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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汤普金斯先生的假期

相对论市的奇遇让汤普金斯先生深感愉快,但他心里却有些遗憾,因为教授不在身边,没人为汤普金斯先生解释他看到的那些奇妙景象:其中最让他牵肠挂肚的是,火车站的司闸员为什么能减缓乘客衰老的速度呢?很多个晚上,他上床时都盼着能重游那个有趣的城市,但这段时间他很少做梦,而且大部分梦境都令人沮丧:上一次他梦到自己被银行经理开除了,因为他把不确定性引入了银行账户……所以现在,汤普金斯先生觉得自己最好去度个假,找个靠海的地方玩上一星期。就这样,他发现自己坐在火车的包厢里望着窗外,郊区的灰色屋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乡间的青翠草地。他拿起一份报纸,试图用越南冲突来打发时间。但报纸上的新闻全都那么无聊,车厢的摇晃令他昏昏欲睡……

当他放下报纸再次望向窗外,蓦然发现外面的景象完全变了。铁路边的电线杆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道篱笆;树木的树冠都收得很窄,仿佛一棵棵意大利丝柏。他的老朋友教授坐在对面,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外面的奇景。教授一定是在汤普金斯先生忙着读报的时候进来的。

“我们进入了相对论的世界,”汤普金斯先生说,“对吧?”

“噢!”教授惊讶地喊了一声,“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呀!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以前来过这儿,但没有您的陪伴,那次旅行少了很多乐趣。”

“看来这次你可以做我的向导啦。”老教授说。

“恐怕不行,”汤普金斯先生回答,“我看到了很多怪事,但这里的人却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惊讶。”

“那是自然,”教授说,“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出生,所以对他们来说,周围的所有现象都是天经地义的。不过要我来说的话,如果他们不小心闯进了你生活的那个世界,他们也会大吃一惊。对他们来说,那个世界一定处处透着古怪。”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汤普金斯先生说,“上次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个铁路司闸员,他坚持说,因为火车总是走走停停,所以车上的乘客变老的速度比城里的其他人更慢。这到底是魔法还是某种能用现代科学解释的现象?”

“不管面对什么,抛出魔法作为解释简直不可原谅。”教授回答,“你的问题完全可以用物理定律来解释。根据爱因斯坦提出的时空新理论(或者我应该说,这套理论和世界本身一样古老,只是人类刚刚发现了它),如果某个系统的速度正在发生变化,那么这个系统内所有的物理过程都会变慢。在我们的世界里,这种效应的影响小得几乎无法觉察;但在这个世界里,由于光速很慢,同样的现象就变得非常明显。比如说你想煮个蛋,如果让锅安安静静地待在炉子上,那么只要五分钟蛋就能煮熟;可要是你不断摇晃锅子,让它的速度不停改变,那么锅里的蛋可能要煮六分钟才能熟。同样地,如果你坐在摇椅上来回摇晃,或者坐在速度不断变化的火车上,那么你体内的所有过程都会变慢。在这种情况下,同一个系统内所有过程变慢的程度都是一样的,所以物理学家更喜欢说,非惯性系内时间流逝的速度更慢。”

“可是在我们原来那个世界里,科学家真的观察到了这种现象吗?”

“当然,不过这需要一点技巧。从技术上说,获得必要的加速度非常困难,但非惯性运动系统产生的效果和强引力十分相似,或者说完全一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坐电梯的时候,如果电梯以极快的加速度向上运动,你会觉得自己变重了;反过来说,电梯向下运动的时候(尤其是缆绳断掉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变轻了。这是因为加速度产生的引力场增加或抵消了地球对你的引力。呃,太阳表面的引力势能比地球表面大得多,所以那里的所有过程都比地面上慢一点。天文学家的确观察到了这种现象。”

“可他们总不能跑到太阳上去观察吧?”

“他们不用跑到太阳上去,只要观察太阳释放出来的光就行了。阳光是由太阳大气层内各种原子的振动产生的。既然太阳表面的所有过程都更慢,那些原子振动的速度自然也比地球上慢,比较一下阳光和地球光源释放的光,你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顺便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教授打断了自己的话——“外面这座小站叫什么名字?”

