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聚会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感慨:人活着真是太累了,担心这个忧虑那个。今天害怕一件事没做好,给老板留下坏印象;明天害怕约会迟到了,得罪了男友;最可怕的是,每天早晨醒来,明显发现自己又老了一点,可钱包和职位都在反驳说,你还是刚毕业的那个小毛头。
我们一群人感同身受地点着头,只有吕姑娘蹦出来一句极富禅意的话:“人的一切挣扎都是虚空的,最终不过是给本来无意义的人生强行添加了一些色彩罢了,有什么好追求又有什么好恐惧的,真是无聊。”
她说完,全桌都陷入了寂静,好像都在为自己无意义的人生默哀。直到她扬了扬手中的筷子,将沉默打破:“哎,菜都凉了,还不赶快吃?我可不陪你们沉思了,吃完还要跟男朋友去逛街呢。”
大家像是得到了特赦一样纷纷动筷,吕姑娘却高冷地坐在一边,露出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用如同圣人般的眼光看着我们,带着一点悲悯和不屑。
那一刻,我觉得那些所谓的至理名言都是巨大的谎言,明明宣称温暖治愈的话语,却往往让人越看越心凉。比如“人生是无意义的”“自己是完美的、应该被接受的”“周遭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想要的时间都会给你”。
按照这样的思维来推断,你所追求的爱、金钱、财富、认同、理解、欢愉、婚姻、信仰等一切,不过是为了填满自己的孤独而已。它们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所以你本来不用那么努力地活着。你别挣扎了,你就是最好的自己。
这些话给你明明还火热的心,泼上一杯冰水,呲呲作响后,将你变成不再挣扎的稻草人。
我曾经无比痛恨自己的纠结、懦弱和胆小,痛恨那个生怕冒犯了朋友,得罪了师长、老板,说话之前要在脑子里过三遍的自己,那个住在酒店宁可戴着眼罩也要灯全打开的自己,那个不够潇洒、不够淡定的自己。于是,有一段时间痛饮心灵鸡汤,就在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克服一切恐惧和纠结的当口,忽然模模糊糊地想起,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再恐惧,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被别人在乎,那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怀念那个在漆黑的夜晚一边抱紧胳膊赶路、一边被自己吓得要死的自己,那种恐惧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每一阵吹来的冷风,每一丝紫藤花的香味和每一个凸起的鸡皮疙瘩都在提醒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活生生的一分子,我不够勇敢也不够潇洒,却努力地活着。
那种踏实的存在感,足以秒杀一切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
我们来世上走一遭,即便只是为了打一次酱油,也要装满一瓶,顺便看看路边的风景。
因为担心失去朋友而用心去维护那丝丝缕缕的默契,因为担心失业而尽力完成自己的每一项任务,因为害怕遇不到更好的人而尽力让自己变得比昨天优秀一点点,因为害怕失去所爱而慢慢学会去爱,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而在有限的时光里让每一天都更加有趣美满。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即便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即便你知道身边没有人可以永远陪着你走下去,终其一生也不过一场“习惯一个人”的修行。可是当你去看一处好风景时,有人与你同行,跟你会心一笑,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这样琐碎的牵绊和努力,才是带着烟火气的生活。
超凡脱俗、心无所系是世外高僧的事,对于你我这样的芸芸众生,忧虑更像是一种甜蜜的福祉,活生生地凛冽地存在着。因为忧虑会失去、会失败,所以更加用力地想要去抓住、去感受。忧虑会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提醒你,其实你挺热爱生活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最高程度的出世,不是隐居在深山梅妻鹤子,朝食晨露夕食木槿,不是带着神一样的冷眼对世间的一切嗤之以鼻,更不是一提到钱、努力和爱就认为可耻,而是带着一副热心肠,坦诚地去对待生活,并热爱它,不管它本身是多么无意义、多么劣迹斑斑。
我有位坚称“恋爱无用论”的好友,平时总是拿“爱情的泡沫归根到底不过是填补寂寞罢了”或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等话来寒众人的心。忽然,在一次远游后转了心性,步入了一场甜蜜的恋爱中。
她乘坐的大巴在湿滑的夜雨道路上险些翻车,山间的崎岖小道旁边就是悬崖,所幸车在摇晃了几下之后终于找回了平衡,她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居然起了一个念头:“我活到现在什么都不缺,有朋友有事业,生活优渥、衣食无忧,不算是太失败的人,可是我还没有爱过,多可惜!我还不想死,我要好好地去爱一场。”
所以,如果你觉得抑郁,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觉得自己看破了红尘,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生活的意义都是被强行赋予而不是发自本心,那千万不要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身外一切皆是浮云。
去看一部恐怖片,去蹦一次极,去坐一次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去探访一次阴森的鬼屋,然后在半夜吓醒的时候抚着胸脯叹一口气,发现自己还有呼吸、有意识,手脚都能动,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害怕着、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看到床头的灯光会觉得很安心。这样细碎又温暖的惊喜,就是你与生活的契约。看,活着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