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

TING XI

大伙儿都有这体会：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上课随便说话，很容易也把同学们都带动起来。尤其是老师不在的时候，教室里就算放了鹰了。有两句经常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话，一句叫“把房盖儿挑去了”，一句叫“到了菜市场”或者“茶馆儿酒肆儿了”。头一句是形容学生一闹声音太大；第二句是说秩序太乱，跟茶馆儿一样热闹。

其实跟您说，过去茶馆儿不都那么闹腾。话剧《茶馆》里面那个裕泰茶馆是属于热闹的，另外还有一种书茶馆，就秩序井然了。一说这个，我就来精神了，别的我得现找材料去，这个我就可以随便说了——没办法，家里有这买卖儿。

过去茶馆也好，书馆也罢，你要是听先生说书，一定注意，别起太早。过去说书先生没有一大早就去的，除非是天桥的“地下买卖”。一般都是下午或者晚上，下午那场是正式演出。当然也有比这早的，叫“说板凳头儿”，行话叫“早儿”。您比如说，先生下午两点钟开书，在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之间，就叫“板凳头儿”，一般都是不挣钱的演员，或者没有知名度的演员，借人家这地儿，上那儿演去。也有晚上演的，那个叫“灯碗儿”。顾名思义，过去电灯不普及，太晚了就点油灯碗儿。那也没有说到后半夜的，最晚十一点也就散了。

现在演员到了书场之后，都是在后台备场，到了演出时间才出来。在过去，先生来了之后把东西往后台一放，不等到点儿就登台了，在场面桌后边坐着，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水，一边跟台下的观众聊天儿，这时候观众可以跟先生随便聊。等到演出时间一到，先生立马把烟袋一磕，一拍醒木，就开始正式演出。醒木一拍，您就不能再说话了，得支棱起耳朵，听先生在那儿跟你谈古论今。

另外还有一种书场子，比较特殊。一般的书场您买一张票就进去了，仨钟头也是他，俩钟头也是他。我说的这种特殊的书场它是计时收费的。你几点钟进去的，人家票务那边给你一张条，记个时间，出来以后算时间给钱，这就有点儿像现在上班打卡似的。这种给钱方式有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时间安排和个人喜好，来决定你要听多长时间。

比如说吧，五点开场，你来不了，六点来的，人家就少记你一个小时，这样你就可以少花点儿钱。还有就是有的时候这一场演出里面有四个先生前后登台，你只想听第二个和第四个，那么你就可以在第二位先生登台的时候再来，打个卡你进去，然后第三位登台的时候你再出来，吃点东西喝点水，找人聊聊天儿，一直等到第四位先生登台你再打卡进去听，回头结账你就只需要交两场的钱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不光是方便观众，也能刺激到演员这边。谁说的时候里面人多，谁上台的时候里面人少，一目了然。到时候剧场给这几位先生开工资的时候，就可以拿这个当绩效考核来使用。听谁的观众多，谁就自然可以多拿一点儿。

除了书场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咱们不能不提，就是老年间的戏园子。现在戏园子很少了，一般都是多功能的剧院，什么话剧、电影、综艺晚会，有时候我们说相声的也愿意上那个地方掺和去，总之它不是专门给戏曲量身打造的舞台。观众听戏也跟看别的一样，都是买票入场，对号入座，然后等着鼓掌叫好就行了。

过去戏园子可不是，那热闹极了。您听老相声《关公战秦琼》，也叫《秦琼战关公》，也叫《汉唐会》《汉唐斗》《汉唐争》，一段相声恨不得八个名字，它里头就模仿了很多戏园子里边的各种情况。

首先，你可以随便吃东西，这个现在的大剧场里面可不允许，尤其不能吃带皮儿的，回头弄一地，那就不合适了。有人说了，我吃的带皮儿的弄不了一地，我带的是包子。我劝您也别在剧场里吃，回头您半斤韭菜、半斤茴香，那这屋里一会儿旁边的人就得投诉。所以说剧场里最好别吃东西。

过去戏园子没事儿，吃什么都行。头桌吃榴莲，二桌臭豆腐，后排螺蛳粉，雅间里面弄上六盒鲱鱼罐头——剧场方面倒是不管，关键演员出不来了，就这股味儿，一会儿把眼睛都呛坏了。反正您就记着，戏园子听戏，您可以吃东西。

过去戏园子里还有一项服务很流行，就是“手巾把儿”。那时候没空调，排风设施也差点儿事，夏天观众在里面待着容易出汗，所以剧场有一项服务，就是毛巾拿开水烫了，再洒上花露水，叠成手巾把儿，专门供客人擦汗。你要是想要，可以跟服务人员伸手示意，服务员拿着手巾把儿可不给你递过去，而是隔着老远给你“飞”过去。你只需要看好了手巾把儿的运动轨迹，伸手一接就行了。有的时候观众起哄，你也要，我也要，结果弄得满场天女散花。不过有一点您放心，谁也打不着谁，他那也是功夫，扔给你的准到你的手里，绝对扔不错。需要跟您说的是，手巾把儿您随时可以要，即便台上演着戏也没关系。

