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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围城打援

“说吧。”诸赤城的手从左眼处移了开来,向他一扬,道:“现在是开会讨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齐隆尧用力眨一眼,附和道:“对,大家集思广益嘛。”

这么一说,由大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紧张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打点擦边球。既做到文明办案,但是,又给江涞源以一定的压力。”

诸赤城和齐隆尧互相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张北处长说:“我看可以,具体由我和大名一起去谈,你们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其实,在“打擦边球”方面,张北常听前辈说,理论知识也很丰富。由大名能够在会上提出这点“不成熟的想法”,也都是张北在平时念叨和影响下的结果。

从那以后,江涞源对中央纪委就有了一些恐惧。

张北和由大名两人,轮流进屋谈话,不时给他吃点“擦边球”。

到了晚上,江涞源脑袋晕乎乎很想睡觉的时候,张北或者由大名的嗓门比天雷还响,不时在他耳边轰炸。

“中央纪委也有这样的粗人!我的天!”江涞源累得快绝望了,他担心自己是否撑得住。

背脊无力地倚在墙上,半死不活地硬生生撑着,好几次都想软下来了,想开口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想起了老板,想起恩重如山、义同严父的蒲承德。“不能啊,涞源!”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邱少云咬着牙宁愿让火烧死、黄继光以胸膛堵住机关枪、董存瑞用手顶着炸药包、江姐大义凛然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所有这英雄烈士的一幕幕,反复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学习,学习,我要学习!‘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决不能忘记老板的教导!”江涞源在心里不停地鼓励着自己,用老板的教诲磨练着自己的意志。“更何况,纪委的办案人员还没有到以死相胁的地步。死都不怕,还怕吃点小苦头么?”

五六天时间过去了,张北博士和由大名硕士的“擦边球”没有打出任何结果。

江涞源看起来很虚弱,有些病了。办案人员的服务态度不错,很快给他配来的药品。

诸赤城对张北说:“尽管他听不进去,但思想工作一刻也不要放松。你们要从不同角度,反复和他讲清党的方针政策。迟早有一天,他会交代问题的。”

齐隆尧也说:“既然这样,就暂时让他休息休息,我们多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另外,我们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啊!”

诸赤城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既然他不肯开口,我们应该转换工作思路,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打开缺口。”

齐隆尧说:“目前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立即搜查住宅,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或许,可以从这方面迫使他开口。”

“对,我也在想这事。”诸赤城道:“不仅对江涞源,对蒲承德也要搜查。但是,这需要领导批准。我马上回京,当面向领导汇报一下。”

第二天,诸赤城就回来了。在会前,他就着茶水服下了四颗天麻胶囊,然后向大家宣布:“上面已经批准我们搜查了,但是,山南那边的案子出了点问题,要我尽快赶过去。我的意见是明天就开始搜查住宅,后天我再离开河东去山南。但愿能够有所收获,大家都尽快准备一下。”

搜查的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两人的住宅里都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财产和贵重物品。特别是蒲承德,河东省政府分配给他的住宅里,几乎空空如也,除了一些书籍和衣物外,简陋得让人吃惊。至于住宅和办公室里的存款和贵重物品,也少得可怜。

江涞源家里的情况也大抵相妨。不同的是,江涞源夫妻俩都住在一处,搜查的结果发现他们还是有近百万元的财产。根据他们夫妇近年来的收入分析,这些收入也都是合法的,没有多少可疑之处。

惟一称得上意外的是,江涞源的妻子宁晋在面对办案组的调查时,显得相当冷静。特别是在调查组要她说明这一百万元的来源时,她居然拿出了一张纸条念了起来。让人惊异的是,这张纸条居然是她早就写好的!

显然,蒲承德和江涞源都对搜查住宅早有准备。

这一招,又失灵了!

诸赤城得立即赶往山南指挥那里的办案工作,而河东这边的案件几乎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他摸了摸左眼旁暴突的动脉,很有些烦心地对齐隆尧说:“现在我们在好几个点上同时办案,而且都是大要案,人手很紧哪!”

“要抽——人吗?”齐隆尧的眼睛眨得慢,说话也就慢了许多。

“我得去山南呆几天,弄不好,到时候你也得去。”诸赤城说,“还有山西那边的案子也有不少阻力,地方势力干扰很大。我得几个地方轮番跑,这里的事,你多照看着点。”

“关键是找不到头绪。”齐隆尧说,“从蒲曲阳的口供,以及香港那边取证的结果来看,蒲承德的问题是非常严重的,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但是,因为蒲承德和秘书江涞源两人都闭口不说话,我们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啊。仅靠蒲曲阳的人证和香港那边的物证,还是有些不足啊。”

“是啊,无论如何得让他们俩开口,我相信他们会有开口那天的。”诸赤城的右手不停地敲着前脑和后脑。“只是,现在我们人手太少,你看看,地方上还有什么好用的人,推荐一下。”

“各省市好用的人,都借了不少了,我们八个室差不多有六七个室在到处借人。我们室就借了二三十个了。”齐隆尧不假思索地道,“再借,脑子里还真想不出人选来。”

“老郭怎么样?”

