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规划

为了改善城市的面貌，列奥纳多的王室雇主们常常希望利用他的聪明才智。那时的需求与今天的相似——卫生的环境，便利的交通，资源的优化，等等。达·芬奇在图纸上勾画蓝图，最终成为现实的却寥寥无几。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从中看出他长远的目光。

为了更好地理解列奥纳多作为城市规划师的这一阶段，我们有必要熟悉他那个年代的城市状况。中世纪晚期，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城市人口剧增，逐渐产生了以商业、手工业和借贷为生的中产阶级，他们常常组织行会，聚集在城市某处，因此那里的街区、街道也就以他们的职务命名。他们所到之处兴盛起来的城市并未经过专门的规划。

意大利北部地区如威尼斯、比萨、热那亚、米兰、佛罗伦萨和维罗纳，都是小型的独立城邦，互相攀比。我们今天认知的“国家”这一概念，那时尚未出现。这些城邦的敌对关系不仅反映在政治层面，还涉及艺术文化领域，它们渴望在各方面独占鳌头，青史留名。

当文艺复兴的精神渗透到这些建筑师——城市艺术家们的血脉中时，也掀起了回归古典的浪潮。从前文中，我们已经了解到维特鲁威著作的出版，这位杰出的罗马人提倡城市的方格布局。新兴的“人文主义”建筑师主张统一的城市，重视城市规划图的作用。其中莱昂·巴蒂斯塔·阿尔伯蒂（1404-1472）尤为突出，他可能是当时影响最深远的城市规划师。1485年，在他身后才出版的《建筑论》对维特鲁威的著作进行了评论性的解读，列奥纳多很可能是他的读者。

新水源，新米兰

当列奥纳多1482年左右搬至米兰时，这座城市被城墙包围，有10万多居民，街道呈放射状，狭窄拥挤，卫生状况堪忧，是一座典型的脏乱喧嚣、臭气熏天的中世纪大城市。这样的环境为黑死病提供了温床，1484年至1485年间，超过一半的居民死于该病，人口骤减至4万多。

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攥着列奥纳多这张“全能王牌”，请他分析这一流行病致命的原因，并制定新的方案，改善卫生条件，使城市变得宜居，以免重蹈覆辙。列奥纳多验证了城市极其肮脏的状况，于是提交了一份文艺复兴式的理想城市规划图。

列奥纳多着重改良提西诺河分散的河道。他挖深河道，提高了河水流速，以便利货物的运输和居民的交通，同时还有助于废水的排放，此举实属创新。直角的河道设计有利于河水的流动和透气，遏制了恶臭和疾病的产生。此项工程虽然复杂，但大获成功。几个世纪以来，米兰人都享受着运河网的恩泽。

关于理想城市

列奥纳多还描绘了他理想中的一座全新的米兰城，只是与河道规划不同，这一设想未能成为现实。假如落实，必将是一项宏伟而昂贵的工程。

他构想建立若干“卫星城”，均为3万左右居民的规模，完全是现代卧城的雏形，也是一次创举。他的城市规划图呈方形（或矩形），其中包括提西诺河及其他支流的河道系统。

他的创新不限于此，而且颇有远见，几乎是乌托邦式的，这并不完全是因为技术难度的挑战已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挑战也意味着革新。我们能看到令人惊叹的变革：城市不再由城墙包围，这在当时简直不能理解——城墙是保护的屏障，能抵御外来的侵犯。然而它也封闭了人们的视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缺陷，即需要花费巨额的资金来建造和维护。

他设想了一种双层街道的平面图：高层的街道明亮，可供自由通行；低层的街道相对昏暗，用于车辆的来往和服务行业的运作。街道应当宽敞，“和房屋的高度一样”，并设计凹槽，供废水的排出。两层街道均配备交通枢纽。

关于最后一点，列奥纳多指出：“高层街道不应有车辆通过，仅供优雅的人们步行。低层街道用于普通民众的车辆和载货牲畜的通行，房屋背对背排列，低层街道处于中间位置……地下通道用于马车的通行，且安置马厩等有异味的场所，拱门之间的距离是300意尺 ，每条路通过上方街道的开口接收光线。”

