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井村民普遍集中居住,相邻居住的村民间因边界、过道问题产生了不同的生活规则。村居沿着交通要道分为不同的片区(户落),而家庙、神庙、官房、村公所、麦场等公共空间因村民的需要分布在村庄的不同片区。
1949年以前,双井村空间布局错落有致,除了有集中修建的民居,还有各类神庙(包括天主教堂)、祭祖场所(家庙)、集市摊点以及其他公共性的空间,各类建筑物和空间点分别位于村落的大街小巷。村民以集居地的远近划分了多个户落,他们在户落空间之内共用水井、共享资源、交流情感。村落内的民居、神居、祖居、公共空间并非整齐划一分布,而是错落修建(王丰娟老人称“拐弯抹角”式样,民居的修建并未遵循特定的规律)。整体看来,在村庄内部,相对于一般的民居而言(除了大户人家的房屋),教堂、老店、村公所等类空间显得更加壮观。图2-6 所示为村落的空间面貌。
图2-6 1949年之前双井村空间布局概况
图2-7 双井村的集居状况及其边界图景
村民们集中居住在村落之内,村落虽然没有封闭的寨墙,但是拥有清晰的边界。双井村的村庄边界多为与邻村土地的交界,邻村分为“正方位的邻村”和“偏方位的邻村”(也称“斜马村”)。双井村与正东方向的邻村唐邱村(两地相距约3公里)的边界为“三里坟”(双井村坟地)地界,与正南方向的邻村郝庄村(两地相距约1.5公里)的边界为土地边界(村民称之为“前街”的地),与正西方向的邻村米家庄(两地相距约4公里)的边界为土地边界,该边界距离双井村2公里左右;双井村正北边是赵县的杨扈村(两地相距约5公里),两村边界为“横道”(连接两村的道路),该道距离双井村3公里。“斜马村”主要有两个,即曹伍疃村和李家疃村,双井村与前者的界线为土地边界线。 村庄的边界线是村民们在生产生活过程中自然认定的,官府没有划定正式的边界。村庄的边界一般不会发生变动,如果村界处的土地卖给了邻村,则边界也会调整,这时就以所交易的土地的边界为准。村庄边界大多是物理上的边界,具有明确的标识。
在村民心理层面,村庄的内部边界产权比较模糊,只是以大概的方位来确定,比如村民们把村庄分为东北角、西北角、东南角、西南角等,把与自家住在一片的人称为“一/当户落” 的人,“俺是一户落的、挨家挨户的,俺挨着哩!”“近的是当户落,远的是党乡人”,四邻八家属于当户落范围以内的农户。村落或户落之内,区分一家一户的重要标志是院落和大门,大门的朝向不一,但普遍为东西朝向,主房屋(正屋)一般为坐北朝南。户与户之间大门门脸的高度存在明显的差异,大户人家的门脸高,大门外表镶嵌有金属,显得尤为阔气,大门的罩棚较宽,而穷家小户的门脸相对较低,大门相对简陋(图2-8 为民居空间图景)。
图2-8 农户居住空间布局简图
户落与户落之间的物理边界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只存在心理上的边界,比如村民甲住西北角这一户落、乙住东北角或其他户落,则甲乙之间的关系为党乡人,如果有村民恰好住在两个户落的中间位置,则该村民根据自己心理上的判断,认定围绕自家周围(与其他两个户落重合的地方也算)的地方为一户落。户落与户落之间也是相对的,比如村外人来双井村找村民打听某个人,村民就会说:“俺这一户落没这人,你上东北角或西南角那户落打听吧!”户落的具体范围无法确定,有些村民认为与自家相距百八十米范围内的村民都为一户落的人,而有的村民可能认定的范围更广或更小。
图2-9 双井村户落空间关系示意图
