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声望、职业、家族势力等的差异使得河北铺村不同农户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群体界线。基于此,本节将从职业分化、权力分化、家族分化三个方面去考察1945年以前河北铺村的分化与分化关系。
不同职业的村民为人们提供着不同的服务,村民们的日常生活都离不开他们。但是,其内部却也存在着地位、交往和收入水平的分化。
首先,从地位上来说。做手艺的人都被叫作“踩千家门的”,村民们学手艺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村民家中需要做什么手艺的人就请会什么手艺的人。“要画匠画画就请画匠来画,要打家具就请木匠来打,要盖房就请瓦匠来盖。一手拿钱,一手拿货。”村中老人说。虽然手艺人都以手艺为生,但是,他们之间却存在着地位上的不同。如医生和私塾先生因为有文化、有知识,懂的道理多,在村中地位高,受人尊敬。但是,剃头的、唱戏的、吹笛子的、吹唢呐的、修鞋的则被看作是下九流,低贱的人。甚至,他们不能走牌坊的中间,只能走牌坊的两边。
其次,从交往上来说。通常,相同职业的人因为有着共同的话语,相互间能互相帮助,交往会多一些。但是,所谓“同行是仇行”,所以,相同职业的人有时也分化为不同的群体。他们不仅不合作,还相互竞争,有时手艺差的还嫉妒手艺好的。
再次,从收入水平上来说。就不同职业来看,骟猪佬、画匠、糕点师、杀猪佬之类的收入水平会比其他手艺人高一些,接生婆、剃头匠、补锅佬之类的收入水平会低一些。就相同职业来看,手艺好的会比手艺差的有着更多的经济收入。同做一个行业,有本钱,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收入水平也要比那些没钱,不会做生意的人高一些。
民国时期河北铺村村民的职业分布概况如表4-1所示。
表4-1 河北铺村村民职业分布概况
旧时,河北铺村有十二三个木匠(部分木匠的家庭情况如表4-2所示)。木匠都得拜师学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木匠师傅收徒弟一般收得不多,但是,也有收十个八个的。学徒期间,徒弟得向师傅交学费,师傅管徒弟吃住。但是,本村的不住师傅家,晚上回自己家住。木匠师傅分种类,有的是多面手,什么都会做,有的则是专业型的,如有专门打家具做桌子板凳的,有专门做农具做大车的。学徒的人到底要学哪种,要跟哪个师傅学,就看其想学什么。徒弟一般学三年,三年后期满出师。能否提前出师,就看其学习速度的快慢。“如果老师往这一领你就会,一下就学会了,这孩子有材料,那么就可以早点出师。”村中老人说道。同是当徒弟的,却有人学得好,有人学得差一些,这除了个人是否聪明伶俐、脑子转得快不快之外,还要看这个人自己有没有钻研心,对所做的事情有没有兴趣爱好。有些人学了后能触类旁通,师傅没教的他自己也能学会。但是,有句俗语叫“能学一门精,不学万事通”,如果一个人这也会、那也会,但哪个都是马马虎虎的,这就不行。
