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死了!
死在自己一个人住屋的床上。
娇小的身躯像大虾一样弓着,死之前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一股浓烈的剧毒农药味弥漫在房子里。
三年前就备好的50mg对氧磷,似乎是一口气灌进嘴里咽进肚子里。
只不过,三年前她被小勇的一声“妈妈”挽救过来,撑到了现在。
现在,她跟在文晓燕的身后悄然走了。
是因为,她不想去参加文晓燕的葬礼,可又不得不去。
她之所以不得不去,是因为她欠文晓燕的。
文晓燕是她亲妈。
既然这样,就把欠文晓燕的东西还回去。
文晓燕早上死的,过了一个中午而已,就带着她二女儿走了。
……
秦天吼完文娟,从办丧事的小区里跑出来,急慌慌给文梅打电话,没人接。
发微信,不回!
一路往文梅住的屋里跑,一路打电话,没人接。
她住的地方,要打车过去。
出租车停到文梅住的楼底下。
秦天从兜里掏出一百块整钱递给师傅,顾不上拿找回来的零钱,猛冲上六楼,使劲儿砸门。
“文梅,文梅你开门,姐夫有话对你说。”
强烈的直觉,文梅就在屋里。
秦天对自己的直觉相当信赖。
可屋里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
再打文梅电话,手机铃声在屋里隐约震响。
“文梅,开门啊,我是你姐夫,我是你姐夫啊!我有话对你说啊……”
那份电子文档,是文梅的遗书。
只有姐夫深深理解她内心的痛苦。
只有姐夫深深理解她的决绝。
有一把备用钥匙在秦天家里,刚才怎么没跑上去取来?
可现在返回去取钥匙来不及了。
打报警电话。
“喂!警察,有人在屋里自杀,门打不开,快想办法救人啊!”
“铝厂福利区38号楼…38号楼二单元…六楼,听明白了么?”
秦天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打完报警电话,继续砸门:“文梅,文梅你开门啊,我是你姐夫,我是你姐夫啊,文梅我也爱你,小勇爱你,文梅啊……”
这通报警电话打出去,刚过十分钟,辖区的三个警察赶过来,身后跟着开锁师傅。
秦天好像等了无限长的时间。
冲口抱怨道:“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
“人在屋里,叫不开门!快开门救人啊!”
警员手一挥:“强行开锁!”
开锁师傅用一把万能钥匙捅进锁孔里咔擦咔擦捣鼓了几下,一把改锥一拧,门开了。
一股农药味扑鼻而来。
“文梅!”秦天一大步冲进去,冲进卧室。
眼前,是弓着身子僵死过去的文梅。
“啊——”一声大吼,秦天跌坐在地上,张嘴大哭。
“警察,快救人,叫救护车啊!”
三个警察进了卧室。
咔擦咔擦照相的声音。
蓝色农药瓶子装进塑料袋里。
秦天从地上站起来,扑上去,抱住躺在床上的文梅。
“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文梅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
秦天把手机从文梅手里拿过来,但被一名警员伸手要走。
“同志,保持现场原貌,所有东西不要乱动。”
警察闻到一股农药的时候,立马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医护员赶过来,在文梅身上做检查。
摇摇头说,人已经死亡,救不过来了,没必要拉到医院去。
由警方处理文梅自杀的后事流程。
发给秦天的电子文档,有必要转发给出警警员。
在流程上,确定文梅是自杀而亡。
现场勘查的笔录,出具的死亡证明,都由秦天签字。
警员问道:“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姐夫!”
“姐夫?”问话的警员微微皱眉,当姐夫的人把死者紧紧抱进怀里痛哭不已。
这关系不一般。
“死者还有其他直系亲属么?”
“她还有姐姐,但她姐姐给她妈守灵,她妈早上死的。”
警察皱着眉头仔细斟酌秦天这话什么意思。
听上去够复杂的。
“结合死者发给你的遗书和现场的农药瓶子,是自杀死亡无疑,你联系殡仪馆办理后事,把别的亲属叫过来。”
“我们出警的流程,确定是你签字?”
秦天抱着文梅,咬着嘴唇低声哽咽,再给警察使劲儿点头。
文梅的后事,他要一字不落一手操办。
办得轰轰烈烈极其隆重。
就在文梅小区的楼下。
给张霞打电话,请三天假,再请求支援,能派多少人,就派多少人过来。
张霞在电话里声音凝重:“秦天,人力物力,需要多少尽管说,我下班过去,毕竟亡者是长辈,地址在哪里?”
秦天已经是百盛总办的工作人员,家里办事情,单位领导好歹要过来表示一下。
秦天报出文梅小区的地址。
“秦天,那…一会儿见!”
张霞挂了电话,一脸疑惑!
这女婿的角色扮演的够到位,在电话里说话都哭得哽哽咽咽。
宋珍站在旁边,张霞安顿一句:“宋珍,收拾一下,去秦天岳母家吊唁,该走的人情还是要走——呃,宋珍,他岳母死了,你确定他很高兴?”
“霞姐,秦天高兴不高兴,你还看不出来?”
张霞想说,那他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这话没问出口。
秦天何止哭得伤心,哭得撕心肺裂!
紧紧抱着缩成一团,身体冰冷的小姨子,边哭边嘀嘀咕咕给文梅哽哽咽咽说一些话。
“文梅啊…你不该走这一步,你才二十八岁啊……”
“文梅啊,你要是不死,你做小勇妈妈…我做你老公。”
“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过日子……”
“我们一家三口去别的地方,去深山老林,去大海边,离这里远远的,离文晓燕远远的,离文娟远远的,离所有无耻龌龊的人远远的……”
警员已经离开。
又一队人吵吵杂杂进这套房子里来。
是殡仪馆来的人,人家的服务及其周到,门上刷一下浆糊贴上白色对联,屋里客厅设上灵堂,所有台面用黄纸蒙住。
一沓白衣白帽拿出来。
“喂!亡者的后人呢?”
秦天抬头看一眼殡仪馆的主事者,反问一句:“什么后人?”
“亡者没有后人么?要戴孝的!”
秦天把怀里的文梅轻轻放下来,说一句:“往冷棺里装吧!我给她戴孝!”
“你是?”
“我是她姐夫,我不能戴孝么?”
“这…晚辈戴孝,这是规矩……”
“管什么规矩,老子就要给她戴孝,你们干你们的事儿,管求那么多?”
白帽子戴上,白孝衫穿上。
给文梅戴孝。
姐夫给小姨子戴孝,惊世骇俗!
殡仪馆的人头一次见。
破了规矩。
一些人咬耳朵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