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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子,是綮云一些好事者送给俞青田的弟弟俞庆元的绰号。之所以说是绰号,是因为这个小舅子的身份合理而不合法。许多人认为宋建德与俞青田属于情人关系,是地下夫妻,而俞庆元对于宋建德来说,自然是地下小舅子了。

綮云人喜欢这样调侃那些在市里面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比如说某个好色之徒做了乡镇党委书记,就说他村村都有丈母娘;某个老板在公司里招了许多漂亮小姐,就说他女秘书一大堆;某个局长认识的女人多、找他办事的女人多,就说他到处是表妹。其实,丈母娘也好,女秘书也好,表妹也好,都是绰号,都是綮云人看不惯那些权贵富商玩女人的作派,编排起来讽刺人的。

宋建德原系綮云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而今更高就市委副书记、市长,在綮云可是炙手可热的二号人物。要是早个几十年,人们听说这个头衔都得吓趴下了,哪敢胡编些绰号来作弄他?可现在不了,经过这些年的改革开放,言论更自由了,市民们的胆子也更大了。不要说证据确凿,即便是传些无根无据的小道消息,有些过激的趣闻逸事,也没有人会送你去拘留所,更不会将你发配充军。所以,綮云的闲人们常常聚集在綮云江边的亭子里,说些在耳跟飘来飘去的新闻。当然,这些新闻往往无根无底,但很多在后来被证实是能够站住脚的,犹如綮云江上当年造大桥时留下的那只大石柱,始终站得稳稳当当。

荣富阳向黄桐庐汇报的内容,便与绰号小舅子的俞庆元有关。

最近,綮云市名声赫赫的綮江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师浦江因为偷税漏税被检察院关了进去,师浦江的夫人韩玉环托人找到了俞庆元的夫人、乌龙山大酒店的老板魏乐清。目前,魏乐清正通过市里面的各种关系,想方设法要将师浦江保出来。

一直默默听着的黄桐庐忍不住插嘴道:“这个魏乐清的事,有多少搞头?对我们有用么?”

“当然有用。”荣富阳说,“据我的线人提供的情报,师浦江老婆韩玉环给魏乐清送了二十万,这才说动魏乐清。可是,魏乐清却说这点钱最终是办不成什么事的,这些天她一直在向韩玉环要钱。她说,要把师浦江保出来,至少得花两百万。”

“好啊!”黄桐庐兴奋道:“这个韩玉环看来是在玩火自焚啊,我们得好好利用利用。但是,能把她与宋联系上么?”

“当然能。”荣富阳道:“这件事我们不能着急,得慢慢来,放长线钓大鱼。魏乐清要想办成这事,最终总是要通过宋建德向检察院施加压力才行,到那时候,特别是当我们掌握了更多证据的时候,我们再向宋建德摊牌,保管够他喝一壶的!”

“好,放长线钓大鱼,很好!”黄桐庐想了想,又说道:“听说宋建德的这个野舅子俞庆元来路也不怎么正,有没有关于他的线索?”

荣富阳道:“是啊,关于俞庆元的传闻也很多,比如说他从一个农民变成国家干部,最后成为市土管局的副局长,简直就是綮云历史上的奇迹,市民们反映很强烈,但是,我们又找不出什么证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

黄桐庐道:“农民变成国家干部,这样的事例在綮云倒并非独一无二,尤其是早些年,许多干部不都是从农民一步步转为干部的么?关键是,俞庆元年纪不大,他是如何跟上形势,如何办妥手续,由农民转为干部的,重要的是,他在转干的过程中,是否有违法乱纪的事。而我更关心的,是宋建德在这件事里面,是否插过手,有没有责任可以追查。”

荣富阳道:“黄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会慢慢了解的,不过,转干的事你也可以通过组织人事部门的人去了解,毕竟这件事得通过组织人事部门。”

黄桐庐道:“我有数的。组织人事部门也是我分管的,我当然可以让他们去了解。只是,现在姓宋的占据了高位,我一时也不敢过于着急,就怕他知道这事后采取反制措施。毕竟,我们从政多年,每个人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事,打草惊蛇了,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荣富阳道:“好的,我先把韩玉环的事给盯紧些,有事我会及时向你汇报的。”

黄桐庐道:“重要的是要把这事给操作好,希望他们把这事一步步给闹大来,就像一把火样越烧越旺,直到把姓宋的尾巴给烧焦才好。”

说到这里,黄桐庐和荣富阳二人都忍不住笑了。不过,这种笑容并没有保持很久,因为二人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想到了党的教导和组织的培养,他们不得不在表面上有所收敛。

