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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之做头发，叶宙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看报纸。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唐韵之腰酸背痛，就差没站起来走人了。当发型的师说了句OK，她像是被卸下枷锁的囚犯，一时间神清气爽。
叶宙放下报纸，盯着唐韵之上下打量：“还不错，送算没那么幼稚了。”
“谢谢你噢。”唐韵之不冷不热。
她的头发被烫卷了，松松散散披在脑后，看似凌乱却有一种别样的气质。而她在暗自庆幸折磨终于结束的同时，不得不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折磨。
几年前，唐韵之和叶宙一起买过衣服。叶宙的口味刁钻得不得了，简直就能磨死人。虽然她爱逛街爱试穿名牌，但前提绝对是在没有叶宙陪同的情况下。
叶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笑：“知道你不喜欢我挑剔你。放心，衣服鞋子我已经给你选好了，去换吧。”
唐韵之这才注意到，叶宙身后两个穿着商场服务员衣服的女人正拎着纸袋，对她和颜微笑。
“谢谢。”唐韵之松了一口气，难得真心诚意地对给了叶宙露一个笑脸。
刚刚给他做发型的设计师指了指里面的更衣室，唐韵之点头，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纸袋子走了进去。她不知道这纸袋里的两条裙子是叶宙亲自选的还是他直接打电话让人家选好送过来的，刚才她坐得浑身不自在，没注意叶宙是否离开过。
所幸，这身衣服都很好看，一看就是叶宙喜欢的风格。他是那种在商场上算计惯了的人，见的人多了，品位跟尚在学校里蹉跎光阴的唐韵之不一样。他不止一次嫌唐韵之的穿着太稚气，而唐韵之通常都是以“我是学生”来搪塞他。
唐韵之在这几身衣服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了黑色的。叶宙喜欢成熟的感觉，他喜欢，她就配合，这是她的义务。
当唐韵之踩着高跟鞋从试衣间出来，叶宙多看她一眼，眼神中就多一分扑朔迷离。
“怎么样？”唐韵之忍不住发问。尽管看他的表情她已经料到，他不怎么喜欢。
果然，叶宙吩咐：“去换一件，黑色的不适合你。”
你妹……
唐韵之内心是崩溃的。她悻悻而回，找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一边换一边在心里吐槽叶宙难伺候。她穿什么衣服跟他有一毛钱关系么？一分钱都没有！
她真的是很讨厌他。
当她再次换好衣服出来，叶宙扫了一眼，似乎还算满意。他随手递给她一个链子：“戴上这个。”
很不起眼的一个链子，四叶草的吊坠，上面镶着碎钻，一看就知道不是真正的钻石。
唐韵之觉得奇怪，送这么不起眼的东西，不符合他叶少的身份啊。她不明白叶宙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乖乖照她说的做。
“OK，走吧。”折腾了这么久，叶少总算肯点头走人了。
唐韵之被折腾得筋疲力，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家一觉睡到明天中午。她和叶宙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但每见一次面她至少要花上三倍的时间来养精蓄锐。叶宙在美国的时候还好，她眼不见为净。如今他要回国长住，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很累？”叶宙问她。
唐韵之实话实说：“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我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见过他了吧。”
唐韵之的心一震，脑子里嗡的一下。她明知道叶宙指的是杨晟，却故意装傻：“见过了。我下飞机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轻扬，她和朱帅一起来机场接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不到叶宙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不过他没有要揭穿她的意思，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叶宙想了想，又说：“韵之，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唐韵之一愣，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她被叶宙这句话吓坏了，从认识他到现在，她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哪怕他们曾经有过婚约，哪怕她现在不得已成了他的女朋友。
“到了，下车吧。”唐韵之欣喜地看着窗外。