“老郭?”齐隆尧摸了摸胸口,醒悟道:“你是说浮州的郭巨鹿处长?对,这人我看行,蒲承德的线索,就是他活生生从蒲曲阳嘴里挖出来的。听说那边的案子差不多也结了。”

在诸赤城走后的第二天,郭巨鹿也赶到了金家庄。在上飞机前,诸赤城给浮江那边打了电话,中央纪委的牌子响当当地一打出去,地方反腐机构都很支持和配合。领导立即交代老郭,让他交接好手头的工作,飞往河东帮忙。

这个老郭,多年来在办案第一线跌爬滚打,办案都办成精儿了。这仁兄因为能办案,常受表彰,这次因为在查办走私案过程中挖出“大虫”,领导已经为他向上面报了功。听到中央纪委要抽他去河东办理大案,心里一阵惊喜。回家收拾行李时,见到老婆就喊:“好事连连啊!中央纪委都点了我的名,不是我爱吹,我的办案手段……”

老婆可不买他的账,一听他吹,就泼冷水道:“狗屁手段,为了办案子,整天见不到人影。这回还要出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见老婆生气,老郭连忙安慰道:“不是我乱积极,工作做到了这份上,再加把劲,指不定就能上个台阶呢!”

老婆原本就很贤惠,一心指望老郭进步。听他这么一说,就又软了下来,和他温柔了一夜,让他安心去河东办案。

“不是我瞎诊断,你的痧眼挺严重哩!”一见到齐隆尧副主任,老郭就开始展示自己各方面的才能。

“你还真是瞎诊断了。”齐隆尧笑道,忍不住又眨了好几眼。“我根本就没得痧眼,是其他方面的毛病。”

“那究竟是什么病呀?”老郭很失望,也很好奇。

齐隆尧卖关子道:“听说你很能干,再猜猜吧。”

“猜不出。”老郭不敢再猜了,怕在中央纪委的领导面前再丢人。

“我的毛病不打紧。”齐隆尧把脸一歪,微笑道:“我们这次把你借来,没想让你来诊身体上的问题,主要是想让你帮帮忙,诊断一下现在正在办的案子,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老郭听到办案的事,立即不再失望,并且变得更加好奇,道:“好啊,我就喜欢办案,喜欢分析案情。”话一说出,觉得有些过,又补充道:“要向你们学习。这次来主要是向你们学习办案的,请齐主任多多指教。”

齐隆尧简要介绍了一下案情进展,说:“我们刚刚对蒲承德和江涞源的住宅进行了搜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和线索。只是,江涞源妻子宁晋的准备工作做得特别充分,有些让人怀疑。”

“你们的办案思路,就是从领导身边人打开缺口。”老郭分析道,“有身份的大领导往往比较难攻,但他身边的人往往是薄弱环节,比较容易拿下。”

“现在看来,蒲承德身边的这个人也很顽固,不那么容易对付。”

“这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老郭说,“从我多年办案的经验看,领导身边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忠心,往往会表现得很顽强。但这种顽强的底气不足,与领导本人有质的区别。即便他再忠心,最后总会被拿下,并且成为领导的掘墓人。”

“掘墓人?”齐隆尧惊异于老郭的案情分析,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说得好,我们就是要让他来给蒲承德掘墓。现在,我们想先把江涞源攻下来,可能调查范围要扩大,但人手严重不足,就把你借来了。你说说看,下步应该从哪里入手?”

“身为高层领导的秘书,特别是蒲承德这样一个贪官的秘书,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江涞源的财产中肯定也有不少的赃款。很可能,事先已经转移,这也是我们办案中常见的现象。他妻子宁晋的表现,就充分说明了这点。”老郭继续分析道,“所以,我认为下步我们应该对江涞源继续调查,包括对宁晋,以及他们的其他亲朋好友,深入地展开调查。相信一定会从中找到江涞源违法违纪的线索和证据。”

“那么你分析,蒲承德和江涞源的非法财产,现在很可能被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贪官们总喜欢把财产转移到自己的亲人或者情人那里,当然,亲人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情人的关系不太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老郭说,“不是我瞎推理。既然他们都是从黑河来的,亲人都在黑河,我们就应该考虑到,赃款应该都转移到黑河了。”

“我们也在考虑这事。”齐隆尧不停地眨着眼,吃力地说。“我得守在点上,在大本营看着蒲承德,努力找机会和他谈话。我是走不开的,我想让你随张北处长,还有小由,一起去外查,希望能够尽快找到非法所得的下落。”

“在去黑河之前,我们还有一步工作需要做。”

“什么工作?你尽管说。”

“不是我瞎提建议。”老郭说,“我们应该先查一下金家庄的银行,看看他们的资金动向,然后再作行动。”

“你的建议提得很好。”齐隆尧表扬道,“以前我们搜查住宅,也是这样做的,银行的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诸主任走得急,他还没有布置这项工作,那就由我来负责协调,让河东省纪委协助你们去银行查查。”

张北、由大名听说老郭来了,都很高兴。大家热烈地议了一阵案子的事,然后,由齐隆尧召集大家为老郭接风。进餐厅时,张北挽着老郭的手,对小由说:“今天晚上,好好表现表现,一定要陪老郭海海地喝两口!”