刚刚目送綮云市检察长鲍遂昌走进电梯,宋建德便接到了省长钟东阳秘书的电话,说是钟省长半个小时后就要驾临綮云地面。其实,钟省长要到綮云的消息昨天就接到通知了,宋建德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求办公室起草有关工作汇报材料。特别是綮云市政府近期要做的几项工作,得重点讲一讲。

宋建德让司机开车去迎接。到了约定的收费站附近,钟东阳便让宋建德改坐进他的车子里。寒暄了几句后,钟省长特别地问起綮云市的财政税收情况。因为检察长鲍遂昌刚来通报过綮江房地产公司老总师浦江的案件,宋建德便在汇报了当前綮云财政税收中的可喜成绩后指出,近段时间发现不少企业偷税漏税情况严重,必须认真抓一抓。他举了綮江房地产公司的例子,说该公司做了大小两本账,在税收方面实际上缴的还不到该上缴数额的百分之三十。类似的案例不少,严重影响了綮云财政税收稳步增长的大好形势。

钟东阳道:“是啊,近段时间来全国各地都在抓偷税漏税的案件,以前我们在这方面抓得很少,现在是该好好抓一抓,决不能让税法成为摆设。前段时间北京连查了好几个影视明星偷税漏税的事,房地产企业查到的就更多了。我们是发达省份,经济发展得快,但税收方面也得抓,不能让企业只知道赚钱不知道交税,建议你们把綮江房地产公司案件当作一个典型抓起来,并且好好宣传宣传,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正说着,车子开到了一排摩天大楼下面,宋建德指着窗外的那排大楼道:“钟省长,你看这片大楼,都是綮江房地产公司开发的,这家公司在我们綮云可是响当当的呀。”

“不错不错。”钟东阳道:“大楼造得气派,看来这家公司对綮云经济发展还是有贡献的。但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加强引导。对他们进行查处并不是不让他们发展经济,而是为了让他们更好更快地发展,让綮云市所有的企业都有一个好的榜样。”

过了这排崭新的大楼,便是一家豪华酒店,很远就能看到楼腰上挂着的排子——乌龙山大酒店。

宋建德是这家酒店的常客,不过,今天他可没心思停在这儿。因为,他还要引着省长钟东阳一起去市政府大楼,去会议室里先谈工作,尤其是要把近段时间的工作思路仔细讲讲,再请老上级帮他出出主意,指点一番。

就在宋建德的车队悠然驶过乌龙山大酒店时,酒店里面的女主人魏乐清却一眼就看清了宋建德的车牌,再看前前后后一排车,她知道今天准是什么大领导驾临綮云市了。本来,她想和往常一样,让丈夫俞庆元出面向市委办或市府办领导打声招呼,让他们把招待地点放在自己的酒店。或者只是安排其中的一两餐也可以。然而,今天的魏乐清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情,她把这点利润看小了。

在她瞥了一眼门前晃过的车队后,随即带着另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进了一间包厢。今天,她得把心思全部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和她好好地喝喝乌龙茶,摆摆乌龙阵。

魏乐清是个非常出挑的美貌少妇,今天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也很漂亮,很年轻。所不同的是,魏乐清的美貌当中透出一股硬气和杀气,而她则显得很温存,很柔弱。这个女人衣着的华贵让魏乐清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窗外射来的阳光如同道道黄金,成色很足。她喜欢这样的时刻,喜欢与这种档次的女人谈话。“我一直很羡慕你,你不但长得漂亮,而且那么有福气。”魏乐清喝了口乌龙茶,随便地找了句恭维话开头。

“大家都这么说。”对面的美少妇名叫韩玉环,她礼节性地微微一笑,道:“要是以前听到这话,我会很开心的。可是这几天,我心里难受极了。都说我有福气,都说我找了个有才干会赚钱的老公,可是,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被检察院关进去了。我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要是检察院不让他出来,这个日子我可怎么过呀!”

“是啊是啊。”魏乐清很满意地收获对方的忧愁,但她还是强忍住这种忧愁带给她的喜悦,道:“那也别太着急,我们这不都在想办法嘛。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有你大姐我在这儿,就是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拼一拼,把师浦江给救出来。”

“有没有把握呀?”魏乐清皱着眉道:“浦江的事究竟要不要紧呀?会不会判刑呀?”