有些徒弟为了讨师傅、师母欢心,平时会给师傅家做些家务活,如挑水、抹桌子等。师母见了后就把这徒弟当亲孩子一样对待,师傅则会把更多的手艺教给他。“有些徒弟就是你教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叫我挑水干活我不干,老师则不会对他这么严格,学差不多了就让他出师。”村中老人说。逢年过节的时候,徒弟要给师傅买东西。因为家里的钱都由当家人掌管,徒弟们身上都没有钱,所以过节的东西一般都由当家人买好后送至师傅家。同在一个师傅处学徒的人,有的家庭条件好一些,有的家庭条件差一些,所以,送给师傅的礼物都是各家各户自己买的。有些非常穷的家庭还买不起。虽然说他没给师傅送礼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师傅就不会教他那么多东西。教与不教还取决于这徒弟自身。“他聪明、会眼色,很诚实,在师傅家很会干活做事,看见师傅在挑水,就主动自己去,不让师傅干。人心都是往上长的,别看他家穷,但是这孩子很好,就会教给你。”村中老人说。
徒弟出师后,就可以自立门户,自己去开木匠铺接活。“家里小孩没活干,学个好手艺就能吃喝不发愁。手艺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用。谁家都娶媳妇,用家具,这常年都有活干。学好了就说自己是哪个哪个师傅教的。所谓严师出高徒,老师有本事,学出来的徒弟手艺也好。”村中老人说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们如果在自立门户的过程中遇见了困难可以向师傅求助,师傅会去帮助他。但是,如果这徒弟对师傅不尊敬,与师傅的关系不是很好的话,师傅就不会帮他那么多。徒弟出师后,可以在本村开木匠铺。师傅和徒弟的木匠铺虽然开在同一个村,但是,他们之间并不是竞争关系,而是互相帮助的合作关系。师傅的活多可以让徒弟做,徒弟的活多可以让师傅做。徒弟的木匠铺的后台就是他师傅。“你要是自立门户,我也不管,我还没有全把手艺教给你呢。师傅一般都会留几手不教给徒弟。师傅的经验多,同样的事,他能做好,你就做不好。”村中老人说。
木匠家里也有地,但是一般都不多,活不多的时候才去种地。但是,那些专门以做木匠为生的人,就不种地了。“家有钱了就不种地了,把地租出去。木匠铺里用几个师傅,用几个徒弟,都在我这里干,我就成了一个大老板,木匠铺的活也不干,就收钱。要是师傅他自己干,徒弟也干,那么他也不种家里的地,租出去,收多少算多少,木匠铺的收入大,就干这个。”村中老人说道。木匠在村中开木匠铺当村长不会有太大的牵连。木匠就是个手艺人,村长并不会对木匠做生意有过多的干涉。而且,村长家的人结婚的时候,也要叫木匠师傅打家具。但是,对于作为一村之长的村长,在价钱上木匠会算便宜些。村中有许多木匠,具体去谁家买一是看价钱,二是看质量。“谁家好,买谁家的。本家不好就不要,去别家买,人家同样的价钱,东西做得好。”村中老人说。村民们对木匠的评价主要依据其个人品质而定。如果木匠心眼好,货好,价钱也不高,那么大家对他们的评价就好,他的声誉也高。木匠一般被称呼为“师傅”,但是,本村的,尤其是本族或本家门的则按照辈分该称呼什么称呼什么。
表4-2 河北铺村部分木匠的家庭情况
能当接生婆的人,首先,胆子一般比较大,胆子小的害怕不敢接生。其次,家里都比较穷,有钱人不干这个。接生婆不用专门拜师学艺。“时间长了,家庭妇女都知道接生的道理。在旁边看着,慢慢地就会了,顺产的是什么情况,横生的是什么情况。”村中老人回忆道。解放前,河北铺村村子小,就一个接生婆,一直都是她接生。那个老婆婆的儿子被抓去当兵了,解放后才回来,这期间只剩她和媳妇两个人在家相依着生活。老婆婆家里比较穷,房子小,地也少,只有一亩地用来种东西,麦子熟了的时候她们还会去别人地里拾麦子。