火车正在经过一座乡间的小火车站,月台上空荡荡的,只有站长和一名年轻的搬运工坐在行李推车上读报。突然间,站长的手向上一挥,紧接着他俯面扑倒在地。汤普金斯先生没有听到枪声,枪响很可能被火车的噪音淹没了,但站长身体周围的血泊说明了一切。教授立即拉下紧急制动器,火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他们走出车厢,正好看到年轻的搬运工奔向站长的尸体,一名乡村警察出现在月台上。

“心脏中弹。”警察检查一番,下了结论。然后他用力按住搬运工的肩膀,继续说道:“现在我要逮捕你,因为你谋杀了站长。”

“我没有杀他!”倒霉的搬运工惊慌地喊道,“听到枪声的时候我正在读报。这两位刚从火车上下来的先生很可能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们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

“没错,”汤普金斯先生说,“我亲眼看到,站长中弹的时候,这个小伙子正在读报。我可以对着《圣经》起誓。”

“可你当时坐在运动的火车上。”警察打着官腔答道,“所以你看到的景象不足为证。同一时间站在月台上的人完全有可能看到这位先生正在开枪。同时性取决于你所在的参考系,难道你不知道吗?别说了,跟我走吧。”他转头命令搬运工。

“抱歉,警官,”教授打断了警察的话,“但您真的错了,要是让总部的人知道您如此粗枝大叶,他们大概不会高兴的。没错,在您的国家,同时性的概念的确具有极高的相对性。不同地点的两个事件是否同时发生,这也的确取决于观察者的运动状态。不过,哪怕在您的国家里,后果也不可能先于原因出现。您永远不可能收到一封还没发出的电报,对吧?也不可能在打开酒瓶之前喝得酩酊大醉。我能理解,您觉得我们俩坐在运动的火车上,所以我们看到‘开枪’这个动作的时间可能比它实际发生的时刻晚得多。但是,看到站长倒下以后,我们立即下了车,直到那时候,我们仍没看到这位小伙子开枪。我知道,按照警局的规矩,你们只能遵照手册里的指示行事,不过请您翻一翻手册,或许能找到这方面的内容。”

教授的语气很有说服力,警察不由得掏出兜里的便携手册慢慢读了起来。没过多久,一丝难为情的笑容浮现在他红润的大脸上。

“呀,在这儿呢,”他说,“第37章第12段,条款e:‘无论参考系运动状态如何,只要在罪案发生的那一刻,或者罪案发生前后±d/c(c是自然界的速度上限,d是嫌疑人所在地与罪案现场之间的距离)的时间间隔内,嫌疑人在另一个地点被观察到,那么即可作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自由了,我的好人。”他向搬运工宣布,然后转向教授,“非常感谢您,先生,不然总部肯定会找我麻烦。我刚到警队不久,这些规矩都还不熟。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跟上级汇报这件谋杀案。”他迈步走向电话亭。一分钟后,他隔着月台朝这边喊道,“问题都解决啦!他们抓到了真正的杀人犯!当时他正企图逃离车站!再次感谢您!”

“我真是太笨啦,”火车再次开动以后,汤普金斯先生开口说道,“可我确实没搞明白,同时性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在这个国度,同时的概念真的毫无意义吗?”

“也不是,”教授答道,“但只限于某个特定的程度内。要是同时性真的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我也不可能帮那位搬运工洗清嫌疑。你看,任何物体的运动、任何信号的传播都存在一个天然的速度上限,这个事实使得我们平时常说的‘同时’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换个说法你可能更容易理解一点。假设你常常和一位远方的朋友通信,那么邮运火车的速度限制了你们之间的沟通速度。现在,假设你在星期天遇到了一件事情,而且你知道这位朋友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那么显然,哪怕你立即写信警告,他也得等到周三才能收到消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他提前知道了你会遇到这件事,那么要在周日之前让你得到消息,他给你写信的时间最晚不能超过上周四。因此,从上周四到下周三,在这六天的时间跨度内,这位朋友既无法影响你在周日的命运,也不可能得知你的遭遇。所以我们可以说,在这六天的时间里,你们彼此的行为不具有因果关系。”

“为什么不发电报呢?”汤普金斯先生提议道。

“呃,刚才我假设邮运火车的速度就是你们沟通速度的上限,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这个国度。要是我们回到家乡,自然界的速度上限变成了光速,无线电就成了最快的沟通手段。”

“不过,”汤普金斯先生追问,“就算邮运火车的速度决定了自然界的速度上限,这又和同时性有什么关系?我依然可以和远方的朋友在星期天的同一个时刻吃晚餐,难道不是吗?”