当户落的人之间时常相互帮忙、借钱借粮,不过因为住得近,相互之间发生吵包子、抬杠的概率也高,比如偶尔会因为一句话说不对头就抬杠,或是因为相邻的过道、盖房时侵占过道而发生纠纷。农户、四邻八家、一户落、村庄之间的关系可参见图2-9 。
1. 民居一般边界关系
如果邻居、当户落的村民之间不对付、起了冲突,双方的孩子们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事后,家长们就会教育自己的孩子(平时不要和对方的小孩去玩耍,也不要去对方的家中),但小孩们就此会产生一些并非大人教给他们的想法,比如见到对方家的小孩,就会说“你包(别)从俺门上过”,大人若教孩子们如此话语,会显得自己很“薄皮”,会加深双方的矛盾。有矛盾的村民(大人们)之间,见面不打招呼,不说话。
2. 民居附属物的边界关系
每家每户都有粪坑(住房附属物),粪坑有大有小,大的粪坑可以容纳10车(粗车)左右的粪 。自己挖粪坑时需要选在距离邻居1米远的地方,否则会损坏邻居宅基地,导致邻居间关系不和(大多数时候,为了防止粪肥养料散失,需要用泥巴裹住粪堆,到了耕种时节,再把粪运到地里上了)。运粪时需要用马车(粗车),多数没有马车的农户,到了上粪时节,就向当户落和自己生活处境不相上下的农户借,不去借好主家的,他们也不会借,据说过去“一个角哈 差不多有3辆马车”。
邻居之间若都是穷人且双方知己不赖,可以共同修一堵墙,分别建成东屋和西屋。当某农户与邻居决定共修一堵墙时,双方就得合伙脱土坯,一堵墙的厚度约为1尺,即等于一块土坯的长度,1尺厚的墙壁可供双方担岭条(椽子)。公用墙壁的地基也得双方伙出,一人一半,如果公用墙壁出现裂缝或歪曲,邻居之间相互协商维修,修建费用均出。如果某农户单独在自己的地基上先修起了房屋,则邻居之间不再“借墙供岭”,两家谁也不占谁的。如果邻居之间知己不赖,紧挨着建房,则“不拉缝”(方言,意为不留空当),后建屋的农户盖房时尽可能挨着邻墙砌墙,“抹”(方言,意为修建)屋顶时与邻居的屋顶无缝隙衔接,即老人所说的“一下抹过去,和邻家的房顶抹平”,这样做的目的在于防止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侵蚀两家的墙根(房顶一般用树枝、草泥巴抹成,需要抹30厘米厚的泥巴,如果太薄,雨水容易渗透到屋内)。
平时,共用一堵墙或挨紧修房的邻居之间会维持好关系,会“越走越好”,相互串门“坐齿”(方言,意为拉家常)。如果自家有亲戚或其他村民来串门,坐的板凳不够,就从邻居那里借凳子;如果“生亲戚”(当地人对新结成的亲戚的称呼,比如新女婿等)来自家做客且能喝几杯酒,这时,就请邻家的“汉们”(当地人对成年男性的称呼)来陪酒、坐齿。如果邻居之间不共墙壁或留一定距离建房,则双方以过道为界,过道分东西或南北正走向,也分东北—西南走向,过道的产权归村庄,不属于某一户,村内外行人自由行走,“不拘束”(当地方言,意为不限制),任何个人无权干涉。
1. 房屋纠纷关系
当地俗语称,“三辈人修一个好邻家;好狗护三邻、好人护三村”,村民们对邻居关系非常注重。邻居之间“挨着哩、靠着哩”,房屋拐弯抹角皆相连,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粪坑,如果自家粪坑挖得离邻居太近,把邻居的墙根损坏了,邻居就得和自家吵包子、抬杠。如果自家或邻居家的出水口留得不合适,自家流出的水常年积在邻居大门口或邻居常年排水到自家门前,邻居间就会出现不和谐现象;如果遇上不厚道、品行差的邻居,即便自家在相邻过道里堆放一堆柴草或秸秆,他都会有意见,会故意找碴说:“把你那柴火放‘半个’(音近词,别的地方)去,万一着火了烧了咱房咋办?” 要是出现这样的纠纷,当事人就从当户落请与自己或是与邻居或是与双方关系都不赖的农户出面调解,双方不必为中间人付报酬,也不必请吃饭。
