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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家上下为男主人的病焦头烂额时,杨家的几个孩子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忙于照顾丈夫的唐须嫈实在是分身乏术,便将孩子们送到家附近一所叫大王庙的小学就读。大王庙就在沙巷口,早先不知道是祭祀什么大王的,后来改成学校,就叫大王庙小学。学校只有一间教室,全校四个班八十多个人都在这间教室里上课。教室里排着双人课桌四五行,以区分不同年级的学生。和两个弟弟插班进入这所学校时,杨绛已经读到了小学三年级,便进入了最高班就读。

这所学校不仅教室小,职员也只有两人:一个是校长,另一个是姓孙的老师。这个孙老师剃着像光葫芦瓢似的光头,拿着教鞭,动不动就打学生,学生都在背后喊他“孙光头”。但孙光头从来不打杨家的小孩,或许在他心里,杨家毕竟是“做官”的人家,是有些可畏的。

其他挨了孙老师打的同学,背地里都非常痛恨他。不知是谁,在女厕所的墙上画了一幅孙光头的画像,大家整日围着画像拜。杨绛不知其意,还以为同学们在讨好孙老师呢。后来她才晓得,她们是在“钝”他,在无锡方言里,就是让他倒霉的意思。

后来杨绛回忆:“在大王庙读什么书,我全忘了,只记得国文教科书上有一部是‘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孙光头’把‘子曰’解作‘儿子说’。念国文朗声唱诵,称作‘啦’(上声)。我觉得发出这种怪声挺难为情的。”由此大概可以想象,大王庙小学的教学质量的确不怎么样。但对杨绛来说,那段日子却是最快乐最有意思的。在那里,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嬉闹玩耍,享受了轻松的童年。直到年过古稀,杨绛在文章中还提到,经常恍然间觉得自己还在大王庙。那时她有很多时间与女伴玩游戏,有种类似如今“狼人杀”的游戏是杨绛记忆最深刻的:

我和女伴玩“官、打、捉、贼”(北京称为“官、打、巡、美”),我拈阄拈得“贼”,拔脚就跑。女伴以为我疯了,拉住我问我干什么。我急得说:“我是贼呀!”“嗨,快别响啊!是贼,怎么嚷出来呢!”我这个笨“贼”急得直要挣脱身。我说:“我是贼呀!得逃啊!”她们只好耐心教我:“是贼,就悄悄儿坐着,别让人看出来。”又有人说:“你要给人捉出来,就得挨打了。”我告诉她们:“贼得趁早逃跑,要跑得快,不给捉住。”

她们说:“女老小姑则(即女孩子家)不兴得‘逃快快’。逃呀、追呀是‘男老小’的事。”我委屈地问:“女孩子该怎么?”一个说:“步步太阳。”(就是古文的“负暄”,“负”读如“步”)一个说:“到女生间去踢踢毽子。”大庙东院是“女生间”,里面有个马桶。女生在里面踢毽子。可是我只会跳绳、拍皮球,不会踢毽子,也不喜欢闷在又狭又小的女生间里玩。

不同环境养育出不同的孩子。杨绛受到的教育,从小便让她显得更自由。那时候大多数女孩子,多少会被灌输一些“女子不宜”之类的思想。因为杨绛父母从未要求她作为女性就应怎样或不应怎样,她对性别的角色意识并不太清楚,也不能理解女伴们的这种意识;同时她不理解的,还有女伴们的胆小:

女生间朝西。下午,院子里大槐树的影子隔窗映在东墙上,印成活动的淡黑影。女生说是鬼,都躲出去。我说是树影,她们不信。我要证明那是树影不是鬼,故意用脚去踢。她们吓得把我都看成了鬼,都远着我。我一人没趣,也无法争辩。

杨绛之所以能够从大王庙小学的同学中跳脱出来,成为历史河流里令人瞩目的一朵浪花,在这时便能区别得清楚。从小受到科学教养的孩子,与生活在相对封闭保守地区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的。受到科学教养的孩子更加大胆,敢于探索,更加自由,有更多可能,更加博学,能看到更大的世界。孩子可以超越家长,但父母的影响却是伴随孩子终生的。普通家庭或许无法具备知识与资源的优势,却可以在教育理念上无限接近钟鸣鼎食之家。父母在痛恨孩子未能长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时,不如反观自己的言行,或许能找到解决之道。

杨家的几个孩子这样被“散养”的日子仅仅持续了半年。随着杨荫杭病情好转,他渐渐有余力操心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了。大王庙的教学质量着实让他不满意,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他还是决定送女儿去上海读书。刚刚经历生死的杨荫杭,此时怕是更希望与女儿在一起的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仍然选择为了女儿的未来而牺牲现下美好相伴的时光。

杨荫杭认为上海的启明女校教学好、管束严,能为学生打好中文、外文基础,便先后送了杨绛的二姑妈、堂姐、大姐和二姐去读书,也想送杨绛去读。这时杨绛只有八岁半,离家去上海,令母亲唐须嫈分外担心。但杨绛执意不肯再回大王庙小学,唐须嫈左右为难,还是听从了杨绛的意愿。好在大姐已经毕业,留在启明女校任教,三姐也正在启明女中读书,她们姐妹可以相互照应。

唐须嫈找出一只小箱子,喊杨绛道:“阿季,你的箱子有了,来拿。”她又问女儿:“你打定主意了?”杨绛答:“打定了。”“你是愿意去?”“嗯,我愿意去。”

杨绛嘴里说着,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以前的她从不悄悄流泪,只会哇哇地哭;如今到上海上学,要离开妈妈,只有暑假才能回家,她只好努力变得坚强。好在那个时候无锡还没有电灯,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点点星光,黑夜掩饰了她的脆弱。唐须嫈没能看见杨绛的眼泪,或者即便看见了,也没戳穿她。

临走前,唐须嫈给了杨绛一枚崭新的银圆。之前小杨绛从未有过自己的钱,再说这银圆还带着妈妈的心意呢。她很珍惜,把钱藏在贴身衬衣的左边口袋里。大姐送她一块细麻纱手绢儿,上面有一圈红花,很美。她舍不得用,叠成一个小方块,与银圆一并装在左口袋里,让它们相互做个伴。每次换衣服,她都格外仔细这两个宝贝。直到天气热了,要穿单衣的时候,她才把银圆交给大姐保管。这时银圆已经被捂得又暖又亮了。 NDBUq402SHw9R0fHSGbUwSHEM6fcQGwHwgW2PIX4+/xfguF/bkJeq9iC1GpCf2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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