“不,在这种情况下,你刚才的描述毫无意义。或许某位观察者会认为你们俩在同一时刻吃饭,但坐在另一列火车上的观察者可能坚持认为,你吃周日晚餐的时候,你的朋友正在吃周五的早饭或者周二的午饭。不过,要是你和这位朋友吃饭的时间间隔超过三天,任何观察者都不可能看到你们俩同时进餐。”

“这怎么可能呢?”汤普金斯先生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很简单,既然你听过我的讲座,那你可能已经知道,无论参考系如何运动,你观察到的速度上限始终保持恒定。只要能接受这个事实,那我们可以得出结论……”

就在这时候,火车到站了,汤普金斯先生必须下车,所以他们没法再聊下去了。

抵达海边的第二天早晨,汤普金斯先生来到酒店的玻璃长廊吃早饭,结果发现了一个大惊喜。老教授和一位可爱的姑娘坐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女孩一边兴高采烈地跟老人说话,一边频频瞥向汤普金斯先生这边。

“我昨天的表现真是太蠢了,竟然在火车上睡着了,”汤普金斯先生越想越懊恼,“教授没准还记得我那几个关于返老还童的蠢问题。但这至少给了我一个跟他套近乎的机会,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问他。”他甚至不愿意对自己承认,他想套近乎的对象不光是教授。

“啊,没错,我确实记得,你来听过我的讲座。”离开餐厅的时候,教授对他说,“这是我的女儿莫德。她正在学画画。”

“很高兴认识你,莫德小姐,”汤普金斯先生觉得这真是他听过的最美丽的名字,“我相信,这里的风景一定为你提供了绝佳的写生素材。”

“回头你可以看看她的画,”教授说,“不过现在,请告诉我,听了我的讲座,你有什么收获吗?”

“噢,我的确获益良多——事实上,我去过一座奇妙的城市,那里的光速可能只有每小时10英里左右,所以我亲眼看到了物体的相对收缩和时钟的古怪行为。”

“哎呀,”教授说,“后来我还讲了空间弯曲及其与牛顿引力的关系,你没听到真是太遗憾了。不过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待会在海滩上晒太阳的时候,我可以好好给你讲讲。比如说,你知不知道正曲率空间和负曲率空间有何不同?”

“老爸,”莫德小姐噘着嘴抱怨,“如果你再喋喋不休地讲物理,我可就要丢下你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好啦,小姑娘,你去吧。”教授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我看出来了,你的数学不大灵光,年轻人,但我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你讲讲。现在我们把空间简化成面,假如壳牌先生——你知道的,就是开加油站那位——想了解一下,他的加油站在某个国家——就说美国吧——的分布是否均匀,那么他会命令手下的办事员,让他们挑个中心城市(我好像常听人说,堪萨斯城是美国的心脏),统计一下这座城市方圆一百、两百和三百英里范围内的加油站数量。壳牌先生在学校里学过,圆的面积与其半径的平方成正比,这样一来,如果加油站均匀分布,那么随着距离的增加,它们的数量应该以1∶4∶9∶16……的速度增长。可是拿到报告以后,他却惊讶地发现,加油站数量的增长速度比他预想的慢得多,实际增长比例只有——我们随便举个例子——1∶3.8∶8.5∶15.0……以此类推。‘糟透了,’他会大声抱怨,‘我手下的经理太不会办事儿了。堪萨斯城周围的加油站为什么修得这么密?’但是,他得出的结论到底对不对呢?”

05

美国遍地加油站

“对不对呢?”汤普金斯先生心不在焉地重复道。

“不对。”教授郑重地回答,“他忘记了一点:地球表面不是平的,而是一个球面。球面上同等半径内面积增长的速度要比平面上慢。不明白吗?呃,你可以找个地球仪,亲手试验一下。比如说,你站在北极点,取一个半径等于二分之一经线长度的圆,那么它正好就是赤道,这个‘圆’覆盖的面积等于整个北半球。如果将半径乘以2,那么整个地球都会被囊括进去,但球面的面积只增长到了原来的两倍,而不是平面上的四倍。现在你懂了吗?”

“那么,”汤普金斯先生努力集中精力,“这是个正曲面还是负曲面呢?”

