作为天台宗的海外逸枝,成寻特别向往去发源地作朝圣之旅。他上书天皇,要求搭宋船到中国访学,可是,报告打上去三年,都没有回音。六十岁的成寻,决定不再等待,自行联络宋朝商船,偷偷到了中国。

虽没有经过政府同意,但成寻带了两份足以让北宋政府认可的文件:一份是日本政府颁发的,证明他是“大日本国延历寺阿阇梨寺主”;另一份就是他的前辈圆仁法师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于是,成寻到达中国,一路受到欢迎。

对外交流,北宋在唐代的基础上,已经相当完善。

看一个机构的设置:鸿胪寺。

鸿胪寺就是宋朝政府的外交部,外国使节来访、朝见、宴请、迎送等皆由他们安排管理。根据国家不同,还下设不同的机构:

往来国信所,掌宋与辽之聘使事宜;

都亭西驿及管干所,执掌河西蕃部朝贡之事;

礼宾院,掌管回鹘、吐蕃、党项、女真诸族朝贡馆设及互市译语之事;

怀远驿,掌管南蕃交州,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州、沙洲等朝贡之事;

同文馆及管勾所,掌高丽使节往来事宜;

传法院,在太平兴国八年以前称译经院,掌翻译佛经,设有译经僧官、译语官,又有译经润文官,以宰相兼职。传法院曾在北宋后期接待天竺、日本、高丽僧人,属于特殊时期的对外机构。

成寻到了汴京,就由传法院对口接待。

《参天台五台山记》,是成寻在北宋的日记,共八卷,自熙宁五年(1072)三月十五日始,至熙宁六年(1073)六月十二日,合计四百六十八篇。对刚刚到达的国家,他新鲜得很,也勤奋得很,虽然长短不一,但几乎每天都记。

他在京城开封逗留的时间最长,有五个多月。其次是杭州,两次时间相加,也有一个多月。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无论风土人情,还是宗教活动,记录都相当详尽。

我只关注成寻的杭州之行。

熙宁五年(1072)四月,他从明州经越州,十二日后抵萧山,并停泊一夜。

这一夜,还是很温馨的,船上艄公林廿郎、陈从,各送了他们六枚糖饼,大家分了吃。次日上午十点,大雨稍止,出船过江,前往杭州:

潮满满来,音如雷声,人人集出见之,造岸潮向来,奇怪事也。

钱塘江的潮,总是让初见的人吓一跳,成寻自然也吓一跳,后来的鲁智深更加吓一跳,半夜听到潮声,一个跟头惊醒,拎了根禅杖就要出门。

下午二时左右,成寻他们的船,就泊在杭州的码头:

津屋皆瓦葺,楼门相交。海面方叠石,高一丈许,长十余町许,及江口,河左右同前,大桥亘河,如日本宇治桥,买卖大小船,不知其数。——入河十町许,桥下留船,河左右家皆瓦葺,无隙,并造庄严。大船不可尽数。

杭州初次给成寻的印象,水网相连,华丽雄伟,是个大城市。

这次来杭州,成寻前后逗留了二十一天时间,主要为了办理入境以及巡礼天台山的相关手续。

十四日午时,涨潮了,河中关门打开。沿河行数里,又进一个水关,过一座大桥,桥的柱子,都是大石头,庄严得很。到了官府,见都督的门“如日本朱门,左右楼三间,前有廊并大屋向河悬帘。都督乘船时屋也。官人乘舆,具五六十眷属,出入大门多多也”。

看看,都督的船,像房子一样大。那个派头呀!

十五日。整天下雨,在船上休息,成寻特别记载了艄公陈从买的一支甘蔗,长四尺,口径一寸,切碎挤汁喝,甜得不得了!

——插一下杭州的水果。

据《武林旧事》一类的笔记记载,杭州城里有各色水果,品种不计其数,一方面是说杭州市民的富足,另一方面,也足以说明,杭州是个流通度很大的国际性城市,南来北往,海内外好的东西,都会销售到这里。

十六日,仍然下雨。办完公事回到船上,看见几十家店铺,放果子的物品都用金银打造,觉得不可思议。

——再岔开说一下杭州的富裕。

意大利人马可·波罗说,杭州是个天城,不仅官家富家,杭州的百姓,穿的都是绸缎。

十七日,成寻在街上看见了稀奇动物:兔马两匹,一匹负物,一匹人乘。马大如日本二岁小马,高仅三尺许,长四尺许,耳长八寸许,似兔耳形。

哈哈,两只大耳朵竖起来就是兔子吗?这是骡子,不是像兔子一样的马,成寻绝对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动物。

这一天,成寻还花了八十文钱,买了双线鞋。这双鞋子,一定中他的意,穿起来舒服,否则出家人在外,大多是能简则简的,但和尚行的是长脚路,绝对不能亏了自己的脚。

二十一日,成寻一行八人去澡堂洗澡,每人花费十文。

——又要岔开去,杭州多澡堂。

据马可·波罗的游记记载,杭州人洗澡成瘾,早上起来,洗个澡后才吃早点,整个杭州城,估计有不少于三千座澡堂,一般的富裕人家都有浴室,公共浴室则分男女,有冷水浴、热水浴。在这样一个洗浴成风的城市,过客们也会被感染的,似乎不洗个澡,就对不起仙身如玉的西湖了。

