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心自安,闭户亦深山。
炉火明前举,茶汤午后煎。
萧然能遗世,喜荐苜蓿盘。
据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十五记载:
薛令之,闽中长溪人,神龙二年及第,累迁左庶子。时开元东宫官僚清淡,令之以诗自悼,复纪于公署曰:“朝旭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何以谋朝夕?何由保岁寒!”上因幸东宫览之,索笔判之曰:“啄木嘴距长,凤凰羽毛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因此谢病东归。诏以长溪岁赋资之,令之计月而受,余无所取。
此事为宋代林洪《山家清供》“苜蓿盘”条所引用。其中“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一联,可见薛令之所食苜蓿已老,难以下咽,因此才有许多牢骚。有了牢骚难免形诸笔墨,这也是历代文士的积习,恰好被唐玄宗李隆基看见了,薛令之只得卷铺盖走人。也有说此诗是讥讽李林甫的,借苜蓿荒芜暗指东宫冷落。然而唐玄宗毕竟是仁厚之君,下诏每年给薛令之从长溪岁赋里发“工资”,使其免受饥寒。薛令之也是忠厚之臣,按月领取“工资”,不拿“奖金”。
考之史书,苜蓿原产地并不在中国,而是当时的大宛囯,是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而带回的。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大宛在匈奴西南……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葡萄)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汉书·西域传》记载说:“汉使采蒲陶、苜蓿种归。”可见,西汉时苜蓿和葡萄很贵重,只有汉天子宫苑才能种植,平民百姓只能“望见其颜色”了。蔬果、香料的引入,极大丰富了中原地区菜肴品种,并形成自汉代以后中华饮食料理的多样风格。
苜蓿又名金花菜,属豆科植物,南方俗称草头,是一种多年生开花植物,其中最著名的是作为牧草的紫花苜蓿(Medicago sativa),主要用于牲畜饲料。而开白花的苜蓿可供春季采摘嫩尖食用。如今每到春季,菜市上都会有新鲜苜蓿出售,买回后拣去杂草,择去长梗,洗净后就可以烹调了。
苜蓿吃法也很多,可以炒食、凉拌,也可蒸麦饭。吾家食单自然遵从清淡自然的原则,采用古法,谓之苜蓿盘。
今天的主食为白米饭,配以清平汤,翠绿的苜蓿盘映着晶莹雪白的饭粒,竟然觉得是一种奢侈。
记得小时候苜蓿都是用来喂牲口的,到了饥荒之年才当作口粮。印象中我们村子因为人多地少的缘故,是不种苜蓿的,邻村却有一大片苜蓿地,每到苜蓿开花时节,看上去颇为壮观。说壮观是因为苜蓿很多,可以吃很长时间。至于邻村的苜蓿如何会到我们村子的饭桌上来,自然是大人们趁着天黑后去偷偷采摘的。遇到饥荒年,就会有大队人马出去“偷苜蓿”,每人后半夜都会背一大口袋新鲜苜蓿回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乃至第七天,天天都能吃到苜蓿麦饭了。顿顿都是苜蓿,什么都是苜蓿,吃得人真想像驴马一样吼叫几声呢——这大概也是“神马”一词最初的来源吧!
苜蓿又称怀风、连枝草。汉代刘歆《西京杂记》记载说:“乐游苑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之光风。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日照其花有光采,故名苜蓿为怀风。茂陵人谓之连枝草。”用苜蓿蒸麦饭是自汉代就有的饮食习俗。
所谓苜蓿麦饭就是将苜蓿清洗后略切,加入食盐和少许调和面(类似于现在的五香粉),然后拌入少量粗粮面粉,入笼蒸熟后蘸汁吃。苜蓿老后枝干强硬,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虽然很耐咀嚼,但难以下咽。拌的粗粮面粉更是少得可怜,恰恰使苜蓿茎叶不会太过张扬而已。吃苜蓿主要是用来度过春荒。小时候不读古文诗词,所以不知道薛令之,不知道林洪《山家清供》,不知道苜蓿盘,当然也不知道唐玄宗给薛令之发“工资”的事情。那时候唯一知道的,就是如何填饱一直咕咕叫的肚子。
那时候村民们偷苜蓿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事后还会互相夸耀,侃侃谁家的存货多。现在回想起来贫穷真的很可怕,贫穷不但会折磨人的肠胃,更会折磨人的道德,使人们变得不知礼义廉耻,也顾不上感恩。在那个粮食亩产年年“放卫星”的凄惶时代,只有野菜、苜蓿能够救饥,毕竟饥饿是真实的,肚子饿极了的时候,大概也就顾不得所谓礼义廉耻了。至于说感恩,那是人生最大的奢望呢,只能留到填饱肚子之后再说了。说起来那时候的生活相当不容易,无论大人、小孩还是老人,都要忍饥挨饿,春荒时节将喂养牲口的苜蓿饲料当成维持生命的口粮,可悲而且可怜!
以上是因为说到苜蓿,连带说了一些有关过去生活的话题。但愿这样的苦难不会再一次降临在我们这块饱受折磨的土地上。
春天是个令人欣喜的季节,春光融融,春意霭霭,可以用来供盘的野蔬菜品很多,嫩拌莴苣尖、蘸酱香椿芽、白灼苦菜、盐渍嫁菜、油炸玉兰花等,说起来就令人口齿留香呢。
饮食要有饮食之心,要珍惜每一段食材,用尽每一段食材。佐料要清淡,食物要入味,烹调要得法,要保持食材的新鲜和完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
希望大家都可以动手试一试,以蔬菜素食为主。
世人所谓参禅、修行,应该也是从饮食开始的吧?