银行查账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蒲承德的存折并没有什么变化。疑点全部来自江涞源夫妇,特别是江涞源妻子宁晋,她的银行存折在一个月前有过重大动作——近两百万元的存款,被转移到了黑河的几个账户。

“真让人高兴。”老郭歪着嘴笑道,“江涞源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只要我们去一趟黑河,就能把它揪出来。回来再问问江涞源,看他怎么回答。”

张北、老郭、小由一行赶到黑河,在当地纪委、检察院和银行的支持下,很快查出宁晋转移过来的存款中,有一百万转存到了她母亲的名下。但是,另有近一百万元被取出,而且是从黑河这边取出的,目前下落不明。

因为宁晋母亲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国家工作人员,纪检机关不能对她实施“两规”,监察机关也不能实施“两指”,就让社区找她来录了口供。她母亲说:“这一百万元的确是不久前女儿宁晋来娘家时交给我的,但这并非她的钱,本来就是我的钱。宁晋是我的小女儿,我还有个大女儿名叫宁亚,跟着她丈夫一起在外面做生意。因为我的这个大女婿不太心疼钱,有了钱就爱吃喝嫖赌,所以常常把攒下来的私房钱交给我,让我帮她保管。我知道小女儿宁晋比较可靠,小女婿又有出息,在政府做事,就把这些钱陆陆续续交给宁晋保管,同时也让她投资生利,让小钱变大钱。不瞒你们说,我大女儿宁亚和丈夫关系最近越来越差,常闹离婚,要是没有这些钱存着,我担心她将准没什么好日子过。女人家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得自己时刻提防着点。我们帮助大女儿宁亚存私房钱的事,大女婿一直是不知道的,希望你们千万不要透露出去,要不然,他们一家闹矛盾不说,弄不好还会出人命呢!”

“你是说,这些钱以前一直存在小女儿宁晋那儿,那为什么现在又还给了你呢?”张北处长问。

“我也不清楚。”宁母回答,“那天宁晋匆匆忙忙赶回来,说河东那边出事了,这些钱放在她那儿可能不太稳当,说还是还给我自己保管为好。具体什么事,我并不清楚。”

宁母的回答滴水不漏,似乎很有道理。

至于宁晋取出的那近一百万块钱的下落,一时无从查出。没办法,张北立即赶回河东,在河东省纪委的帮助下,把宁晋叫去谈话。据宁晋交代,那些取出的钱,也是她的亲戚朋友放在她那儿投资的,这次也一并还给了他们。她还提供了这些亲朋的名单,大约有七八个人。

老郭和小由在黑河那边立即行动。根据那张名单,把涉案的亲朋一个个找来问话。但是,这些亲朋的回答,与宁晋的话惊人一致,无懈可击。

回到金家庄,大家向齐隆尧汇报了调查结果,齐隆尧显得有些失望。就老拿眼睛盯着老郭。他知道老郭的鬼主意多。

老郭急得直冒汗,想了许久,才说:“工作重点没错的。只是调查还要深入。”

“怎么深入?”

“不是我瞎分析,这个宁晋身上的问题就很多。”老郭道,“我们应该再找她核实细节,比如投资项目等。相信她必定会露出破绽。”

“但是!”小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宁晋是省工商局的党员干部,再把她找来谈,她的压力很大,而且,确实说不出具体的投资项目和细节。后来就说,这些钱都是江涞源交给他存的,投资方面的事,只有江涞源清楚。

“不是我瞎吹,”老郭回到办案点后,偷偷地笑了,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一招就是狠。”

“怎么狠?”齐隆尧问。

“这一招,就叫做声东击西、围城打援。”老郭说,“我们可以不停地在这上面做文章,深挖细查,做到可进可退。现在,只需要抓住宁晋的这个破绽,不停地逼江涞源,要挟江涞源,江涞源的心理防线必然崩溃!”

“不是我瞎表扬,”齐隆尧也学着他的口气,眨巴着眼睛大声说,“你的这个声东击西和围城打援,概括得真好!” P8GyD8GlY0iFg1ns06tQ7I6+oi7ytTBJu+PIlnI0c4F3IiZAguRBhBEmZq6KTJ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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