2. 庄窠地纠纷关系
在当地,若邻居之间留一条过道,且一方的地基较高,一方的地基较低,下雨时,水流到地基较低一方侵蚀了墙基,有时后者也会对邻居抱怨几句,但不会大动干戈与之打架、吵包子,而是想办法把自家的墙根用土垫护起来,让雨水或生活中产生的水从过道中间流出去。农户自家院子里都会修建排水通道,排出来的水不从邻家门前流过。过去,人们习惯于在屋顶晒粮食(谷子、玉米等),如果邻居的房屋紧挨着,人品差的邻居就会乘机偷对方的粮食,双方有可能为此吵包子,这时,由其他邻居和当户落好管闲事的人们来劝和、打圆场。
传统时期的双井村内,建有真武庙、娘娘庙、小鬼庙、老母庙、龙王庙、岔棚(官房)、天主教堂等多处神明空间,与此同时,在村民们心目中,水井自然而然成为井神的空间,他们认为每一眼水井都有一位井龙皇守护。村落的神居,不论是本土神庙还是天主教堂,均建在住房周围,它们不是村落的中心。每个神居均处在不同的方位,神居方位的选择并不是随意性的,而是依据特定的乡俗、说法,比如真武庙坐落于村落西北角,可以“威震北方”,护佑村民,其他神居比如龙王庙坐落在村落东南角、老母庙位于正北方、天主教堂修建在村庄东侧、小鬼庙在村落西北靠近主街的地方。此外,村庄还有两处官房,一处是真武庙附近的北屋,一处是南北街街口的西屋(2间左右)。
在神居空间的考察中发现,神居的方位、影响力均与村民的信仰类型密切相关。信仰本土宗教的村民与天主教村民在地缘空间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前者人数众多,主要聚居于村庄南北街西侧,主要的神庙真武庙在西侧,小鬼庙也在西侧,而后者人数较少,且主要聚居于南北街东侧,天主教堂位于东侧。各类神庙空间均与民居空间重合,本土宗教信众与天主教村民在各自神居空间范围内安居,日常生产生活中,他们之间保持着正常的交往关系,大家生活在同一个村落,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不到对方的神居空间内祭拜。
村落内部的神居,大部分属于双井村,与其他村落基本上没有关系,比如真武庙、小鬼庙、老母庙、天主教堂等,参加这些神居活动的人大多是本村的村民(偶尔也有外村村民到双井村神居参与祭拜,比如真武庙玄天大会期间的拜神活动)。有些特殊的神居,比如龙王庙,几乎每个村都有,但龙王爷属于相邻几个村落共同祭拜的神,邻村之间存在地缘和信缘上的联系。
每一处神居都有相应的主管人,真武庙及其他庙宇的主管人一般是玄天大会的会首,天主教堂由神父主管,主管人负责组织神居祭拜事务的开展、神居的修建等。在村民们看来,神居环境的改善使得他们向神明的寄托能够早日应验,各类神居供奉着神的魂魄,真武庙内供奉着真武大帝,东侧有桃花女,西厢为文昌公,庙宇东侧为送子娘娘庙。神居是村民寄托心灵希望之寓所,村民们聚在神居举行各种祭祀活动,目的是神居里的“主人”能够收下他们的心愿,帮助他们免除灾难,保佑他们身体健康、农业丰收、人才辈出。然而,有时,神居也会对村民们的生命安全造成负面影响,如下文故事所呈现的:
