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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羿丰和台下与会者们脸上的表情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反差。他把脸歪了歪，脸上的肌肉又绷紧了些。眼前黑压压的几百号人，看起来不像是在参加綮云市反腐败斗争暨纪检监察工作会议，而是像在开一个座谈会，甚至是联欢会。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用手遮嘴而笑，还有的则不停地打手机，根本没给他这位新上任的綮云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留一点面子。

羿丰偏偏是个认真的人。现在，綮云市委副书记吴桐正在传达上级关于反腐败斗争的指示精神，接下去他自己还要作一个纪检监察工作的报告。他担心自己的发言将在这个初次露面的重要会议上成为蚊子的叫声，被淹没在台下巨大的嘈杂声中。

“老张，你怎么也来啦？”市财政局办公室李主任对市事务管理局秘书科的张科长惊呼道。

“惭愧惭愧，我是代我们老大来听一听，你呢？”

“我不也是吗？再坐一会儿我可得走了，把文件带回去交给老大就算完成任务，我中午还有一拨客人要接待呢。”

“我也一样，”张科长牢骚道，“我早就坐不住了，这种反腐败会议，简直就是脱裤子放……”正要说下去，却见坐在他旁边的计生委秘书、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小伙子正奶声奶气地看着他笑。

“会议通知要求各部门各乡镇党政一把手参加，可今天很多一把手都没来嘛！”

“这能怪谁呀？你看看台上，市委书记、市长不也没来嘛。中央每次召开反腐败会议，总书记都亲自出来讲话，那才叫重视啊！”

“对对对，”李主任觉得张科长分析得很透彻，擦了擦张科长不小心溅在他脸上的几星唾沫，接着道，“上面不重视，腐败怎么反？”

这时，市体委主任老姜凑了过来，用一口浓重的綮云土话批评道：“反腐败？反什么腐败？腐败这个东西，就像我们綮云市的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李主任和张科长正想笑，这时，会场左前方的几位领导不知谁说了句笑话而同时大笑起来，老姜拉长了脖子，像一只衰老的水鸭，在水面上东张西望。

市委副书记吴桐对这次会议本来就不寄予厚望，见会场纪律不好，越来越觉得纪委起草的这份稿子不够简练，便加快了朗读速度，勇敢地将目光扫向最后一个句号。

“下面请新上任的綮云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羿丰，作纪检监察工作报告。”主持会议的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蓝屏山很节约地说完这句，将麦克风推到了羿丰面前。

换了个人说话，下面稍稍安静了一些。听说是新上任的纪委书记，大家更留意观察了一下。只见羿丰的脸上毫无笑容，双眼黑洞洞地像是窝满了怒火。这时，大家才觉这位羿某人表情不太友好，甚至有些凶狠。

“太不像话！”羿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被麦克风一夸张，将会场上的诸位领导和代领导们吓了一跳。“我早就忍不住了，这样的会场纪律，也叫反腐败工作会议？也叫纪检监察工作会议？”

羿丰越说越激动，他用手指向前方，又指了指桌子，道：“今天是我和大家的初次见面会。大家不给我面子，也别想我给大家留面子。反腐败，綮云市的反腐败，要反就要从今天的会议开始反起，从今天的会风会纪开始反起！”

台下的那位市体委主任老姜表情有些木然，他痴痴地道：“哟哟哟，这位新上任的纪委书记还有点脾气哩。”

“那当然，”有人道，“听说是楠州市委派来的，原来是楠州市纪委案件检查室主任，是楠州市的‘四大名捕’之一，‘死’在他手上的县处级干部有好几十个哩。”

“这么说，这回是动真格啦？”另一人道，“楠州市委派他来肯定是有目的的，我们綮云市到了这地步，也是该派个人来收拾收拾了。”

“难哉！”老姜还是用綮云土话道，“綮云的饭没介好吃，到了綮云有他罪受。”

“是啊，”李主任道，“再清白的官，到了綮云也慢慢变黑了。你看原来的纪委书记白边海，刚来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的，后来不也是一个样！”

“对，”张科长也附和道，“就知道大会小会上唱高调，最后还不是一个个都同流合污！”

…………

台下的声音已经小了些，可羿丰还是皱起了眉头。他环顾了一下会场，厉声道：“今天市纪委的干部都来啦？你们都给我站起来，今天的会风由你们负责监督。凡是不遵守会场纪律的，你们都给我把名字记下来，完了以后再留下来继续开会，或者到市纪委报到。我倒要看一看，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楠州市委既然把我派到綮云来工作，我就要对綮云市的反腐败斗争和纪检监察工作负责，把这项工作抓出成效，以反腐败斗争的实际成果取信于民。

“首先，我要郑重宣布：今后凡是我要求大家做到的，我自己首先做到；凡是我要求大家不要做的，我自己首先不做。过去战争年代，我们共产党员在战场上勇敢地站出来，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冲啊！现在是和平年代，是改革开放年代，是腐败与反腐败胶着斗争的时期，作为綮云市纪委书记，我也要站出来，大喊一声：同志们，廉政建设请向我看齐！

“反腐倡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綮云市的廉政建设情况，我在楠州时就有些了解，相信在座的比我更清楚。但是，不论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绝不能失去斗志、失去信心。请大家相信我们，支持我们纪检监察机关的工作。今后，凡是有党员干部违法违纪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手软！不论牵涉到谁，都要严惩不贷！

“中央领导曾经严肃指出：党内绝不允许有腐败分子的藏身之地。今天，我也要不客气地说一句：在我们綮云，在我们綮云市的党员干部队伍里，也绝不允许有腐败分子的藏身之地！”

会场上的声音休克了几秒。突然传来几双手掌相击的声音，接着掌声多了起来，音量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为潮水般热烈而汹涌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