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小弟,在他的策划和帮助下,我成功躲过父亲的监视,溜出门去找高宽了。可他没在家,我打电话找他也找不着。我在楼下等他,等过中午,等到下午三点钟,还是没有等到他。傍晚就要走,我不敢再等,只好给他留下一封信,怏怏地回家。
父亲从中午起派阿牛哥和小兰四处找我,我在回家的路上正好遇见阿牛哥,他混在一堆乱哄哄人群里,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怕他看见我,连忙躲了,钻进一个店铺里。我很好奇,想知道阿牛哥在干什么。看了一会,知道了,原来是出了车祸,有人被压在汽车轮子下,阿牛哥正在救人。阿牛哥膀大腰圆,力大过人,他一个人把汽车端起来,一个老汉声嘶力竭叫着,从汽车下面爬出来,满脸血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寸步难移,很明显是腿骨被压断了。他的老伴在一旁嚎啕大哭,引来很多人观望。父亲经常说,阿牛哥天生有一副菩萨心肠。这不,他不但救了人家,还从身上摸出钱袋子,抽出两张纸币送给他们,让痛哭的老伴顿时感动得手足无措。
适时刚好有三个地痞,瞅见阿牛钱袋子里有不少钱,便趁机作乱,挤向阿牛。转眼间,阿牛的钱袋已经落入他手,手脚之快,令人称奇。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急得差点喊出来。不过阿牛随即发现钱袋子丢了,他稍为察看一番,便心知肚明地朝那三个正要溜走的地痞追上去。阿牛哥揪住其中一个。那人说:“你干什么!”声势吓人巴煞。阿牛哥说:“把东西给我走人。”那人装糊涂:“什么东西!你看,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两个同伙上来帮腔,说着吵着挥动拳脚,要打阿牛哥。阿牛哥呼呼两下,将两人撂倒在地。第三个家伙拔出刀子,朝阿牛逼过去,哪知道阿牛拔出来的是手枪,一下把他们吓坏。其中一人乖乖交出钱夹。阿牛哥接过钱夹,骂他们:“混蛋!这时候还要偷,真是要钱不要命了。”说罢掉头走,让三个地痞和一群围观者痴痴地目送,像个不落名的英雄。
我也看呆了,嘴唇差点咬出血。
听母亲说,父亲刚出道时有四位结拜兄弟,阿牛父亲是其中之一。在阿牛哥十三岁那年,他家遭黑道洗劫,一家老小无一幸免,唯独阿牛哥因为当时在外地拜师习武,侥幸躲过劫难。父亲收他为义子,把他培养成自己的保镖,待他比对亲儿子还要好。阿牛哥身壮如牛,腰杆毕挺,走路带风。他的性格也像牛,敦厚老实,不爱说话,有几份乡下人的土气。我听说他天天晨起习武,身手不凡,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还是第一次目睹。不过我从小就佩服阿牛哥,他替我教训过曾经欺负过我的所有人。小时候,同学们从来不说我是谁家女儿,总是说我是谁的妹妹——阿牛哥的妹妹!在我的童年时代,阿牛哥是所有想欺负我的坏小子的噩梦,只要我提起阿牛哥,他们便会对我讨好买乖,府首称臣。那是我童年最开心的记忆忆。
在我后来的岁月里,阿牛哥更是成了我崇敬的大英雄。我到南京后,阿牛哥改名孙土根,做了我的联络员,在我单位门口开了一家裁缝店,扮成一个跛足的裁缝,暗地里帮我做了很多事,白大怡、李士武、秦时光都成了他的枪下鬼。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我回到家,免不了要被父亲骂。但他没时间大骂了,因为出发在即,我还没有收拾东西。等我收拾完东西下楼时,天井里已经堆满行李,站满了人,母亲、大嫂、二嫂、徐娘、小兰、小龙和小凤,一干女将和孩子。我发现没有小弟,问母亲。母亲说小弟不走了。我觉得他是最该走的,怎么不走?我去找小弟,他正埋头在案台上一门心思地用一堆虎骨卜算我们一路的凶吉。我说:“小弟,听说你不走了,你干吗不走?”他说:“我干吗要走?”我说:“爹不是说我们都要走?”他说:“爹说是女人和孩子才走?我是女人吗?孩子吗?我都十九岁了,如果老天不亏我,让我有一双好脚,我都可以去前线打仗了。”后来我知道,他就是用这句话说服父亲,同意他留下来。我想既然小弟可以不走,我也可以不走,便又去找父亲说情。
“别跟我罗嗦你,快准备走!”父亲用怒眼和一句话回复我。
车子停在门外,行李都已经装进去。我们相继出了门,准备上车之际,突见小弟滚着轮椅冲出来,不准我们走。他说:“我用牌给你们出行卜了一卦,命相极凶。”他说了一堆理由和证据,要我们“改天再走”。父亲和妈妈似乎都给他说服了,在犹豫。二哥跳出来发话,说:“爹,妈,你们别听他的,他这玩艺唬唬外面人差不多,怎么能唬自己人嘛,几天前他还在说日本人要等明年开春才能攻占上海,现在才初冬呢,完全是瞎说。”
正是这句话,坚定了父亲要我们走的决心。
我们就走了。五个小时后,小弟的话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