快临盆的时候,孕妇的家人会把接生婆请到家中,让其等着。小孩出生后,接生婆负责擦洗好小孩,主人家会煮好挂面之类的东西给她吃。有钱人家除了给接生婆接生的费用外,还会再给她一升米或其他的东西。但是,穷人家只能让其吃顿饭,给不了其他的东西。“接生要给钱,多少给点钱,但是挣不了多少钱,没有多大意思。”村中老人回忆道。虽然村民们用“踩千家门的”来形容接生婆,但是,无论是富裕人家还是穷人家,孕妇生产的时候都需要她,所以村里人都对接生婆比较敬仰。
旧时,剃头匠就在十字街给人剃头,村民们要剃头就去那找他。河北铺村1945年前就只有一个剃头师傅,叫赵因福。他家里穷,解放后大儿子才娶媳妇,二儿子刚在入社后娶了个童养媳。
一般只有家里困难得实在没法了的人才会去当剃头匠,有钱人家的人不会去当。剃头匠学徒也要学三年。但是,因为剃头不是很难学,所以很多人学个一年半载就会了,都提前出师。过去,剃头的都是男的,没有女的。女的也不剃头,就自己剪剪。“姑娘都梳大辫子,日本人来了就是大披肩,解放后就是扎在后面,后来是梳两个辫子,‘文革’的时候又是留学生头。”村中老人回忆。村民们学剃头,有的在本村学,有的在外村学。
剃头匠去剃头的时候会挑着个担子。担子的一边是个像椅子样的东西,上面放了个锅,洗脸盆可以放在上面。另一边则是个凳子,凳子里面放了好多东西,如剃头刀之类的。剃头的时候顾客就坐在凳子上。小孩洗完头要剃头的时候一般都会哭。对于不同家庭的小孩,剃头匠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对于有钱人家的小孩,剃头匠就会哄着说:“小孩子不要哭,剃了头给你买新衣服,上姥姥家去看大戏。”但是,对于穷人家的孩子,剃头匠就会吓唬道:“不哭,哭了把你耳朵割掉。”因为离临洺关镇近,所以有人就直接去临洺关剃头。还有些人就自家买个剃头刀,家里人相互帮忙着你给我剃我给你剃。
大集体的时候河北铺村办了个理发馆,里面总共3个人,村民们要去那剃头就用剃头票。有一个是从郑州回来的,在那学的剃头;有个是在百团大战后回家了,他会剃头,所以就在那;还有个叫赵继勋,没有学过徒,但是会剃光头,所以也在那。
河北铺村有个西调剧团,唱永年的西调。戏团的掌班的叫“老花子”,跟村里一个叫“晶格”的姑娘结了婚。后来,他们的女儿和女婿也都唱戏。掌班的在村里有几间房子,全剧团30多号平常住在那个房间里的就10来个,其他的则都回家住。以前,都是家里很穷,生活不下去了的人才去戏团唱戏以混口饭吃,戏团收的都是穷人家的小孩。村里人看不起艺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唱戏。虽然说唱戏的人地位低,但是那个掌班的却因为戏唱得好而比较受大家尊敬,村民们都不会看不起他。
对于来学唱戏的,老师要根据这人的材料来教,是个唱青衣的就教唱青衣,是个唱花旦的就教学花旦,嘴溜的就学快板。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唱得好的都是老师慢慢教导出来的。去学唱戏的都由师傅管吃管喝,不用交学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后老师就是他的亲大人,他们的关系就很亲。如果有人唱红了,挣钱多了就得孝敬师傅。农历七月三十是地藏王大庙的庙会,每当此时剧团的人就会在庙里的空坪上搭台唱戏。剧团由庙会出资聘请,村民们不用出钱。此外,春节的时候游乐会的人也会出资聘请剧团的人唱戏。