哪怕扔到台上，也没关系。因为过去啊，台上“闲人”也站好多。现在舞台是净化了，换个景、换个道具还得拉上幕，不让观众看见工作人员。那会儿没有，台上随便！有时候来了有身份的观众，台下坐着不合适，就在台上坐着！跟演员隔开三五步，搬把椅子就在那儿看。所以说，那时候台上除了穿戏装的演员之外，再有二三十个穿便装的观众，很正常！你别说往台上扔手巾把儿，扔爆米花都得，不叫事儿。

另外，在戏园子里叫好也是一门学问。过去听戏真有观众因为叫好叫得引人关注的。戏园子里面叫好不是瞎叫的，你得找准了演员表演的节骨眼上。找好了，叫的这个好不但不会阻挡人家表演的节目效果，反而能活跃现场气氛，演员也得夸你懂戏。

但这种情况太少了。你想啊，演员里边儿还有不少外行呢，因为那时候不是每个演员都是标准演员。从小学这个的都外行，更何况是看戏的呢？所以说，外行说外行话、干外行事儿，很正常。

演员有时候呢，就怕观众跟着你一块儿拍板。观众兴之所至，跟着台上一块儿拍，但您不知道，拍板这东西复杂大了！不少演员从小学唱戏，到八十岁了，还不知道怎么拍呢，你说底下坐那任厨子、俩裁缝外加一个卖眼药的，跟着拍，哪能拍得对？其实是给演员添乱。

这就要求演员必须要有“心板”。什么叫心板？就是强大的纠错能力，甭管底下怎么瞎拍，我自个儿心里这个板不能乱。这个挺难。当然了，天底下哪有观众的不是？人花钱来了，怎么开心怎么好，所以对演员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除了叫好以外，还有一种对演员的反馈，叫打赏。这也是过去戏园子里面经常遇见的，就是说看戏入场除了您买的票以外，您可以额外给演员一点小费。现在您进茶馆听相声，还有这种形式，叫送花篮，就是您觉得哪位相声演员说得好，想额外对他有所鼓励，就购买剧场方面给您准备的花篮，送给他。

其实花篮只是个形式，买多了，人家也没那么多准备。剧场规定好一个花篮的价钱，买多少随您的心气儿，到最后您买花篮的钱是要分到您送的演员手里的。当然了，场地方面也会留一部分，而且您交完钱，说清楚了送给谁之后还要留下您的名字。演员演出完了之后，报幕员还要把您的名字和您送的多少都公布出来，然后演员为了答谢，一般还要返场加演一点儿。

我说的这个，只是通常的一种形式，在不同的地方，规则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儿改变。现在可能也只有相声园子、书场，还有东北一些二人转演出的地方，还有这几种类似的规矩。可能其他的艺术门类现在也有，但是确实已经很少见了。过去这种打赏的形式非常多，您比如刚才咱们说的戏园子。

戏园子里打赏演员很简单，就是往台上直接扔钱。过去，一直到1949年以后了，别看已经有钞票了，现大洋还一直流通，而且现大洋比钞票也好扔，真有演员演完了拿麻袋装现大洋的。谦儿哥一场演出完了之后马上就把马场盖起来了，因为台底下净往台上扔板儿砖。

没有现大洋怎么办？值钱的东西都可以。珍珠、玛瑙，翡翠、猫眼儿的首饰，金镯子、银锭子这都行。其实打赏也是一种对演员的鞭策，跟现在粉丝熬夜刷微博差不太多。刷微博、刷头条是粉丝为了支持，为了捧自己喜欢的明星，那么过去没有网络怎么捧角儿呢？一般的方法就是包场。

包场现在也有。经常有电影界的朋友这么干。就是把某一部电影的一场或多场给买下来请大伙儿看。过去相声、大鼓、京剧，诸如此类吧，都有包场。先在报纸、电台登广告。提前半个月就登，广告词写得也得好，举个例子：“我国著名音乐人、畜牧业大亨、京城名角儿、喝酒专家、烫头儿专业户于谦老师，决定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北京东三环胡同口儿，表演摇滚艺术，现演三天，恭候大驾。”然后我把票都买了，再派人送出去。到了演出那天，我还得请个婚庆，把胡同口那块儿装扮得非常隆重，然后我搬把椅子坐头一排，带头叫好。我说的这个有开玩笑的地方，但是形式差不多是这样。

这是我作为一名粉丝的做法。那么我如果是于老师的同行呢？如果我自己是有一定号召力的演员，那么我就会去助演。如果我没有号召力，我就得托关系找一些名望大的演员给于老师助场。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总之就是捧呗，咱们就不一一列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