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由汉服美女引着,进了一个大的庭院,又经过一个小的庭院,汉服美女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如斯抬头一看,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厅堂。
“充哥,可算把你盼来了,你今天可是迟到了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立马有人附和:“傅少可是去接女神的,迟到很正常。再说了,林画不也迟到了吗。”
如斯安静地朝厅堂里面看了一眼,先开口说话的那个西装男人一对上她的视线,脸上顿时绽放出激动的光芒:“呀,女神,可算是见到活人了。女神你简直比照片上漂亮一百倍,哦不,一万倍。”
如斯不禁后腿了一步,她有些莫名其妙。
“差不多得了啊李健,别把女神吓坏了。”
李健立刻反击:“怎么会吓坏呢,人家女神可是见过大场面的,比赛时面对几千人都临危不乱。是吧女神。”
如斯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有些尴尬,还好傅充帮她解了围。傅充将她护在身后,介绍道:“我的朋友,李健,江启明。”
“你们好。”如斯尽量微笑。
傅充的朋友,十有八九非富即贵,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跟这些人打交道。不过李健似乎很喜欢跟她说话,他两眼发光,一口一个女神,如果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入座后,几个穿蓝白双色汉服的美女从里面走出,手中分别端着不一样的菜肴,她们将盘子摆放整齐后,又逐一为他们倒了茶水。如斯一直保持着拘谨的状态,她四处打量,发现这厅堂的摆设完全仿照明代的宦官人家,极有格调。
“女神,未来大嫂,我一直很喜欢看你们的花样滑冰,多高雅的艺术啊,”李健喝了一口茶,对着如斯笑靥如花,“我觉得比什么芭蕾啊拉丁啊高贵多了。”
如斯被李健那句“未来大嫂”吓呛了,低着头直咳嗽。
“大嫂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如斯摆摆手,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挤出微笑:“这个月10号晚上我们在天河冰场有赛后演出,你们要是有空的话,我可以送你们票。”
“有有有,当然有!”李健激动得都站起来了,“大嫂的场岂能不捧,10号晚上几点开始,我和启明一定准时到。”
如斯勉强笑着应和,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过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以后可不可以别叫我大嫂……”
傅充正在喝茶,听到她说这个,差点呛到。
李健愣了愣,随后道:“还害羞呢哈哈。好,就听女神的,等女神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充哥,我们再叫也不迟。”
“谁要嫁人啊?”妩媚至极的女声从门口飘来,几乎酥到骨子里。
美丽的女人跨进门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眼盈盈处似有水波荡漾。她穿了一身很应景的蓝色旗袍,头发优雅地盘在脑后,像极了三十年代的江南贵族千金。如斯在八卦杂志上见过她的照片,她是傅充的绯闻女友之一,华远集团的大小姐——林画。
林画和她的名字一样,宛如一幅精致的水墨画,但她长相却又说不上古典,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属于现代人的时尚感。这样一位兼有古典美和现代美的美女,跟傅充极是般配。
江启明说:“画画,傅充特地带女朋友来,你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都迟到整整一个小时了。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林画掩嘴笑:“又想让我喝酒啊?依我说,既然到水畔居了,我们就别喝酒了,改喝茶呗,要不来几圈麻将也行。我的水平一直不如你们,让你们赢点钱高兴高兴,就当是受罚了。”
“这个提议好!”李健马上站了起来,“走,一个月没碰麻将,我的手都痒了。”
林画依旧保持着旧画报上女明星的招牌式微笑,她问如斯:“赵小姐会打麻将吗?”