“球面属于正曲面,正如你在地球这个例子里看到的,它对应的是拥有确定区域的有限面。马鞍就属于典型的负曲面。”

“马鞍?”汤普金斯先生反问道。

“是的,马鞍,如果还是以地表特征来说的话,也可以是两座山之间的马鞍形山谷。假设某位植物学家住在山谷间的一座小屋里,他对小屋周围松树生长的密度很感兴趣。数一数小屋周围方圆一百英尺、两百英尺或者更大半径范围内有多少棵松树,他会发现,松树数量增长的速度大于距离的平方。重点在于,马鞍形曲面上同等半径内面积增长的速度比平面上更快。这样的面被称为负曲率面。如果你试图将一个马鞍形曲面摊开展平,那么它必然产生皱褶;要是想展平没有弹性的球面,你就得把它撕破。”

“我明白了,”汤普金斯先生说,“你的意思是说,马鞍面弯曲但无限。”

“完全正确。”教授回答,“马鞍面在所有方向上无限延展,而且永远不会自我封闭。当然,在我刚才举的例子里,只要你走出马鞍形山谷,重新踏上正曲率的地面,负曲率的特性就消失了。不过你肯定能想象一个处处曲率为负的面。”

“但你刚才讲的也同样适用于弯曲的三维空间吗?”

“当然,它们本质上完全相同。假设空间中有一些均匀分布的物体,也就是说,两个相邻物体之间的距离永远相同,那么你可以数数不同半径内的物体数量。假设这个数字增长的速度等于半径的立方,那么这个空间是平坦的;要是增速更快或者更慢,那么这个空间必然拥有负的或者正的曲率。”

“以此类推,同样的半径范围内,正曲率空间包含的体积应该更小,负曲率空间的体积则更大?”汤普金斯先生惊讶地问道。

“没错。”教授笑道,“你总算听懂了。要研究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的曲率,你也得数数那些遥远天体的数量。你可能听说过,巨大的星云均匀地分布在宇宙中;现在我们能观察到几百亿光年外的星云,所以这些天体很适合用于帮助我们研究宇宙曲率。”

06

马鞍形山谷中的小屋

“那么我们的宇宙是有限且自我封闭的啰?”

“呃,”教授回答,“事实上,这个问题还没解决。爱因斯坦曾在早期的宇宙学论文中提出,宇宙体积有限,自我封闭,且不会随时间而改变。但是后来,俄罗斯数学家A. A.弗里德曼(A. A. Friedmann)的计算表明,根据爱因斯坦的基本方程,随着年龄的增长,宇宙有可能膨胀或收缩。美国天文学家E.哈勃(E. Hubble)利用威尔逊天文台的100英寸望远镜发现,星系正在飞速远离彼此,所以我们的宇宙正在膨胀,这一观察事实也验证了弗里德曼的数学计算结果。但有一个问题依然悬而未决:宇宙会这样一直膨胀下去吗?或者在遥远的未来,宇宙的体积可能达到极值,然后转而开始收缩?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更详尽的天文观测数据。”

教授高谈阔论的时候,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怪异起来:休息厅的一头变得特别狭窄,所有家具挤成一团;另一头却变得异常宽阔,简直塞得下整个宇宙。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汤普金斯先生的脑子里:要是海滩上的某块空间——比如说正在作画的莫德小姐所在的那一块——被某种力量从宇宙中撕了下来,那该怎么办?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奔向大门的时候,汤普金斯先生听见教授在身后喊道,“小心!量子常数也出了问题!”他冲上海滩,突然觉得周围非常拥挤。成千上万个女孩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他周围左冲右突。“天哪,这么多人,我该上哪儿去找亲爱的莫德?”正在发愁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些女孩都长得跟教授的女儿一模一样,于是他回过神来:这一定是不确定性原理跟他开的玩笑。果然,量子常数的异常波动很快平息下来,他看到莫德小姐一脸惊慌地站在海滩上。

“啊,是你!”她松了口气,喃喃念叨,“我还以为有一大群人正在朝我冲过来。我可能是被太阳晒得昏了头吧。请稍等一下,我回酒店去取遮阳帽。”

“噢,千万别,现在我们不能分开。”汤普金斯先生表示反对,“我有一种感觉,光速也在发生变化;等你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没准我已经变成老头了!”

“胡说八道。”女孩轻声责备,但她还是让汤普金斯先生握住了她的手。就在他们回酒店的路上,又有一波不确定性骤然袭来,海岸边到处都是汤普金斯先生和莫德小姐的身影。与此同时,大规模的空间折叠从不远处的山丘开始蔓延,周围的石头和渔屋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强大的引力场偏折了所有阳光,汤普金斯先生蓦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个亲切的声音终于唤醒了他的知觉。

“噢,”女孩说,“我父亲一直在聊物理,你都听得睡着啦。想和我一起去游个泳吗?今天的水真不错。”

汤普金斯先生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安乐椅里跳了起来。“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他一边跟着莫德小姐走向海滩,一边想道,“或者现在才是梦的开始?” p+29/MSmWraAzv7sDkxOTd6q9uNWAA/0Xz+5XkZcof3vSRBeyHbfzxaoo2de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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