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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里的柜子

李隆基喜欢宁王李宪,是有原因的。

当初,他发动“唐隆政变”,帮助老爹睿宗李旦重新复位后,李宪就在朝堂上坚决辞让皇太子之位,言辞相当恳切,态度非常坚决,最终李旦下诏立李隆基为太子。看着李宪那眼泪鼻涕一大把,李隆基真是感动极了,他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待这位兄弟。

而李宪也真是在践行他自己的诺言。

李隆基其实是不太放心诸王的,他经常派人暗中监视。有一年夏天,手下人来报告:那个宁王,在用皮革绷鼓面呢,起劲得很,大汗淋漓,他身边还放着一本《龟兹乐谱》。李隆基一听,高兴地说:我的兄弟,就应该这般纵情娱乐!

他对待兄弟是真好。

有一次,宁王生病,李隆基不断派出宫中使者,送药、探望,来来回回的人,路上都首尾相接。最后,僧人崇一治好了宁王的病,李隆基大喜过望,甚至亲自授予和尚五品官的红袍和鱼袋。

好,现在,宁王正式出场。

这一回,他带着一群部下,浩浩荡荡,前往户县打猎。

宁王打猎的方法常常是,将一片山林围起,慢慢缩小包围圈,缩小,再缩小。那些动物,反正就往没人的地方跑,它们不知道,路却越跑越窄了。

正紧张搜索时,他们突然发现,草丛里躺着一个柜子,大大的柜子,且用十分坚固的锁锁着。这就奇怪了,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柜子呢?

宁王也好奇,他首先想到盗贼,一定是贼来不及处理,将东西先藏在这。

立即打开。

柜子里蜷缩着一位少女。

少女披头散发,面对眼前一帮官军,一脸惊恐。

什么情况?大家都很好奇,必须问问清楚。

少女对着这一群官员自述:俺姓莫,俺父亲也曾做过官呢。俺家和伯伯、叔叔家,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昨天晚上,俺们村突然火光冲天,人们惊慌失措,东奔西跑,原来是一群强盗袭击了俺们,他们凶得很,见什么抢什么。俺家进来的贼中,有两个是和尚,他们不由分说,把俺装进箱子,劫持到这里。俺也不知道和尚跑哪里去了,反正,俺在箱子里弓着躺好久了。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宁王仔细打量莫少女,发现她土是土了点,但容貌艳丽,满脸娇态,是一个漂亮女孩呢。于是,宁王吩咐手下,让莫少女整理整理,坐进他们一行的车里。

此时,手下来报:逮到一只大活熊。

宁王略一思索,计上心来,吩咐随从:哈,来,将大活熊装进柜子,我们等着看好戏,那两个和尚一定会再来取柜子的。

宁王是有打算的。他知道,李隆基当时正在全国各地挑选绝色美女呢,而这个莫少女,人长得相当不错,且又生于官宦人家,虽然低级,也算官。想到这里,他一阵兴奋,立即通知随从:今天停止打猎,回城。

当天,宁王就给李隆基打了个报告,详细汇报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报告和莫少女,一并送进宫中。

李隆基是信任兄弟的,一看人非常不错,马上下旨,将莫少女充任后宫才人。

莫少女于是成了李隆基后宫无数佳丽中的普通一员,只是,她来的途径不普通,她是宁王送来的礼物,来自真正的山野。

故事朝着好玩的方向继续发展。

三天后,京兆府有报告上奏:

我们户县一家客栈,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人命案。

基本案情是这样的:一个大白天的下午,有两个和尚来到这家客栈,拿出一万钱,要包租一天一夜,说是用来做法事。随后,他们神神秘秘地将一只大柜子抬进店,再也没出门。因为他们要做法事,客栈老板也不便多问。半夜里,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乱响过一阵,好像有人打架,凶得很,之后再无声音。店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到了天亮,人们都已经上工干活了,两个和尚还一直不打开门。店家就很奇怪,叫来几个伙计,想打开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门刚打开,一头大熊,吼吼地叫着,冲着人群一溜烟跑出,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进门一看,只见那两个和尚躺在地上,满身是血,面目模糊,已经认不出人样,惨不忍睹:他们被熊吃得骨头都露出来了。

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京兆尹和他的手下,研究了半天,毫无头绪,这案子怎么破呢?干脆先报告算了。

李隆基一听报告,哈哈哈,大笑三声。

众官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不敢随便问。

李隆基抑制不住兴奋,提起笔,给宁王写了个便条:宪大哥呀,你处理这两个贼的办法太妙了!

大唐皇宫好笑的事并不多,皇帝又多无聊,我相信,李隆基一整天都在为这件事偷偷乐着。他有丰富的文艺细胞,想象力异常丰富,他会随着案子进入情境。关键环节是,那两个贼秃(他对和尚印象本来就不怎么样,何况是两个坏和尚)抬进柜子后的情节,哈哈,实在好玩,越想越好玩!

还有,那活熊,为什么不哼哼?和尚们抬它的时候不哼哼?熊舒服了,哼哼,和尚们就发觉了,可它就是不哼。也许,那熊是哼哼了,只是哼得轻,和尚们色心大起,忘乎所以,根本没有听到想到。

李隆基开心还有原因,宁王替他找来这个莫才人,有一种别样的山野风情,很合他心。

莫才人能唱秦地的歌曲,且声音很有特点,当时的人都称之为莫才人调。

要知道,李隆基极度喜欢音乐,亲自谱曲(霓裳曲),办戏剧学院(梨园),指导人训练马跳舞(舞马),打鼓(他打坏的鼓杖就有四柜子之多),总之,凡是音乐,他都喜欢,且精通,所以,当一个漂亮的懂音乐的少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没有理由不喜欢。

宁王六十三岁去世,当李隆基在朝堂上听到消息时,“号叫失声,左右皆掩涕”,他亲自定下宁王的谥号“让皇帝”,他忘不了宁王的辞让,甚至忘不了草丛里的柜子。

段成式显然是个有心人,用心搜集各类好玩的新闻,他在笔记大著《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语资》、前集卷三《贝编》中,给我们讲述了上面的故事。

只是故事好玩吗?

我却看到了唐朝宫廷的政治生态,藩王要想好好活着,宁王就是榜样。 BebIMNveNO6rUdjPo35PpEIW5StrGdqwZDTPxUiohnW4xhFgRkN/dpAm6NRNsI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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