戏团不用唱戏的时候,戏班子的人就全部回到村里做活、学习。据村中老人回忆,十至十五年前,河北铺村唱戏的大清早就有好些人出去练嗓子。那时的唱戏的人音都拔得好高,五里外的段庄唱戏河北铺村都能听见。旧时,唱戏的属于下九流,是社会底层的人物大家都看不起他们。与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相比更是有着很大的地位差别。但是,1945年后就没有这种歧视了,村里办了社好班,让村民们唱河北梆子。
1945年前河北铺村有一个骟猪佬,叫赵丙戌(其家庭情况见表4-3)。骟猪佬出去骟猪的时候会在街上吆喝“骟猪咯”。但是,河北铺村没有骟牛、驴的。骟牛、驴的都是外面来的,一般是河南那边过来的。他们拿个铁棍,上面绑块红布,猪、牛、驴都骟。这个活很挣钱,他们不种地,如果要请骟牛、驴的,一户人家还请不来,几户人家一起请他们才来。他们来了一骟就是三五头牲畜,全部在麦场那骟。无论是骟猪、牛还是骟驴都要学徒,不学就不会,不知道它们的穴位在哪个地方,就容易把牲畜阉死。学徒一般都是三年,但是这个简单一些,一般都不用三年。“这些牲畜不骟就不给好好干活,骟了就会好好干活了。骡马驴牛都是这样。猪骟了就会好好睡觉,长肉,养膘。”村中老人回忆道。
春天的时候,就会有特别多骟猪佬、骟牛佬、骟驴佬来村里。牲畜骟了后恢复伤口要半个月,得好好照顾。村中一老人回忆了他家骟驴的情况:以前家里有头驴,会咬人,于是就把它骟了。骟了后,因为怕伤口感染,就在它眼睛上蒙了块红布,然后一直牵着它遛,不让它卧着,白天黑夜都遛。
表4-3 河北铺村骟猪佬的家庭情况
* “90间市房”,村庄阶级档案上如此记载。
河北铺村的补锅佬外面来的多,他们来了就会在街上喊“补炉锅”。这些外来的人以武安县的居多,那有一个村大多数人都是补锅佬。河北铺村本村只有一个补锅佬,叫邢红印。补锅也得拜师学艺,但是邢红印是自己学的。邢红印虽然长得不怎么样,没文化,不认识字,但是人聪明,什么都会。他还给人算卦,不认识的字他就自己给取个名字。他看见别人做棉花糖就一直站在那看,看了后他就能自己造,做得还很好。“他有比较特殊的功能,补锅、焗缸、补缸都会,还补得很结实,后来还淘井、修井、做蜡烛。他自己愿意钻,是个多面手。”村中老人回忆道。邢红印的爷爷也很聪明,平时卖菜包,还是个野大夫。村民们有长口疮之类的,用他给的膏药一贴就好了。
1945年前,河北铺村有两个厨师,分别叫赵庚庆和老炉子。他们的饭菜做得都很好。“摆席做菜都是他们做,他们做出来的菜一个菜一个味道。他们在村里给人做菜不收工钱,就是帮忙,很受村民尊敬。如果是从外面请厨师来,就要给工钱。”村中老人回忆。厨师学徒学三年,出师后就可以自己开饭庄挣钱。如果饭庄生意做得好,就有别人去找他们学徒。厨师家里也有地,但是他在外面做事不种地,地都是家里其他人种。“他搞经济收入,挣的钱养活家人。厨师的收入都高,比一般的人都高。”村中老人回忆道。对于厨师,村里人都按辈分称呼他们,外面的人则称呼他们“师傅”。1945年前村里没有饭庄,所以厨师们学徒后多是去别的地方(如县里的饭店)当厨师。
河北铺村有一个金银匠,叫赵连喜。他的店铺就在自己家,专打金银首饰。赵连喜说话急,但是他的手很巧,家里有很多工具,金银首饰都打得很漂亮。他家里有做好了的现成的金银首饰,大家可以直接去那买。也有些人会拿着自家的金银给他加工。由于儿子们都不干这个,他的手艺就没有传下去。此外,赵连喜还很会说评书,他说《济公传》说得很好。每到晚上,村民们吃完晚饭没事的时候就围着他,让他说,他会给大家一集集说下去。