民国时期,村民张氏是村里的好主,家有三个女儿(方言称之为“闺女”)、一个儿子(方言称之为“小子”),家附近就是一口水井。每年腊月三十,家里人都要去旁边的水井上供,并且这天每家每户都要在家门口挂一个灯笼,喜迎新年。按照当地惯例,灯笼若无缘无故熄灭,就是不祥之兆,家中可能要出事。某年除夕,张氏家门口的灯笼莫名其妙灭了(当时没有刮大风),丈夫回到家中看到灯笼没有发光,便心生疑虑,当时家中其他人都在,唯有二闺女不在,张氏急忙问正在厨房烧火煮饺子的妻子,二闺女去哪了?妻子告诉他,二闺女去给井龙皇上供了。丈夫当时觉得不正常,立马跑到井边,发现孩子已经掉落水井,还在井里扑通扑通垂死挣扎。他一边喊当家十户、党乡人来救人,一边拧辘轳下井,孩子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此事一出,那一户落的人不再从该水井拔水,而是去真武庙附近的水井拔水,村民也不再去给井龙皇上供,不再把水井视为井龙皇的居所。
在双井村村民的方言中,祖居空间被称为家庙,过去每个族姓几乎都有自己的家庙。有些族姓的家庙位于其他村落,比如王氏家庙位于岳家庄(本村正东偏南方向约4.3公里),有些族姓的家庙在本村。位于本村的家庙,一般修建在家族人集中居住的中心地带,如张氏家庙。双井村有四个张氏家族,他们同姓不同根,其中人数最多、家族势力最大的张氏起初筹建的家庙位于家族居民的中心地带。
对于王氏族人而言,他们参加祭祖活动需要前往邻村,即每年农历十月一,每一位王氏族人都到家庙参加盛大的“吃会” 活动,祭祖仪式结束后在家庙吃大锅菜。双井村的族人与其他村落的族人共同前往岳家庄参加家族活动,使得同村族人、不同村族人之间的联系更加频繁,族人们团聚家庙,增强了族人对家庙及其祖先的认同。
双井村的集市由来已久,民国时期,双井村的集市贸易相对繁荣,集市为村民们的产品交换、社会交往提供了便利。集市有固定的集期,即逢一、逢六,集市的名称依据集期而定,故,双井村民通常称该集为一六集。一六集的规模较大,每逢赶集的日子,附近村落的小贩和村民们到一六集进行买卖活动。村落的市场空间除了以集市为代表的公共交换场所外,还不乏酒馆、饭铺、药铺、肉铺、杂货铺等私人经营的交换空间,一定规模且固定日期交换的公共市场与日常活跃的私人店铺共同构成了村落的交换空间,它们为村落的运转注入了活力。
1. 公共的市场空间关系
从双井村的空间布局来看,一六集正好位于村落的中心地带,即十字街处,集市与村落公共空间重合。平时,十字街是村民们交通出行、生活交往的主要空间,到了赶集之日,它就成为重要的买卖空间。集市没有正式的管理者,也没有管理组织。集市的管理职责一般由村落十字街附近爱管闲事的人们担任,他们没有报酬。
外村商贩到一六集,无须向村长、村副、爱管闲事的人打报告,集市上无人向他们收费。外村的人可以到一六集自由买卖,比如流动商贩,他们一般是没饭的穷人(家里或有二三亩旱地或无地),靠走村串乡、赶集谋生,一般挑担、推车转街。一六集的流动商贩中既有本村人也有外村人(郝庄、唐邱村、米家庄等邻近的村庄的村民),他们在本村大街(一般指1条南北街、4条东西街)叫卖馒头、花生、油盐酱醋、糖果、豆腐、油条等。小贩们除了赶集日来到一六集,平时也会在双井村叫卖(时间一般不固定)。流动商贩们基本上逢集必赶,如当地俗语所称,“赶集有四向”,商贩们每天都有集市可赶,有时为了赶集需要走百八十里地。赶集时如果无法回家吃午饭,就在集市饭铺吃饭或买点干粮垫补下(赶集的日子不一定有庙会,周边村庄的庙会一般在春节或是其他节日期间)。
2. 私营的交换空间关系
一是餐饮空间关系。传统时期的双井村内有一处饭铺,也称史家老店。老店位于村庄十字街,赶马车的人路过十字街,就在老店吃饭、过夜,赶集的人也会在此歇脚。据老人们回忆,老店的老板姓史,是贫下中农,信奉天主教,家境一般,有7口人,种了几亩旱地,开店只能维持基本的生存,不能发大财。老店的顾客多是收入一般的小商贩和车夫,有钱有饭的好主、富人们不会经常赶集,也不会去店里吃住。老店的面积差不多3间,可以住3个车夫,院子不大,车夫们休息时,将马车赶进院子。平时,当户落的男性村民在老店内歇息、闲拉关(聊天),想喝水的时候自己提茶壶倒水喝 ,老板不收茶水钱。老店不需要向官府缴纳营业税,黑军、皇协军进村劫掠时,老板就把店门紧闭。
