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被揍得满脸挂彩的李文昊从一只脚踏进派出所,便揪着帮他做笔录的民警往纪卓尔和谈希明身上泼脏水。
在他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渲染之下,动手施暴的两个人完完全全被形容成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纪卓尔已经做好被李文昊狠狠坑一笔的心理准备,只希望派出所这边不要留下她的案底,免得对她的个人征信造成影响。
至于找家人求助的谈希明,她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当穿了一身黑的庄墨带着精明干练的律师出现在派出所时,纪卓尔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庄墨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纪卓尔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这种情况下,该用什么方式打招呼呢?
坐在身边的谈希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无精打采地开口唤道:“哥!”
哥?
愣在当场的纪卓尔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看了看庄墨,又看了看谈希明,姓氏南辕北辙、长相也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难道是现实中的两兄弟?
这也太魔幻了吧。
庄墨的目光只在纪卓尔的脸上停留半秒,便移向谈希明:“你的账,咱们稍后再算。”
随后带着律师过去解决问题。
谈希明低头耷脑地坐回原处,脸上闷闷不乐。
醒过神的纪卓尔小声问:“那个人,他是你哥?”
谈希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亲哥?”
“不是一个爹。”
原来是同母异父,难怪姓氏不同。
见谈希明对他哥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纪卓尔也没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有了律师的介入,原本复杂的事情顿时变得简单了不少。
不知道那位看起来很精明的律师究竟是何方神圣,案情原本对纪卓尔和谈希明没有利处,律师搬出几道法律条文,不但成功将两人摘了出去,先前叫嚣着不肯接受调解的李文昊还因为殴打妻子、教唆他人跳楼轻生等罪名被警方拘留。
事情发生这样的逆转,着实让纪卓尔始料未及。
和谈希明双双走出派出所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晕晕乎乎的脑袋也在瞬间清醒了不少。
另一边,律师很客气地与庄墨道别,随后开车驶离此地。
谈希明没好气地跟纪卓尔抱怨:“李文昊罪大恶极、猪狗不如,只被拘留七天实在太少。依我看,还是律师不够给力,那种渣中贱男,判他个十年八年都不为过。”
正说着,后脑勺便挨了一巴掌。
出手揍他的,正是庄墨。
谈希明揉着被揍的地方不满地反问:“哥,你打我干什么?”
庄墨沉声问道:“能不能解释一下,本该在云南写生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谈希明气势一短,小声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的?”
“呃,也,也就是这一两天。”
庄墨看向纪卓尔,像是要从她口中问出正确答案。
正在看热闹的纪卓尔不知道这把火为什么会烧到她头上,明知道谈希明在撒谎,可眼下这种情况,要她怎么回答?
谈希明拼命冲她使眼色,拜托她千万不要实话实说。
纪卓尔只能故意装糊涂,笑着对庄墨说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天色不早,你们兄弟慢慢聊,我先早一步。”
脚步迈出还不到半米,手腕就被谈希明一把拉住:“卓尔姐,我跟你一起走。”
见庄墨的俊脸已经黑如锅底,纪卓尔严重怀疑对方已经将她给恨上了。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挑战人家的容忍底线。
试着甩开谈希明的手,甩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好言劝:“兄弟二人久别重逢,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二位了。”
谈希明回得非常直接:“我跟他没话可聊。”
庄墨用摇控车钥匙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打开,对谈希明命令:“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和卓尔姐顺路,跟她一起回去。”
庄墨的态度非常强硬:“上车。”
谈希明面带不满:“我又不是你工作室的员工,至于对我这么凶吗?”
庄墨冷笑:“你确定要跟我继续作对?”
谈希明气势一矮:“上车可以,但你不能把我还在星海市这件事告诉爸妈。还有,我在紫金花园租了房子,和卓尔姐是邻居。你这么好心,就开车捎我们一路吧。”
纪卓尔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坐地铁就行。”
她可不想跟庄墨共处一个空间。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庄墨绝对是她生命中的头号克星,遇到他,准没好事。
庄墨友情提醒:“从这里到地铁站,至少要走二十分钟。”
“没关系,我散步回去,就当是在锻炼身体。”
庄墨挑眉:“穿着高跟鞋锻炼?纪小姐这嗜好还挺特别的。”
见兄弟二人同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纪卓尔不得不放弃挣扎,硬着头皮坐上了庄墨的车。
回去的途中,车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庄墨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谈希明与他哥之间似乎存在很大的代沟,即便共处一个空间,彼此也没有共同话题。
最倒霉的就是被夹在中间的纪卓尔,早知道车内的气氛这么尴尬,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进这辆车。
“卓尔姐……”
坐在她身边的谈希明扯了扯她的衣襟,好奇地问道:“你和我哥是不是认识?”