“有把握并不是说这件事不要紧,这是两码事。”魏乐清道:“这几天我也到检察院跑过了,检察院领导的家里也没有少活动,该做的工作也都做了。听检察长鲍遂昌传下话来,说市领导对这事也都很关注,因为上面对企业偷漏税的事很恼火,决定要好好抓一抓这事。按这样分析起来,把师浦江判个十来年都有可能啊!”说到最后一句,魏乐清几乎是咬着牙齿,然后重重地看了一眼韩玉环。

“判十来年?”韩玉环简直就要哭了,道:“要真是判十来年,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我一个人带孩子,上上下下都要打理,我该怎么办呀!”

“何止你生活上的苦呀。”魏乐清继续道:“你想,你们师浦江搞的是房地产生意,一年再少也得赚个上千万利润,多则好几千万。假如他在大牢里蹲上十来年,不但不能赚钱,还得给牢头们送钱。这一来一去,损失掉的财产应该有多少个亿?算算看,你再仔细算算看。”

“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懂。”韩玉环道:“可惜我又帮不上忙,也只好让他损失了。现在我最着急的还不是钱,是人,我只要浦江平平安安出来就好了。”

“对,这样想就好了。”魏乐清点头道:“在这个时候,就不能把钱看得太重了。该花的钱还得花,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检察院和法院那批人了。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谁不想多挣几个钱呀。只要你肯使钱,我想事情就好办。”

“你说究竟该花多少钱呀?”韩玉环道:“第一次我出了二十万,前几天我又给了你三十万,可是事情还是没有什么眉目呀。”

“我早就说过了,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魏乐清道:“关键就看花多少钱。我在检察院的朋友那里跑了多次了,有一句话你记住了,‘多大的事花多大的钱,花多大的钱办多大的事’。若要说让自己的先生关上十来年无所谓,你一个子儿不花也没关系。可你要想把他保出来,你想想看,谁都知道你先生一年赚几千万,十来年可以赚上几个亿,按照这样的条件,人家能够随随便便放走这条大鱼?”

“那你说该花多少?”韩玉环道:“难道真要你说的那样,至少两百万?”

“那当然。两百万多么?不多的。”魏乐清道:“和几个亿相比,两百万才百分之一都不到,真好比是九牛一毛呀,你那么心疼干啥?再说了,这两百万还是看我魏乐清的大面子,看在我大姑子俞青田副市长的面子上才行。要是换成别人出面周旋,我看你花个五百万都不一定能够办得好这事。”

“花了两百万真的能保浦江没事么?”韩玉环有些怀疑。

“谁能保证说肯定没事呢?”魏乐清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呗。再说了,这事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是你师浦江的小命捏在我魏乐清手里,由我说了算,那我还收你钱干什么?我一个子儿也不要,咱们交个朋友呗。不是我要你钱,是检察院法院那批人,弄不好还是市里的领导,都得一一打点,得罪一个都不行。他们在拿了钱以后,当然会替你说话了,但究竟会办到什么程度,是不是马上放也来,我现在也不能拍胸脯保证呀,我这人喜欢说实在话,办实在事,替人办事重要的是做到心中无愧。”

“既然你没有把握,我怎么敢轻易拿出这么多钱呢?”韩玉环道。

“这样吧,你先再拿个一百万。”魏乐清道:“另外五十万,等你们师浦江出来再给。你也别过分怀疑我的能力,实话实说吧,我已经和检察院法院的领导谈得差不多了,只要方方面面的人不反对,把师浦江保出来不成问题,至少问题不会太大。”

“那要是花了钱,人还出不来怎么办?”韩玉环担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哪能呢?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魏乐清道:“在綮云,谁不知道我魏乐清的大名,谁不知道我是专替人摆平的‘摆平专家’呀?凡是我出面周旋的,没有办不成的,除非我不接手,你打听打听去。”

“我也听说过,你是善于摆平。”韩玉环笑道:“我也希望你是个‘摆平专家’,只要把我们浦江的事尽快摆平就好。”

说完,韩玉环从一只精致的坤包里抽出一张支票来,用一支同样精致的笔在上面写了一个1和六个0,然后对魏乐清道:“那就再给一百万吧,只要浦江能平安出来,我会遵守诺言的,到时再给你五十万。”

“好啊。”魏乐清接过支票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替你打点的。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完,魏乐清拿起小茶壶帮韩玉环添了点茶水。但魏乐清自己再也不想多喝一口乌龙茶了。她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手上的支票,觉得乌龙阵可以暂时收场。 M0JnCNqlMFzkInVd1XSiIGHSqBqg21/BQ3X6aWRZyPJ4LXS35VNduWJLGDZiw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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