除此之外,村庄东北角有一家肉铺,店铺老板名叫池小唐(天主教徒)。据悉,池家有几弟兄,没有分家,约有10亩左右的土地,他们边种地边卖肉,专卖鲜杀的驴肉、牛肉(驴、牛等主要从范庄集市购买),肉铺生意比较兴旺(“干得不赖”)。大户人家、好主家庭时常去肉铺买优质的肉(一斤约5毛钱),穷人家买不起好肉,只好买点剔骨肉(肉质差,一斤约2毛钱),池家肉铺常年向村民开放。夏天天热的时候,店主把鲜肉存放在地窖中保鲜,冬天的时候不用放在地窖中。池家与本村王氏知己不赖、“好得没法”(池家认王氏的儿子做了干儿子)。日本人入侵本村后,肉铺就关门了。
二是医药空间关系。双井村有3家药铺,分别位于东西街前街、西北角、南北街北边,每个药铺约有2间房屋。药铺里经营的全是草药,交易药材的时候用戥子(小型杆秤)称,戥子的最大量值为半斤,最小为1钱。这几家药铺均由农户个体经营,他们都没有觅伙计。村内3家药铺的顾客基本上为双井村村民,外村村民很少来此地买药。双井村药铺无法满足的药材由邻村唐邱村大药铺提供,唐邱村人多户多,药铺大,药材种类齐全。村民们经营药铺,不需要向村长、村副、地方等人报告,也不需要向上级有关部门交税。
三是货品空间关系。村庄主要街道有4家左右的杂货铺,多由中农户和贫农家庭经营,杂货铺不交税费。开杂货铺的本钱一般是挑粮食积攒的钱。杂货铺主要卖酒(主要从县城的酒坊进货)、烟、糖、花生等(花生一般从本村农户家进货)。对于日常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等调味品,普通村民一般去本村的杂货铺零买(据老人讲,一些穷人家一般吃不起油盐酱醋)。好主、有饭的富户人家买油平时去宁晋县城的大集市购买,他们相对有钱,一次可以称很多油(够吃一年半载),对于大户人家的这种消费理念,人们用俗语进行了概括:“称大油、零买盐,一年省点零花钱。”
村落拥有多处公共空间,比如磨道、水井、打谷场等。
石磨 所在磨道是村民们的主要活动空间之一。过去,有牲口农户套牲口拉磨,没牲口农户以人力推磨,有时也借牲口磨面。石磨(见图2-10 )虽是一户落的某农户独自安置的,但使用权归该户落的人,比如有的农户置了一个磨,别人也可以免费使用,不用掏钱,有的农户安的磨,一天都没闲过。如果石磨坏了,就用杵臼(见图2-11 )杵面(据老人们讲,石磨基本上不坏)。驴在拉磨过程中所产的粪归磨的主人,正如王丰娟老人所言:“有些人安一个磨就是为了攒泡粪。”逢年过节时,大家排队磨面,在使用别人磨之前,先要和别人“下话”,如果双方不对付,就不用这家的磨。分家时,磨的位置不动,每个儿子都可以用。村庄公共石磨有两个,都是上祖们安置的。
图2-10 石磨
图2-11 杵臼
村庄没有公共的打谷场,主要是因为一是村庄穷家小户众多,大部分农户家都是小块土地,无法提供额外的空间当谷场;二是无法确定公共谷场的土地,人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用作公共谷场。村庄周围都是私人的打谷场,谷场大小不一,有的占地面积3亩左右。好主人家、地多的农户都会有自己的打谷场,有的好主人家有使用土坯围成的大“聚林”(方言,院子),用来放置谷物。