她很庆幸到了目的地，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来拒绝，毕竟这件事是她亲口承诺的。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后悔，可不到半年她已经后悔莫及。
车一停下来，酒店门口的服务生过来帮他们开车门。叶宙先下车，他站在唐韵之面前盯着她看，就像猎人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那种心满意足，旁人怕是无法理解。
唐韵之咬着嘴唇，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交给了叶宙。
这一招对他很管用，屡试不爽。每次惹他不高兴，她只要一伸手，以示妥协，他从来不会为难她。
这次也一样，叶宙静默三秒钟，然后很绅士地拉起她的手，二人肩并肩走进了酒店。无论怎么看，他们俨然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一直都貌合神离。
酒店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可是他们走进豪华包间的时候，叶荣光已经在了。
唐韵之不由一愣，据她所知，他们这些生意人把时间看得比金子都贵。孙轻扬曾开玩笑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有钱人丢一百块钱都不愿浪费时间去捡，因为在他弯腰的那么一丁点时间，他有可能赚回一千甚至一万。话虽然夸张，道理却真是这样。
“爸爸，你来了。”叶宙的态度很冷淡。
叶荣光微微点头：“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所以早点过来等你们。”
他朝唐韵之招招手：“韵之，过来坐。”
唐韵之回以礼节性的微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是唐韵之第三次见到叶荣光。中间间隔了两年，这两年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对叶荣光的态度也变了。
叶荣光是唐韵之爷爷唐奎的朋友。如果按照备份来算，叶宙应该是她叔叔辈的。可不知道爷爷打的什么主意，在她儿时便和叶荣光开玩笑，口头约定了她和叶宙的婚事。
两年前，她去美国参加父母的交响乐演奏会，爷爷顺道带她去拜访叶荣光。他们在她面前笑着提起婚约一事，她觉得莫名其妙，当场拒绝。她知道这么冒失地拒绝长辈很不礼貌，于是搬出了一堆大道理，比如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比如强扭的瓜不甜；比如她根本就没见过叶宙，草率决定婚姻大事对双方都不会有好处……
眼巴巴想当凌川集团儿媳妇的人从美国排队排到中国都排不完，叶荣光却没有觉得唐韵之不识抬举。对于唐韵之的言辞力拒，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反而很欣赏她的直爽。最终，唐韵之的抗拒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成果。
唐奎非常喜欢叶宙，孙女婿这个位置大有非叶宙不可的意思。不久之后，他带唐韵之去了她最向往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然后很“凑巧”地遇见了正忙里偷闲在那儿旅行的叶宙。
唐韵之和叶宙的初见，便是在尼亚加拉河畔。
那天的天气很好。那时候的叶宙还没有现在这么不近人情，刚从哈佛拿到硕士学位的他身上依然有着学生的影子，几分青涩，几分青春。叶荣光想让他尽快接手凌川集体的生意，但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子承父业的愿望。
一番嘘寒问暖的寒暄之后，叶宙告诉唐韵之，他准备沿着尼亚加拉河徒步旅行。
唐奎夸赞了叶宙一番，说年轻人就是要多走动多见识，他还建议唐韵之跟着叶宙一起旅行，开开眼界。
唐韵之明知爷爷故意想给他们制造机会，但她不想拂了爷爷家的意，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只得假装很高兴接受他的提议。
第二天一早，她和叶宙结伴出发，沿着尼亚加拉河一路前往尼亚加拉大瀑布，一边走一边饱览两岸风光。那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们就那么一直走着，话不多，鲜有交流。
她原以为，她并没有把叶宙当回事。孰料，半年前她和杨晟分手，她好几次哭着睡着，梦见的却是她和叶宙沿着尼亚加拉河徒步的场景。黄昏的河面上倒映着夕阳，晚风拂过，吹起粼粼波光，一辆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那时候她赌气地想，失去了杨晟，她还有叶宙；杨晟不爱她了，叶宙却是想娶她的。尽管她心里清楚，叶宙不过听从了叶荣光的安排，而不是真心喜欢她。
“韵之？”叶荣光叫了她一声。
唐韵之回神，她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叶伯伯，我下飞机以后没有好好休息，可能是有点累了。”
“不碍事，都是一家人，你也不用紧张。”叶荣光笑得很和蔼。他回头，责问叶宙：“你怎么不让韵之好好休息一下就带她出来了。”