虽然说做金银匠需要本钱,但是,赵连喜不是财主,在村子里的地位也不高,就是个以手艺为生的人。村民们称呼他都叫他的名字。他基本上不种地,做金银首饰一直做到1947年,1948年后就不干了。
河北铺村有4个铁匠,分别是李玉昌、王小书、李集子、曲振奎(其家庭情况见表4-4)。
有的打铁匠以打铁为主,专干这个;有的打铁匠既打铁,也种地。“有地都能种,都会种。就看家里有地没有,有地都会种。”村中老人回忆道。有的打铁匠还自己当掌钳的,带着儿子们一起打铁。打铁匠学徒也要学三年,学打制切菜刀、剪子等。学徒期间师傅管饭,但是不给工钱。学会出师后,就自己另立门户。
“他们既会打铁,也会磨刀。打铁佬最后都成了磨剪刀的。” 村中老人说道。河北铺村磨刀的那个人叫李玉昌。李玉昌以前是个打铁匠,后来老了、打不了了,就成了个磨剪刀、菜刀的。他出去磨刀的时候会扛一条板凳,板凳上面有个磨石,无论本村、外村都去。
表4-4 河北铺村部分铁匠的家庭情况
河北铺村有一个画匠,叫邢学增(其家庭情况见表4-5)。所谓的画匠不是画国画,而是给画全神像、家谱轴、棺材头等。此外,他还在纸上画画,好多人家的媳妇都找他画画。“如村民们家里要娶媳妇,他就会被请去,把人家家的门、家具、桌子都用油漆刷一遍,门前也给画一画。他什么都给你干,红事、白事都干。”村中老人回忆道。
画匠的工钱按日计算,价钱则随行就市。他常年都有活干,而且还比较挣钱,所以他不种地,就以这个为生。他没有收徒弟,就自己一个人干。作为一般的手艺人,在村子里的地位也一般般。他是个多面手,人很聪明,不仅是个画匠,还会剪纸,1955年的时候还当过大队的会计。
表4-5 河北铺村画匠的家庭情况
河北铺村有很多泥瓦匠,如赵振江、赵佩章、李孟彬、韩振明等(其家庭情况见表4-6)。但是,他们并不都是师徒关系。泥瓦匠也拜师傅,但是他们学徒不用三年。徒弟学徒的时候由师傅带着,撵着师傅学。师傅是大工,他是小工,通常一个大工带一个小工。大工的工资高。虽然小工也按大工算工钱,但是小工能得到的少。“如果师傅的工资是100,那么两个人的工资,师傅得150,徒弟得50。徒弟拿不了那么多钱。”村中老人说道。盖房子不仅要给泥瓦匠工钱,还要管他们饭,一天三餐,来给自己帮忙打杂的也在家里吃饭。
有句话叫“瓦匠没师傅,全凭泥和搭”,有些脑子、心眼来得快的人,不用拜师傅自己就能学会。“我们村1963年以后,遍地都是泥瓦匠。大家都能垒墙。墙上拉一条线,能把泥水垫平,抹住,就可以了。”村中老人说道。
表4-6 河北铺村部分泥瓦匠的家庭情况
旧时,河北铺村在洺河边有2个砖瓦窑。烧窑的不是河北铺村的,是从外面请的窑匠。但是,河北铺村的村民会去那背砖坯,按个算钱。砖瓦窑烧的是蓝砖,7天烧一窑,一窑2万多砖,一个月最多烧3窑。因此,村民们一个月最多在那干3次。
河北铺村有一个做点心的,叫赵继贤(其家庭情况见表4-7)。他点心做得好,什么点心都会,饼干、桃酥、马蹄酥等都会,还会打月饼。1945年前,他在临洺关镇开了个点心店。1945年后就回到了河北铺村。他有一个侄子也学这个,在临洺关镇给人当伙计。
表4-7 河北铺村部分做糕点的家庭情况
河北铺村有一个杀猪佬,开了个肉铺卖猪肉,叫晋绍禹(其家庭情况见表4-8)。他买别人的猪,买回来后自己杀,然后把猪肉放肉铺卖。他的猪肉就在本村卖。虽然杀猪是个技术活,但是这个不用专门去拜师傅。杀猪的时候在一旁看就好了,不然不知道怎么下刀。刀子进去要到心脏上。他们弄得准,走多深、要到哪个地方要知道。这个看一遍差不多就会了。”村中老人说道。
表4-8 河北铺村杀猪佬的家庭情况