纪卓尔当机立断给出答案:“不认识!”
前面正在开车的庄墨几乎和纪卓尔同时回答:“认识!”
谈希明饶有兴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纪卓尔怕他误会,忙不迭解释:“点头之交,不是很熟。”
庄墨:“打过几次交道,还在大年初六那天约过一次会。”
谈希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拔高嗓门:“你们两个该不会在谈恋爱吧?”
“怎么可能?”
纪卓尔拍了谈希明的手臂一巴掌,转而瞪向后视镜中正在开车的男人:“庄墨,别用这种语焉不祥的说话方式误导未成年的小孩子。”
谈希明连忙更正:“我是拿到公民身份证的成年人。”
纪卓尔哼了一声:“成年人不会对我撒那么幼稚的谎言,你晕倒住院那次是怎么说你家里人的?”
害她以为这小子出身于一个不幸的家庭,父不疼,母不爱,还有一个混蛋兄长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不知赚取了她多少同情心。
谈希明一时语塞。
庄墨从这番话中听出端倪,皱眉问道:“谁晕倒了?”
纪卓尔不客气地指向谈希明:“你弟弟。饮食不当、熬夜过度,几天前无故晕倒,是我帮他叫的救护车。”
谈希明拼命冲纪卓尔挤眼睛:“卓尔姐,你怎么能出卖队友。”
纪卓尔摆手:“别,我跟你可不是队友。”
谈希明调侃:“难道你是敌方暗探?”
庄墨沉声接口:“敌方是谁?”
纪卓尔和谈希明同时向他行注目礼。
被当成敌人看待的庄墨勾唇一笑:“我弟弟是怎么形容他家人的?”
纪卓尔很快就把谈希明卖掉了:“父亲不管,母亲不问,唯一的哥哥因为嫉妒弟弟的出生被抢走独子光环,于是对弟弟心怀无限敌意。”
谈希明极力辩解:“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说话这种话。卓尔姐,这完全是你自己的臆想。”
纪卓尔挑眉:“当我向你说出这种臆想时,你并没有反对。”
仔细回忆,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庄墨阴郁的目光从后视镜反了过来:“谈希明,你可以啊。”
“哥,我觉得我很冤枉。”
“不,我觉得你欠缺一顿社会的毒打。早知家人这两个字被你形容得那么不堪,当你被派出所民警拎去审问时,我不该带着律师过去帮你解围。你这么本事,根本无需家人的帮助。”
谈希明被挤兑得快要哭出来:“与其被社会毒打,哥,我宁愿你亲自动手。”
庄墨哼笑:“那岂不是坐实我这个被抢走独子光环而对弟弟生出敌意的恶哥哥形象?”
纪卓尔忍俊不禁,险些喷笑出声。
谈希明则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金花园近在咫尺,车子刚停,谈希明便逃命一般夺门而出:“哥,谢谢你送我们回来。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走吧,路上开车小心哈。”
以最快的速度说完这句话,谈希明用眼神示意纪卓尔快撤。
停稳车子,庄墨慢条斯理地步下驾驶座。
谈希明冲他连连摆手:“哥,你日理万机,肯定有很多工作要忙,我和卓尔姐先走一步,你不用送了。”
庄墨充耳不闻,锁好车后,尾随二人走进小区大门。
谈希明觉得事情不太妙,警惕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庄墨淡淡回了他几个字:“盯着你搬家。”
“我不走!”
“走与不走,你说了不算。”
“哥,你这是典型的霸权主义。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有独自立主的权利。你帮我搬家?搬去哪里?回去跟爸妈一起住吗?不,我坚决不搬。你可以在年满十八岁的时候搬出去独居,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有独自生存的能力,而你没有。”
“谁说我没有?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的人,不会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那只是意外。”
“你被送进医院是不是事实?”
谈希明被问得哑口无言,不得不向纪卓尔投去求助的目光。
纪卓尔一点也不想参与进两兄弟的斗争之中,下车后,便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对二人说道:“不打扰你们聊家常,先走一步。”
“卓尔姐,喂,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溜出老远,还能听到谈希明气极败坏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