二十二日,逛杭州庙会,看各种把戏表演。当夜,“都督从市中过行,前后共有数百人也”,这个官当得真是有点气派呀。

二十三日,第一次吃到杭州的干柿饼,“太平白美也”,也就是说,这种柿饼,泛着一层浅浅的白霜,又大,又扁,味道相当好。

二十五日,参拜杭州的著名寺院。有趣的场景是,做完佛事后,主人邀请客人用餐,虽是寺庙,排场也不小:先吃干果,有荔子、梅子、松子,其中“龙眼味如干枣,似荔子,颇少去上皮吃之,胡桃子实极大,破薄易吃”。随后,又“作果五六种,不知名。甘蔗、生莲根、紫苔为果子,有樱子。先乳粥,次汁三度,最后饭极少盛之”。这一场参拜活动,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小时。

二十八日,收到南屏山兴教寺考察的邀请。

二十九日,在通事的陪同下,成寻一行坐轿到兴教寺。成寻在这里,恰好听到一场讲经课:“百余人着座。教主一人礼佛,登高座,只一座,无读师座,高六尺许,有桥,如佛说法仪式,歌二人,维那打柱,出歌,教主表白,读《玄义释签》第六卷。”没有更多的评论,这就是一场观摩教学啊。看看别人是怎么做这些他们日常也在做的事,交流一下,也可以促进自身的研修。

从兴教寺出来,已经下午四点了,成寻一行往北走二里,又到了净慈寺。行动路线也差不多,都是先参拜,后交流,边交流边吃点心。

成寻一行离开之际,无论是兴教寺,还是净慈寺,大小教主、大师,都送出大门,边上还有诸僧列送。官府都如此重视,人家又是专门来观摩交流的,自然要以最高礼节接待。

五月一日,朝廷巡礼天台山的批文已经下达,成寻一行准备前往天台山了。

熙宁六年(1073)一月,成寻完成了天台山和五台山巡礼的心愿,心情大好,自觉佛法精进了许多,申请回国,得到批准。神宗皇帝相当重视,他不仅亲自接见成寻,还托成寻转交给日本天皇许多礼物。

其实,宋朝对外交相当重视的,那些来过大宋的访学高僧,一般都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

中间也有新鲜事。

三月二日,因为长期干旱,成寻就被请去主持作法祈雨,结果呢,歪打正着,四日之后,果然连降大雨。这下不得了,成寻的地位一下子又提高了很多,成寻趁机提出,要去大宋宫中参观。自然,一切都遂成寻的意。并且,他还得到了神宗的赐封,赐予“善慧大师”名号。

四月十五日,成寻一行离开首都汴京。

五月十八日,从嘉兴一直南行。

十九日住杭州十八里店。

二十日,再次来到杭州。

成寻这回到杭州,停留的时间不长,只有几天。

因为荣耀而归,所以,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接待的都是官府有关人员,还有一些已经熟悉的朋友,吃茶吃酒,互赠礼物,准备归国船只。

二十六日,成寻一行在通事的陪同下,渡西湖三里,到了五里松一带,又到了灵隐寺,“山体似飞来,山洞数处,奇秀绝异也”。灵隐寺大师点茶以待。

成寻在这里,见到了数十首诗,他在日记里摘引了好几首,不引。

从灵隐寺出来后,成寻一行又去了天竺寺,正好又碰到了一场讲法课:

寺主房百余人学问天台教,管内僧正海月大师惠辨问:“《仁王疏》有无?”答云:“四卷疏纷失了,有天台一卷疏,三卷章安私记,《金刚般若疏》非天台疏由示之。”

后来,成寻一行又来到葛洪炼丹处,但见泉水极清凉,他们都知道葛天师的故事,人人争着饮泉。

这一天,成寻他们跑了好多地方,玩得好开心。将近傍晚时,才回到了船上,在西湖上荡舟,宾主吃酒尝果,煞是快活。

二十七日,天竺寺僧正派来使送碑文一张,成寻感喜无极。

二十八日,成寻与嵩大师、三人小师再次一同去灵隐:

在西湖坐船,先去参见天竺寺僧正,善妙大师出来点茶,以桥上塔院礼拜了,处处吃茶四个度。

这里有两个看点,一是“点茶”,就是用白汤泡沫茶,这是寺院主要的饮茶方式。二是“四个度”,这里的“度”,应该作量词用,即“次”,或者“回”,也就是说,成寻一行是尊贵的客人,每一处都接待得非常正规和隆重,喝茶,必须过了四回才可离开,上面也有“三度”。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我也没有把握。

而点茶这种方法,我去年在径山寺下面的一家民宿,还见到了比较完整的表演。茶艺师介绍,真正的茶宴,有专门的仪式,包括献茶、闻香、观色、尝味、论茶、交谈,也有专门用具,讲究得很。据说,这种吃茶方法原本是径山禅寺所创,后来传到日本,变成茶道,再从日本传回。文化的因子就是这样,来来回回,互相影响着。这一天的下半日,成寻还拜见了灵隐寺的慈觉大师,并洗了浴。申时返回。这更加有意思,如前述,杭州城里到处是澡堂,沐浴已经成为普通百姓的生活方式,所以,寺院也自然少不了好的沐浴场所。沐浴完,污垢全除,神清气爽。成寻这时候沐浴,是因为他第二天要上船回国了。

二十九日,成寻一行离开杭州,六月到了明州。

在明州,成寻仍然要等待合适的行船回国机会。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成寻却将行李托付给弟子,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准备再去天台山修行一趟,然后再到五台山巡礼。

不想,成寻永远回不了日本了,他在中国圆寂了。

他圆寂的年代不甚明了,但一般考证为元丰四年(1081)。

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有多种不同的交流形式,互相认同的宗教使双方达成共识,北宋政府和寺院以这种温文尔雅的接待方式,让成寻感到了许多的温暖。 qhM0sKvxCjpkcKz82WYhyNHFEB1TkoaJ2OEeLtZ0p/FpblNl7bOtL7pg+9T5R7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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