1945年前河北铺村有一家酿酒的,酿的是65度的红薯酒。这不是个大酒厂,就是在自己家酿酒,在自己家弄了个蒸锅。“虽然他们家会把做的酒拿去卖,但是由于产量低,所以卖得不多。他自家做好事都是用自己家的酒。”村中老人说。
1945年前村里就只有一个老中医,叫赵朝凡。赵朝凡是个老秀才,是医生,也是教书先生,在北街进士府教书。他家庭条件一般,有土地,但是自己不种,租给别人种。他没有儿子,有个女儿,嫁出去了。他看书多,医术是靠自学学会的。他的拿手医术是看瘟疫,治伤寒病。但是,由于思想比较保守,不收徒弟,他的医术没有传下去。1945年后他是永年县的民主人士。当时永年县总共就2个民主人士,他是其中之一。他去世后,县委、县政协都来给他开追悼会。
赵医生医术高明,所以外村好多人来河北铺村请他去家中看病。到家后还好吃好喝地招待。旧时,请医生看病不给医药钱,只是在病人的病好了后,病人的家属会送些东西给医生以示感谢。“他给人看病得人来请,用车接过去。看好了再送回来。辇车,带篷的,上面有块蓝色的布,下雨不怕淋的那种,叫轿车。他有这个资格。”村中老人回忆道。把赵医生请到家里后,外村的要把他送回来,本村的因为近,可以送,也可以不送。请的时候一般都是当家人去请,不能让家里的小孩去请,不然就是对医生的不尊敬。赵医生外出看病的时候会安排好时间,并安排好私塾里面的事情。如果有人来请他看病,他会先把学生的课教完,走的时候让一个大一点的学生管理其他学生。这个管理者通常都是他的得力门徒。有钱的人家可以把医生请到家里去,没钱的人家就只能自己到医生这来。
医生给病人看病开好方子后,病人家属自己去药店买药。河北铺村有个中药店,叫“汇创号”。开药店的成本大,中药材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这是个比较大的买卖,河北铺村就这一家药店。因为药店不是每个村都有,所以别村也有很多人来这买药。但是,这个中药店不是赵朝凡开的,而是个地主家的。他们家有很多地,家里雇有长工、短工,还往外租地。地主的儿子叫赵希征(见表4-9),很聪明,因为抓药时经常看别人的药单,后来就学会了,知道什么病用什么药,成了个“半截子医生”。赵希征的叔叔也开中药店,开药店的房子都是他们自己家的。开药单的时候,贫穷和富裕人家都是一样的开,主要是根据病情来开药,需要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对于像人参、鹿茸之类的贵药品,一般人是不给开的,只会给那些有钱人开,让他的病好的快一点。其他的一般人家就只能给他们多开几幅药,好得慢一些。
旧时,医生和药店的关系都很好。医生开药单都是对着特定的药店的。药单上的药名就只有特定药店的人才能看懂,其他药店的人都认不到上面的字。这就像个暗语样的,这医生和这个药店有特定的联系。“找医生看完病,开完单,旁边就有药店,就去那个药店抓药。药店对医生没有明确的报酬,但是会对医生好吃好喝的招待,不会说要多少钱。”村中老人回忆道。去药店买药,一般是用钱买,不能用东西换。穷人家吃了药付不起钱,过年了去催有的也还是拿不出来。对于穷人,药店只能让他们有钱就给,没钱则没法,而富裕人家则可以买得起药。因此,有句话叫“穷汉子治病,富汉拿钱”。
医生看病抓中药还根据医生的性格,性子急的药量就下得大。赵医生的性子比较温和,所以下药都下得比较谨慎,不敢多下,别人三副药见效,他可能五副药都还不见效。以前的医生也有看错病的时候,但是医生都有自己的“护身符”。他们会让病人在喝药之前,家里先准备好绿豆水,一旦出状况就赶紧喝绿豆水解药。“像现在做手术的时候都先让签字,万一有什么问题就不是医生的问题。以前的医生也是,万一有什么事情就让喝绿豆水解了,这个就可以推卸责任。但是,会看错并的一般都很少,医生号脉都看得准。”村中老人说。