如斯摇摇头。
林画马上道:“那我们就对不住你啦,先借你的傅充用一用。”说完不待如斯同意,拉了傅充的胳膊就往里间走去。
莫名的,如斯心底泛起一丝酸涩。
傅充回头对她说:“我陪他们玩一会儿,你在这坐坐吧,想吃什么自己点。”
四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槛外。前一刻热闹不已,后一刻冷冷清清。如斯不声不响看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心里空空的。她看得出来,林画和傅充的关系不寻常。
她心里很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吃醋,她和傅充的关系还没到为他吃醋的地步。她只是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更加突如其来的冷落。就像她不喜欢林画一样,她知道林画也不喜欢她。
林画那样的女子太过锋芒毕露,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刺,尤其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这一身刺更加明显。而她就是林画的敌人,至少在林画眼里是这样的。傅充喜不喜欢林画,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林画喜欢傅充。
如斯一边默默喝茶,一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她在思考,傅充带她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傅充口中的“一会儿”竟会这样漫长。她吃完饭,又把桌上的两壶茶全喝完了,跑了七八趟厕所,傅充还是没出现。她很不耐烦,这等待的两个小时,对于平日争分夺秒训练的她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她越想越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傅充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从他的脸上,如斯并未看出一丝歉意。他对她说:“我暂时走不开,钥匙给你,你开我的车回去吧。”
如斯冷冷的:“不必了,我打车回去。”
“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走太危险。”
“我开了你的车,你怎么回去?”如斯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傅充说:“我坐林画的车回去。”
果然如她所料。
如斯不再客气,她站起来,顺手接过傅充手里的车钥匙往外走,嘴角若有若无的不屑和嘲讽不曾退去。傅充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巷子很深,路灯晕黄色的光芒不算明亮,如斯攥着车钥匙走得很快。进来时明明才走了五分钟,可此刻脚下的路却越走越远了,她绕了好久都没找到通往正路的出口。
好像是迷路了。
如斯咬了咬嘴唇,心里着急。而她越是着急,那几条巷子越是错综复杂。儿时的记忆不断从脑海里冒出来,她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贝贝。”悠远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如斯脚步一滞,眼眶慢慢湿润,她灵魂出窍般喃喃吐出两个字:“爸爸……”
是爸爸的声音,是爸爸的声音啊……尽管她很清醒,这是她的幻觉,只因为她一不小心回到了这个充满不好的回忆的地方,但爸爸的面容一在眼前浮现,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贝贝是她的小名,自从妈妈和爸爸先后过世,世上再没人这样叫过她,她差不多已经忘了,她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妈妈去世得很早,她对妈妈的印象几乎为零,爸爸对她不好,其实也不算不好,他不喝酒或者不输钱的时候还是很疼她的,他会抱着她,用胡渣触戳她的下巴,笑眯眯地说:“我的贝贝真可爱。”
但爸爸不赌钱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只要一输钱,必定会喝得滚瓜烂醉,然后拿她当出气筒,非打即骂。所以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很寡淡,甚至刻意去忽略,“贝贝”这个名字,早就随着爸爸的去世而远离了。
回忆起往事,如斯不知不觉满脸泪水。她为什么要走到这个伤心之地?如果早知道傅充会带她来这里,她一定躲得远远的。
她脑子里不断冒出小时候爸爸用扫帚打她的画面,爸爸满身酒气,一边打一边对她破口大骂:“死丫头,扫把星,克死你妈妈还不够,还来坏老子的财运是不是?要不是你,老子怎么会每次赌钱都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如斯拼命摇头,她再也受不了这些回忆,捂着耳朵飞快往前奔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条巷子的,当明亮的光线投到她脚下,她抬起头,享受着汽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的快感。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傅充停车的地方,开着车落荒而逃。
傅充不知道,如斯对那条巷子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
“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爸爸,我再也不想回忆那些可怕的事了,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如斯心慌意乱得开着车,嘴角被眼泪沾得咸咸的。
各种不好的记忆挣扎着从心底某个尘封的地方破土而出,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如斯像失去目的的幽魂,开着车到处晃荡,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考虑哪条才是回家的路。她越开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她不想看到的东西从脑子里赶出去。
如斯伸手去擦眼泪,一不留神,她看见有人从车前经过。
“吱——”
如斯一个急刹车,那个过马路的中年人对着车子骂骂咧咧,表情很凶。如斯这才注意到,她差点闯了红灯。她把车开到某个僻静处,花了十几分钟时间调整心情。这一点她很擅长,从前每次比赛遇到劲敌或者心情受到影响,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在角落调整、反省。
其间童心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礼貌地应了几句,没说多余的话。童心俐一听她是跟傅充一起出去的,也就没再催她。
心情一恢复,如斯开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本来想马上回家的,可不知怎么就开岔路了,当熟悉的大桥闯进她的视线,她再度踩下刹车,幽幽地对着车窗外发呆。
这是不久前她在傅充面前哭得失去理智的地方,也是她和夏远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个夏天的晚上,大雨瓢泼。她失魂落魄地从冰场一直跑到这里,雨水将她全身淋了个湿透。她反复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失恋而已,谁没失恋过?然而,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蹲在桥边泪如雨下。
雨水冲掉了她脸上的泪水,下雨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哭声,借着老天的掩护,她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演变成嚎啕大哭。反正没人在乎她,她也不需要人前的矜持,有暴雨这层天然屏障,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痛苦。
一辆的士停在桥边,夏远撑着伞下车,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到她身边,问她:“小姐,你没事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哭,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一样。
夏远很识趣地没再追问,但是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将伞移到她的头顶,默默在一旁等她哭完。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和夏远就这样认识了,并且很快从陌生人发展成了朋友、恋人。
董璐璐一直想不通,像夏远这样的负心汉,为什么她还念念不忘。只有她自己知道,夏远在她心里有多重的分量。
她和程杨青梅竹马,初恋的滋味仿佛春日枝头的桃花香,淡淡的,在她看来却无比芬芳,可她还没等到这棵桃树结果,程杨却突然离去,将她打入寒冷的冰窖。夏远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他无疑成了她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即便天黑了,她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去回味这一缕阳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