这意味着不仅在物理层面，也在社会层面将城市一分为二，无意间透露了社会阶层的区分。达·芬奇并未设计位于地下通道的房屋，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会这么做。但可以肯定，他会清晰地划分阶层，令富人生活得更加舒适，而穷人相对感到压抑。对于前者，列奥纳多设计了安全有效的运河网，规定了房屋的总高度和较低楼层的高度，还有为了方便通风的客厅朝向，每座房屋门的位置，等等。他留出大片区域作为公共空间，供居民放松身心，面面俱到地规划每个细节，设计出一座可行的理想之城。这些构想不仅是一个里程碑，对于城市规划和政治社会更是一大进步。然而，这个项目并未落实，也许因为资金的短缺，或者因为米兰在法国虎视眈眈下的动荡局势。

为波吉亚家族效力的城市规划师

1498年左右，列奥纳多在热那亚规划防御系统，以抵挡法国可能发动的侵略。同年，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继位，认为自己对米兰公爵的领地拥有权利，战争一触即发。列奥纳多并不偏向任何一方，因为他所做的是为了城市，并不在乎谁来掌权。

诸多史实表明，1499年列奥纳多结识了切萨雷·波吉亚，那时后者正联合路易十二攻占米兰。波吉亚是个好战之徒，还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之子。1502年他委托列奥纳多建造攻城梯、运河等工程，还包括一些项目的修复。从下面这封命令书中，可以看出他给了列奥纳多极高的荣誉和赏识：

“致我们的中尉、边防长官、指挥官、雇佣兵、士兵及其他所有人：请给予我们备受爱戴的工程师朋友列奥纳多·达·芬奇通行许可。我们委托他检查管辖区内的城堡和要塞，并且赋予他对于一切设施进行维护、修改的权力。请友好地款待他和他的助手，他可任意检查、测量和施工，为此请给他提供一切便利。”

列奥纳多开启了他的旅程，足迹遍布乌尔比诺、佩萨罗、里米尼和拉韦纳。他在皮翁比诺设计了沼泽排水系统，在切塞纳规划了一条可以通往切塞纳蒂科港口的大运河。有趣的是，列奥纳多在乌尔比诺遇见了佛罗伦萨派来的尼科洛·马基雅弗利，两人从此成为挚友。

这一时期，他也完成了一幅因完美而著称的平面图——伊莫拉城平面图（见第37页）。他采用了阿尔伯蒂1450年创造的“数学游戏”绘图法 ^[1] ，即从一个点出发，可以测量到达任意点的距离。列奥纳多绘制的平面图相当精准，即使与当今绘制的地图相比，也相差无几。这一方面归功于测角仪（在测绘学中用来测量角度）的发明，另一方面是达·芬奇本人的功劳。

列奥纳多在旅途中继续追随波吉亚，并再次来到皮翁比诺的厄尔巴岛。在那里，他研究波浪的运动，并试图用它来求解化圆为方，解释浪花如何撞上海岸飞溅起来。但他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绘制意大利中部多个地区的平面图。

永恒的城市规划师

1513年，新教皇利奥十世上任，列奥纳多再次获得美第奇家族成员的赞助。他被委派了一项设计蓬蒂内沼泽排水方案的工作，这片区域肮脏不堪，将教皇的管辖置入窘困的境地。

该工程需要对沼泽下游河段进行疏浚，将流水引向乌芬特河（Ufente）的河床。排水工程激起了当地居民的强烈抗议，他们个个声称对这片区域有使用权。美第奇家族的首领包括利奥十世相继离世后，工程搁浅，这一问题直到20世纪后才得以解决。

列奥纳多作为城市的规划师，河流的“造物主”，构思了一幅结束佛罗伦萨和比萨之战的草图：切断流经比萨的亚诺河，将其改道，并从佛罗伦萨汇入大海。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幻想以手稿的方式被保存下来，例如这架挖掘机的设计图。

列奥纳多生命的最后阶段为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一世效力，在位于昂布瓦斯的城堡安度晚年。他常年累积的丰功伟绩足以令现代学者仰视，证明他是史上第一位现代都市的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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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者注：出自莱昂·巴蒂斯塔·阿尔伯蒂的著作《数学游戏》（ Ludi Matematici ），创作于1450-1452年，是艺术与科学结合的典范。这部著作试图通过游戏、历史、场景假设等方式解决物理学和几何学问题。 yANOyip3sH71gpuPsI9xmRE9UL5xY0uMjFWiFvwXZN7Uo03LUh5lW3GKLvCibU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