谁家都有生病的时候,谁家都要请医生,因此,赵医生在村里的地位很高。即便是村长、保长也不惹他,对他很恭敬。对于村里的事情他很少管,也不给人当中人,别人家吵架他也不去调解。“吃酒席的时候,他一般坐上席,好多人围着他。不管是什么酒席,只要他去就是上席。我记事的时候他60来岁。”村中老人回忆道。日伪时期,北街有个叫赵光顺的人,是个宪兵队队长,他爹死了坛祭点主的时候就是用轿子请的老中医去点的。以前称呼医生为先生。但是,本村就还是按照辈分称呼。
旧时,河北铺村还有个官名叫赵作瑜的人,在临洺关镇开了家三友医院。他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军医。他看病主用西医,但是也用中医,中西医结合。赵作瑜家虽不是地主,但是家庭条件也不错,兄弟三个,家里有楼房和两个配房,在进士府旁住着。他的三友医院有三间门市、几间小房子,面积不大,像个门诊。医院里就他一个医生,由他开处方。还有三四个护士,有打针的,有拿药的。
虽然说西医来得快,中医吃草药来得慢,但是,由于西医当时不盛行,村里不懂的人就只用中医,只有那些思想比较进步的人才去用西医。平时,赵作瑜就在医院里给人看病,他不出诊。河北铺村的人一般都在村里看病,去临洺关镇看病的不多。“我母亲就是得肺结核去世的。老中医就说是痨病,不好治。一直就在村里让老中医看,最后也没治好。”村中老人回忆道。
此外,村里有的时候还会来些野大夫。野大夫们拿着个铃铛一边摇,一边在村里走街串巷。这些野大夫们都懂药理,会汤头歌,知道开什么药用什么做药引。有些还有自己的绝活。但是,如果请野大夫开药单的话就要给钱。“有些野郎中也可以看好病,都学过一些。”村中老人说道。
表4-9 河北铺村部分医生的家庭情况
表4-10 河北铺村药店老板的家庭情况
民国时期,河北铺村有大大小小的姓氏,其中赵姓为最大姓氏,其次为李姓。有的姓氏分为好几个家族,每个家族的人口和户数都不一样,每个家族也各有各的尊长、“家长”、管事的。如村中赵姓就分为7个家族,各家族原籍分别是山西省榆次县小赵村、山西省榆次县小范村、永年县朱庄村、新河县东团村、清河县赵店村。家族之间的分化由此产生,并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在日常的交往当中,同一个家族的人会交往得多一些。每遇红白喜事村民们一般都找同家族、同门的人帮忙。二是祭祖的时候,同一个家族的人一起祭祀。有的大家族,如赵家,因为人多,所以祭祖的时候分为各个家门。三是闹纠纷的时候,同族同门闹纠纷就找同族同门的人帮忙调解,不同族的人闹纠纷则都各找本族的人帮忙。“村里分派别,张、王、李、赵,家族里有人打架了,就找近门的帮忙。”村中老人说道。
旧时,村民们在村中的地位与其权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村民们按其权力可分为如下几个阶层:
旧时,黑团、联庄会在村中最有权力。无论黑团还是联庄会的人,来村中办事都得由村长亲自接见,好吃好喝地招待。而且,黑团、联庄会来村中收粮财的时候得由村长领着一起去收。如果黑团、联庄会交待给村长的事情村长没做好,他们可以直接对村长发脾气。此外,村民们在村中最怕的也是黑团和联庄会的人。怕的原因有二:一是万一交不起粮财,黑团和联庄会的人会来家里催收。催收的时候如果交不起,他们就拿家里的东西。即使家里只有一床被子也可能会被他们抱走。而且,他们还可能在村民家中动手打人。二是无论本村或是外村的黑团都有可能在村中绑票、抢劫。被绑票后村民们还得求助村长之类的人帮忙解救。解救的时候为了凑足足够的钱,村民们就得卖房、卖地、卖牲口。所以,全村上下无论是作为一村之长的村长还是一般的农民,都对黑团和联庄会惧怕有加。
