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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海滩上，只有海浪的哗啦哗啦声。不知是夜色衬托了海浪，还是海浪寂静了夜色。
如斯抬头饮下一口老挝黑啤，她身边有五瓶酒，是酒吧老板对尹姗客串演唱的回报。
尹姗把她顺手捡到的贝壳递给如斯，她幽幽开口，话像海浪一般寂静：“他曾经跟我说过，把贝壳放在耳边，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
如斯接过贝壳放在耳边，果真如尹姗所言，有哗哗的声音。适才酒吧的劲歌热舞，她差不多把烦恼都抛到天边去了，可一听尹姗提起曾深爱的那个男人，她的情绪开始降温。
喝完手中的啤酒，尹姗给如斯讲了她在酒吧没来得及讲完的半个故事。
那次误打误撞来到蓝枪鱼深海夜吧，尹姗在墨西哥女人热情似火的表演中看到了希望，她鬼使神差跑到台上跟那个墨西哥女人借话筒唱歌，一首接一首，整个酒吧的人都为她陶醉。自那次以后，她成了蓝枪鱼的常客，和酒吧的老板、驻唱歌手甚至服务员都成了朋友。每有闲暇她都会坐一个小时飞机来到这座海滨城市，忙中偷闲享受这种肆意的时光。她喜欢这里的宁静和安逸，她也喜欢这座城市的名字——鹭城。
半年前的某天晚上，尹姗像往常一样在台上热情高歌，谁知道她才唱完，一个白净帅气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朝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她顿时懵了，自从跟男友分手，她还从未跟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肢体接触。她本能地抗拒，可是男人的力气很大，任凭她怎么推搡他都牢牢把她禁锢在怀中。
酒吧里一阵狂欢，口哨声一声盖过一声。
突然，她感觉到闪光灯闪了几下。身为公众人物的她对镜头异常敏感，她惶惶不安，就在她准备发火的时候，男人凑到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快跑。
她被他拉着，疯狂地向外奔跑。他们十指相扣，从酒吧一直跑到附近的海滩上。意识到终于甩掉了那群记者，他们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失恋后，她很久没有那样肆虐的快感了。
“那个男人就是林易？”如斯已经猜到了。
尹姗点头：“我以为那群记者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不是。直到第二天报纸上等出了新闻，我们才知道对方是谁。”
当时林易刚从法国回来，他身后跟了个尾巴，是某知名香水品牌公司老总的女儿。那位法国美女美女Coraline 对林易一见钟情，她死缠烂打，口口声声喊着要嫁给他，林易走到哪她跟到哪。林易实在没办法，他骗她自己有女朋友了，Coraline不信，说眼见为实。林易被逼急了，四处寻找目标，他抬头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灯光下热情演唱的美女尹姗。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告诉Coraline ，尹姗就是他女朋友，为了加强可信度，他走上前，当着酒吧里所有人的面吻了尹姗。
林易事先并不知道那群嗅觉灵敏的记者跟了他好久了，他们本想拍他和法国富家千金Coraline 的绯闻，却没想到碰到了意外收获。谁都不曾想到，林易会和花滑女神尹姗有交集。
“抱歉，我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蓝枪鱼酒吧的驻唱歌手。”当他们的新闻上了头条，林易找到了尹姗，向她道歉。
尹姗哭笑不得，她并没有责怪林易，甚至在心里偷偷地想，如果那个人看到了她和林易的八卦，会不会有一点点在意？
所有人都以为尹姗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和林易却没有假戏真做，而是打着恋人的幌子做了好朋友。林易需要这个幌子帮他阻挡烂桃花，而她，也需要这个幌子帮她寻求心理平衡。
“你不觉得，我跟你其实很像吗？”尹姗笑着问。
是的，她们很像。为了维护心底那不堪一击的平衡，为了让自己活得甘心，尹姗选择和林易假装情侣，而她，强迫自己接受了不一样的生活。
如斯怔怔盯着海浪涌来的方向，深更半夜，即使有闪烁的满天星辰，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当天晚上她们住在海边的一幢别墅酒店，房间的三面墙全是玻璃，躺在床上还能看见一半星空。此般浪漫，本该适合情侣居住，却被为情所困的她们生生占去两间，不免有些煞风景。
如斯以为她会失眠，意外的是，她几乎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尹姗带她各种吃喝玩乐：中午韩国料理，晚上日本料理；中午海鲜大餐，晚上法国大餐……而如斯也说到做到，手机一直保持关机状态。
当飞机降落在S市机场，如斯恍如刚从桃花源回来的武陵渔人。这样的无所适从尹姗并不陌生，她总能在如斯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当如斯像个毫无主张的小孩子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进冰场，她只是浅浅一笑。很不巧，她们迎面碰上的程杨和宋晨曦。
“如斯？这两天你去哪里了？”宋晨曦上前打招呼。
如斯微微一愣，看来队里都不知道潘教练让尹姗带她出去散心的事。面对宋晨曦的提问，她有些不知所措，竟鬼使神差扫了程杨一眼，然后才对宋晨曦笑了笑。
当初，夏远出现得那样及时，她几乎没尝到失恋的痛楚就嗅到了爱情的芬芳，所以她和程杨的关系并没闹僵，和宋晨曦也是，见了面还像没事的人一样，该打招呼打招呼。程杨刚才的表情在她意料之中，分手后，他大概觉得内疚，每次看她都挤出若无其事的淡定微笑，可偏偏那样的微笑太假，像夹生的饭一般，不尴不尬。
还好尹姗帮如斯解了围，她说：“最近乱七八糟的新闻太多，潘教练怕记者来冰场堵着如斯，就给她放假了。”