收秋之后,村民们把谷场犁好,然后种植一些能够早熟的作物(如做笤帚用的植物),便于秋收时尽早收割,把田块变成谷场。主人家压场和犁场时,平时来借场打谷的农户不必帮忙,借场者也不需要帮主人家看护谷场。碾谷时节,村民们各家各户都在忙碌,自家碾自家的,当户落的村民间很少相互帮忙碾。碾豆、碾谷的时候,先将庄稼摊在谷场中晒一上午的时间,下午两三点钟开始碾。过去,“争秋垛谷”,秋收时,村民们都抓紧时间收割、搭麦垛,即争秋抢收。
没有谷场的农户收点谷之后,要么在自家地里碾场,要么在自家院内碾,有时借用好主人家或当户落知己不赖的农户的谷场。如果借谷场,一般情况下,农户会选择向当户落与自己家境差不多的农户开口。借场借牲口时,不需要向对方支付报酬,也不需要提供牲口的食料,主人自己负责喂牲口。如果谷场的庄稼被盗,农户自认倒霉,如果别人的谷子放在自家谷场,发生被盗事件,自己也不必给对方赔偿。一般情况下,借场放谷的农户大多是穷家小户,他们的庄稼穗头小、产量低,小偷很少会去偷,而好主和大户人家的庄稼穗头一般比较大、产量高,原因在于一是好主人家有牲口,能攒大量粪肥,二是他们有财力打井浇地。提高产量,好主人家的土地亩产量在2布袋粮食左右(1布袋为120斤),穷人家土地的亩产量在1—1.5布袋,如果穷人家勤快拾粪,攒的粪多,来年撒到地里,庄稼的产量也会增高。盗贼偷粮,往往会瞄准好主人家。
除了谷场,乱滩岗也是村庄公共的空间,它是村庄的公共用地,占地面积约4亩,得病死了的孩子(比如染上麻疹病后无法治疗的孩子)不能入祖坟,一般被扔到乱滩岗里让野狗吃掉。乱滩岗的交易权归村庄(当时,村庄没有交易过乱滩岗)。
就村落整体的空间结构而言,村民的住房、诸神之居、祖先魂魄的居所、一六集及其他生产生活的公共空间均集中分布在村落之内,它们主要围绕民居而建。庙宇、天主教堂的空间分布与不同信仰村民的集居环境息息相关;家庙的修建考虑到族姓的集居状况;各类店铺的选址更是基于村落集市空间、交通环境,这些分散经营的店铺,能够为该户落的村民就近提供所需,也能为整个村落提供便利。神居为村民们提供了拜神的场所,信奉本土宗教的村民们同居一个村落、同建一座庙、同拜一位神,同一个族姓的人们集居一个户落、同建一座家庙、祭拜共同的祖先。真武庙、龙王庙的兴建正是干旱社会的产物,它们方便了村民们求雨祭祀活动的举行。
打谷场、磨道、某村民家的门檐底等诸如此类的空间也为村民们日常的交往活动提供了多样化的场所。夏天天热的时候,有的人吃饭时就聚集在一处凉快的地方,比如某农户的门檐底下,谁家大门比较宽敞,一户落的人们都去他家门檐下吃饭、凑热闹。或者到了吃饭时候,A在自家门口放一个桌子,端一碟咸菜(用小葱、韭菜腌制而成)放在饭桌上,然后一户落的人们包括张氏、王氏、牛氏、李氏等多个姓氏的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端点豆角、干菜、咸菜放在A的饭桌上,再端一碗玉米糊、糠子等,大家围着桌子蹲下吃饭,可以夹别人端来的菜。吃饭的时候,你糟蹋 我两句、我糟蹋你两句,A东说一句、B西说一句,逗大家笑,那时候都没文化,“瞎蹦跶”。聚在一起吃饭的或是邻居或是住得较远的,都是关系不赖的,吃饭时,大家不会对他人的饭菜说三道四。吃饭的碗多是大钵碗,一碗盛的饭较多,不必中途再回去舀饭,如果中途再去舀饭,一是费事,二是怕错过了一起吃饭时讲笑话的场景。一起吃饭的都是“穷主”(穷人),一户落的住户大多是穷人,好主住得比较分散,不和穷人一起吃饭。
类似门檐的多种多样的生活空间,在村落某个户落范围内时常成为公共的场所,成为村民们发生各类社会关系的空间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