村长可能不是村里最有钱或最有后台势力的人,但村民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一方面,村民们要在村长的保护下过安定的生活。村长掌管着村中的大小事务,政府粮差的收缴,黑团、联庄会粮财的缴纳,村民们矛盾纠纷的调解,劳力、壮丁的派遣等等都得通过村长。另一方面,村长也可能给村民找麻烦。万一村民有事情得罪了村长,那么村长不仅会给其穿小鞋,而且还有可能让黑团或联庄会的人或明或暗地给其制造麻烦。因此,办红白好事的时候,如果村民请了村长,那么村长来了就得安排坐上席。村中那些有钱没后台的土财主更是对村长尤其恭敬。
村中有钱有势的人被叫作乡绅。村中老人说:“有钱人就是大爷,没钱人就是孙子。”但是,乡绅一般都不管村里的事情。乡绅土地多,通过出租土地,靠收租挣钱。有些有钱的乡绅还在外做生意。有时,有些有钱有势的乡绅也买官当。当官之后就更没人敢惹他们。虽然在村中不管事,但是乡绅们不一定巴结村长,有时村长还要恭敬他们。“乡绅都有钱有势力,跟官场有关系。如果你村长不维持我,我就不让你干,给你戴帽子。所以,对于那些有钱有势的绅士,村长还要去巴结他们。”村中老人说道。
尊长、“家长”都由本家族、本门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人担任。村民家中的红白好事、分家、纠纷调解等事务,族中的祭祖、祠堂修建、族谱的修撰等事宜的商定都得通过尊长、“家长”。如果尊长、“家长”年纪大管不了了则由管事的负责。过年的时候,族人都要给尊长、“家长”拜年,行跪拜礼。在宴席上,如果尊长、“家长”在的话都要被请上上席。村中那些没有祠堂的家族将家谱轴存放在尊长、“家长”家,正月初三祭祖的时候,族人们都去尊长、“家长”家中祭拜。虽然尊长、“家长”是本族、本门中最长的人,但是他们只管家族中的事务,并不参与村中事务的管理。所以,在权力上尊长、“家长”及管事的小于村长。但是,村长作为一村之长却也得尊敬尊长、“家长”,对于本家族、本门的尊长、“家长”都要按辈分称呼。排座位的时候,村长、尊长、“家长”的座次也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普通农户在村中的地位最低,无权力可言。在诸如交粮差、交粮财、派劳力、抓壮丁等村庄事务上得听从村长的安排,在诸如祭祖、修祠堂、修族谱等家族事务上得听从尊长、“家长”及管事的安排。日常生活中,有钱有势的财主不会与普通农户有过多交往。办红白好事的时候,有些普通农户为了攀高或巴结会去给有钱有势的财主或村长随礼,而且有的还给得高。但是,有钱有势的财主或村长却不一定给普通农户随礼。普通农户靠着打长短工、做小买卖维持生活,想尽各种方法让自己能生存下去。对于村中事务,普通农户没有发言权;对于黑团、联庄会的蛮霸,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对于村长有时的不讲理,他们只能敢怒而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