主料: 苜蓿一小篮
调料: 淡味酱油一勺,姜一块(拍破),花椒六粒,干辣椒七段,盐少许,菜籽油少许
做法:
1.苜蓿挑拣干净,开水焯熟后装盘备用;
2.调味碟内加入淡味酱油、姜块、干辣椒段;
3.炒锅加入菜籽油,油温六成热时,入花椒粒略炸,浇入调味碟;
4.苜蓿盘撒入食盐,搅拌均匀;
5.将调味碟浇入苜蓿盘即可。
草草苜蓿盘
雨势仍不已,山廓渐分明。
槐火湿烟重,椿芽过水青。
鸣泉竞日夜,晨鸟语嘤咛。
山居数日,雨雾迷离,昨晚雨声潇潇,可谓是一场时雨、喜雨、豪雨。
早晨推开山门,雨声已住,山雀们纷纷开始“早课”,林间岩畔,一片嘤咛之声。洒扫毕,煎水瀹茶。茶是大茶棣今春寄来的湖州野生紫笋茶,气韵间有一股幽幽的兰香,惹人喜爱。记得明代茶人闵汶水曾论茶香曰:“茶香以兰香为上。”可谓知味之语。张岱公后来与之订交,可见闵老论茶之精到。紫笋茶在中唐曾被列为贡茶,唐代诗人张文规有《湖州贡焙新茶》诗曰:“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诗中的吴兴即现在的湖州,有些引诗根据诗题竟改“吴兴”为“湖州”,非是。
茶罢,有诗寄大茶棣曰:
山居无俗务,孤寂似僧家。
瓦缶汲清冽,烹煎紫笋芽。
兰香入襟袖,持盏漫嗟呀。
晨斋简略,主食为白粥、馒头,配菜为椿芽拌豆腐。
椿芽是昨天上午趁雨和朋友一起采摘的二茬香椿,虽然不如头茬鲜嫩,却喜滋味深厚,也更耐咀嚼,用来佐餐最佳。
吾辈山居就是这样,决定不和山民争利,这样才能在一个地方安住。譬如核桃、秋柿、山栗、槐花、香椿以及五味子、猕猴桃这些“山产”,我一定不会先去采摘,只有等到山民采摘过了,再去采摘剩余的,就不会有矛盾了。
采摘香椿的时候,我向朋友说道:其实采摘二茬椿芽最有好处,看看哪些是山民已经采过的,就应该不会错,不然采了臭椿或者漆树芽就很难过了。正说着话,朋友采下一棵椿芽问:这个是香椿吗?我说:尝尝看。朋友尝了一口,吐掉说:不是香椿,是臭椿。我笑道:看来连山民也有错的时候,采摘香椿不可不慎重啊。
香椿为楝科落叶乔木,分布于我国大江南北。春天生长的嫩芽、茎叶,采摘可供食用。古代农书上称香椿为椿,称臭椿为樗。香椿芽不仅风味独特,诱人食欲,而且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据现代营养学分析,香椿头中的蛋白质、钙、维生素含量都位列蔬菜前茅。另外,还含有磷、胡萝卜素、铁和B族维生素等多种营养物质。
香椿吃法很多,可以凉拌,可以清炒,也可以和鸡蛋一起炒,甚至煎成香椿饼等,都很好吃。
椿芽虽然美味,但不可多食。香椿中含有大量硝酸盐和亚硝酸盐,且远远高于普通蔬菜,有生成致癌物亚硝胺的危险。另据《食疗本草》载:“椿芽多食动风,熏十经脉、五脏六腑,令人神昏血气微。若和猪肉、热面频食中满,盖壅经络也。”因此食用椿芽不可过量。以吾家山居为例,仅仅开春食用一两次而已,其他季节均不食。
昨天午斋还剩下一小块豆腐,今天就做一道椿芽拌豆腐吧,既美观,也很有营养呢。
连续两天豪雨,天气感觉有些冷,生了地炉,再奖励自己一碗般若汤,酒吹子在开水盆里坐得透透的,这样才能驱赶初春寒意。
一大早起来先熬煮了白粥,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水米已完全交融,不但有着浓郁的稻米清香,也很滋养身体。
不贪图世俗滋味,以淡味为主。所谓淡味,不是薄味,也不是没有味道,是指清淡的滋味。世俗间的滋味是厚味、重味、浓味,以稀缺珍贵的食材、以丰富刺激的调味来诱惑人。山居的味道则是清味、淡味、至味,应该突出食材本有的滋味,至于调味品,则越少越好。不用韭、蒜、葱头等辛辣刺激物,生姜、花椒、辣椒等也尽量少用。至于味精、鸡精、高汤等绝不能用。
山居主食以粥最为便利,不但可以疗饥,也能消渴,而且节约食粮。除白粥外,还可以加入山果、豆类熬煮,煮成果粥、豆粥。或者混合野菜煮成菜粥,也都很好吃。如果喜欢饮茶,煮成茗粥也很不错,这可是自隋唐以来的珍味呢。搭粥小菜通常也很简略,有腌萝卜、梅干菜、拌咸菜、酱黄豆、腌渍山野菜等,用来搭粥都很好,很能下饭。
山居简易,饮食简单朴素,并无奇特之处。如济今日食此椿芽豆腐,虽是寻常之味,却欢喜异常,因而整理一段闲文,用来供养大众。
主料: 香椿芽一把,豆腐一块
调料: 盐适量,明油(即熟菜籽油)少许
做法:
1.香椿芽开水焯过后切细末,用精盐腌渍片刻,挤干水分备用;
2.豆腐切小丁沸水烫熟沥干,加入食盐拌匀备用;
3.食用时将椿芽末和豆腐丁拌到一起,滴入少许明油盛盘。
椿芽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