“原来是这样啊。尹姗姐，如斯，教练让我们去量赛后演出服的尺寸，我们先走了。哦对了，如斯，听说你的单人滑《天鹅湖》青出于蓝，一会儿我去看你训练吧。”宋晨曦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等宋晨曦和程杨走远了，如斯才疑惑地问尹姗：“这次全国大奖赛之后，有赛后演出？”
尹姗故作神秘地朝她笑笑，径直往里面走去。
如斯一怔，尹姗刚才的眼神像极了傅充，仿佛洞悉一切，却又高深莫测。可就在下一分钟，如斯对自己的这一联想后悔得要死，才想到傅充，她就看见傅充坐在训练场外面的排椅上。视线触及她的刹那，傅充的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他这一细微的变化令她觉得很可怕。
如斯瑟缩着，愣在原地没敢动。她才意识到，不过半个月的相处，她对傅充的这种害怕，越来越趋向于本能。
“玩得开心吗？”傅充若无其事地走到如斯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一声不吭跑出家门，一走就是两天三夜，手机也关机，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傅充的语气越来越冷，“林董都快急疯了，差点报警你知道吗！”
如斯理亏，期期艾艾：“我……我不过就是……出去散散心。”
“这就是你失踪两天的理由？赵如斯，我说过，我不希望你看不起自己，但我更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是，你太看得起自己。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妄想在林董不在后守住辉隆？”
如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咬着牙还击：“你到底想怎样？林董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回林家，他不会干涉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很不巧，现在正好是我的工作时间，你就是这样受人之托的？那8%你还想不想要了？”
前一秒还唯唯诺诺像只受伤的白兔，谁知一转眼，她的眼神竟似豹子般凶狠犀利。
傅充用他惯有的神情盯着如斯：“很好，反击得不错。”
就在他们低声争吵的同时，旁边有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时不时回头看他们几眼。如斯猜得到，她那些八卦的队友们十有八九以为他们小两口闹矛盾。
她很怕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和傅充，毕竟是她不对在先，她语气软了好多：“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吧。这几天没完成的任务我会补上，不会让你难做的。”
傅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三点四十，离你下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所以呢？”
“我正好没事，不介意等你一起走。”
如斯瞪他一眼：“随你的便。”
在尹姗娴熟地滑完那一段堪称完美的《胡桃夹子》后，孙教练喊如斯上场。如斯正好换完冰鞋，她很随意地朝边上瞥了一眼，看见傅充还在。原以为他不过是想对她施加压力，看来他是真的挺空。
不过真正令如斯感到意外的是，宋晨曦和程杨就坐在傅充旁边的椅子上。宋晨曦说要来看她训练，她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双人滑的训练场地在隔壁，以前她和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难免别扭，这也是她坚持要转单人滑的直接原因。
“如斯，注意了。”孙教练发现她心不在焉。
如斯马上恢复状态，她早已习惯各种比赛，孙教练一提醒，她很快地就将那些琐事抛到了脑后。她像每次训练一样，摆好了欲展翅飞翔的开场动作，《天鹅湖》序曲音乐响起，她柔软地展开双臂，宛如一只正在蜕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前一刻丑陋不堪，下一秒光彩夺目。
不知不觉，如斯脑海中浮现出了在蓝枪鱼酒吧热舞的一幕。曾经的她，不管是训练还是私底下，听的无一例外全是柔和的古典音乐。酒吧的那一场舞让她认识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她发现，原来她骨子里并非只有柔的力量，她也可以热情似火。就像一年前尹姗在全国大奖赛夺冠的那一曲《吸血鬼之吻》，活力四射，震撼全场。也是从《吸血鬼之吻》开始，如斯对尹姗的羡慕升级成了崇拜，她从舞蹈中看到了双面的尹姗。而如今，她同样看到了双面的自己。
她不停地旋转，跳跃，起舞……此时此刻的她不只是在滑冰，她是被施了魔法而变成白天鹅的奥杰塔公主，她正优雅地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等待着齐格费里德王子的救赎。
音乐在孙教练一声“漂亮”中结束，掌声排山倒海般响起。如斯看到，宋晨曦激动得站起来鼓掌了，就连一直对她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傅充都忍不住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如斯满意地滑下场。前几天因为夏远的事，她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孙教练和潘教练在场外看得直摇头。相比之下，她今天的表现完全如宋晨曦所说，青出于蓝。孙教练兴奋地直点头，她点评说，单看《天鹅湖》这段冰舞的表现，如斯已经超越了尹姗，虽然动作完成度和尹姗差不多，但如斯把天鹅给跳活了，她身上兼顾了静态美和动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