叶宙没有回答，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叶荣光继续对唐韵之道：“叶宙以后会经常待在国内，你们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等你毕业，我帮你们安排婚礼吧。你觉得怎样？”
她觉得不怎么样……
这父子俩，不愧是父子俩。
唐韵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叶宙先开口了：“她还小，再等等吧。”
叶荣光点头：“也好，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商量着决定。”
唐韵之生怕他反悔，赶紧附和：“叶伯伯放心，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她只想赶紧把这事翻篇。不过，叶宙的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刚刚还向她提过结婚的事，为什么一转眼就改变主意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时兴起？
菜一会儿就上齐了，唐韵之实在没什么胃口。有这两尊佛在旁边，她不免紧张。她不是傻子，叶荣光虽然看上去和蔼可亲，对她也挺好，可他毕竟是凌川集团的董事长。能生出叶宙这么不近人情的儿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能简单到哪里去！
“秘书给我定的是晚上十点的机票，我该走了，你们慢慢吃。”叶荣光站起来，理理衣服准备走。
唐韵之很乖巧地站起来鞠了个躬：“叶伯伯再见，常回来，我们都会想你的。”
叶宙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唐韵之一眼，眼神复杂。唐韵之当没看见，她猜得到，叶宙肯定在鄙夷她。
叶荣光倒是很迟唐韵之这一套，他笑容满面，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他盯着唐韵之的手腕，语气有些飘忽：“韵之，保管好这个手链，别弄丢了。”
这句话很莫名其妙，唐韵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回头看叶宙，一脸疑惑。叶宙转移话题：“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我……”唐韵之吞吞吐吐，话卡在喉咙里。
“有什么话直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唐韵之大胆开口，“我见过你爸爸三次了，可我还没见过你妈妈。他们不在一起生活？”
“我妈妈在意大利。”
“她去意大利旅行还是……常住？”
“常住。”
唐韵之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涉及到人家的隐私，她不便多问。她和叶宙认识的时间不短，对他家里的事却知之甚少。好像除了他们家坐拥凌川集团，家财万贯之外，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叶宙很少提到他妈妈，唐韵之也只在照片上见过她。
她是在叶宙的钱包里无意中发现那张照片的。照片上的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和叶宙有三分相似，她第一眼就猜到那就是传说中凌川集团美丽端庄的董事长夫人。翻过照片，背面写着“妈妈我爱你”五个漂亮的字，是叶宙的笔迹。
这种煽情的事唐韵之也做过，不过是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彼时，她对他们学校的校草沈翀迷得不要不要的，还花了五十元巨款从别人手里买了沈翀的照片，在照片背后写下“沈翀我喜欢你”，天天放床头花痴。
后来想起这事，唐韵之一直觉得自己很幼稚。所以她对叶宙很好奇，但好奇的同时她也觉得，叶宙是真的很爱他的妈妈。如若不然，叶宙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做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唐韵之不免对叶宙的妈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有叶宙这样的儿子和叶荣光这样的丈夫，那位叶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想亲眼见一见，却一直没有见过。
饭菜可口，唐韵之却吃得索然无味。
叶宙看出了她食不下咽，提醒她：“没胃口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我想吃泡面。”
叶宙瞪她一眼：“泡面没营养，你还是吃饭吧。”
“可是我想吃，你买不买？”
“不买。”
“不买拉倒。”唐韵之也没指望他会真的去给她买泡面，她放下筷子，“那你送我回去吧，我没胃口，不想勉强自己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生气么？”
“是啊，你不给我买泡面，我生气了呗。”
唐韵之没有发现，连叶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的相处氛围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