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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本以为北京的事趋于平静了,唐荀芳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顾虑,谁知道他前脚刚走,小霞后脚就找了过来。

也不知深夜几点了,鹤熙儿正睡得沉,就被小霞急促的叫喊声惊醒了。她惊坐起来,简单披了件衣服,便将门打开。

只见小霞满头大汗,脸也破了个口子,头发散乱如麻,满脸的茫然和惊恐,想必是被吓坏了。

见了鹤熙儿便一把将她抓住,眼泪在不停打转,“姐,出事了,阿海他疯了。”

鹤熙儿赶紧把她拉进屋,“小霞,别着急,跟姐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脸怎么回事?”

小霞抽泣起来,“也不知怎么了,我最近就觉得他有些奇怪,我让他去看医生的,可他偏偏不去。今晚收拾书摊,回到家就不高兴了,然后开始打我,姐,他疯了,我好怕,趁他不注意我才跑出来找你。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小霞的哭声把大家都吵醒了,小宋和大斌相继冲出来,问明情况后大火,“这混账东西怎么了,以前不这样啊。小霞,你放心,有我们在,他不敢拿你怎样,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你带路,今晚我们就替你做主,好好收拾他。”

小霞直摇头,“不,我不回去。”

她缩成一团,很难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鹤熙儿抱住她,“告诉我们他住在哪,小宋他们过去就行。”

小霞浑身发抖,说:“香串胡同,崇文门外大街。”

小宋和大斌穿着褂子就往那边赶去,等他们找到人的时候,阿海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不停。

一看这情况,两人愣住了,心里一点主意没有。因为他们不知道阿海发生了什么,大斌看小宋没反应,说:“送医院吧,会不会吃错东西中毒了。”

“对对对,送医院,这孙子,最近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也不跟咱们玩了,要不是看在多年情义上,打女人?老子抽死他。”

两人背起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个洋教堂医院,洋医生被二人吵醒,问他们有没有钱,没钱的话他还是睡大觉。大斌看看小宋,小宋作出痛苦的表情,“奶奶的,老子掏大粪,到头来是给他掏的?算我倒大霉了。”

洋医生将阿海放平,看了看他眼睛,又听了他们的描述,然后说了一个他们听不懂的英文:epilepsy。

“你说什么我不懂,你就说能不能治?”

“试试才知道。”

小宋火了,“你会说中国话啊,你就说他什么病?”

“用你们的话说,这个病叫羊癫疯。”

“什么?疯啦?”小宋大叫一声,看着大斌,后背一凉,“完了,好好一个同志,怎得了这个病,苦命啊。”说着,把兜里的大洋全掏出来,“洋先生,这是我朋友,你要能治好他,我再给你送大洋来。”

嘴上舍不得,但心里对阿海又是心疼的,他们这几个兄弟,都是喝一碗水活过来的,这些年在北京城不容易,缺了谁都活不好。现在他离开了集体,先不说是不是跟他的病有关,就算无关,小宋也不会埋怨他。毕竟现在他有了小霞,有权利选择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而办报,是在跟当局较真、针锋相对的一件事,处处充满危险,是不能够好好生活的。

第二天天亮之后,阿海才缓缓的睁开眼,发疯的时候自己也撞到了脑袋,现在满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站着的都是他的好朋友们,他可能忘记了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精神恍惚,连说句话的精力都没有。

小霞见他醒了,又转过身去抹眼泪,他不得知,看了眼小宋,“我这是?”

“你真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但看见鹤熙儿在跟前站着,又看看自己的处境,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小姐,你也来了。对不起,小霞说我冒犯了你,可我这脑子糊涂了,竟没想起来。”说着就要起身行礼,被鹤熙儿按住了。

“你身体需要休息,我不怪你,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你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就不要介怀了。”

阿海又看了眼小霞的背影,伸手要去够,小宋赶紧把他扶起来,“小霞,阿海跟你说说话。”

说着,大家也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俩。

小霞不停的抹着眼泪,倒不是因为自己被他误伤了,只是他得了这个病,今后两人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啊。得了这个病基本等于宣告了他们今后婚姻生活的死亡,是啊,她还没跟阿海行过礼,就迎来了如此巨大的灾难,何其之悲惨啊。但这些苦她只能留在心里。

“你的脸?出了什么事?”小霞转过身来,阿海看到了她受伤的脸庞,不禁心疼起来。

小霞摇摇头,“没事,只要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小霞,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大家都来看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乱说,怎么会,你就是最近太累了,医生说你精神压力太大,回去坚持吃药,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阿海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为了不让小霞担心,他照做了,没再继续逼问她。

那天晚上,趁着大家不留意,他去找了洋医生,洋医生虽然答应了小宋要瞒住阿海,但阿海执意,医生也就告诉了他实情,告诉了他小霞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他知道,这个病发展下去,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到时候别说宣传什么新文化新思想,恐怕连正常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痛快。

一时间,阿海情绪激动起来,美好理想和现实困境交织在一起,那理想一点点被他的处境所吞噬,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跌进黑暗深渊,再也无法挽回。

这样想着,他竟偷偷离开了医院,此时的他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累赘,不管是对小霞还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将是一种生活和精神的负担,他只有离开大家才能将这些杂念通通废除。

他边走边想,他在想走了之后小霞的生活,是的,她会痛苦,会哭泣,但她也会熬过这个艰难的时光,总有一天她会等来阳光灿烂的日子。那里没有疾病和痛苦,没有争执和吵闹。离开他的生活,小霞才能有安全保障。他不能心安理得的留下来接受大家的好,因为很可能事情的结局是惨烈了,他的病情一旦严重,大家付出的心血和努力都将白费。

考虑到这些,他开始在马路上奔跑起来,偌大的北京城,这个给予过他梦想的地方,是时候告别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按照他所猜测的那样,小霞几近陷入绝望境地,她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儿,他们找了好几天,到长辛店找工人帮忙打听,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就像一粒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秋后的一场雨淅沥沥地坠落了,这灰色的天空之下,这迷茫而又即将沸腾的城市之中,所有人都穿上了外套。

天冷了,入身寒。鹤熙儿看着那雨水,除了想念阿海之外,她还想到了聂晨。是啊,这个人也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她在想,为什么身边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手里的来信虽然清楚的写着聂晨的地址,但她知道,这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年轻人,再也不可能让她激起一丝涟漪了。他对集体的背叛已经不允许鹤熙儿再去奢望什么,所以,这封来信对她来说已可有可无。

有些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可有的人离开了却依旧还在。

阿海离开北京后,唐荀芳和蔡易也到了河北,按照信中提到的地址,两人很快找到了蔡柳琴的落脚之处。可到了地方被告知,蔡柳琴最近拉了一帮子弟兄,抢了一个营的武装,上湖南打张敬尧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赶来了,又扑了个空,这个时候,湖南的思想界和军阀正处在一个焦灼的状态下,毛泽东为首发起的《湘江评论》已经彻底点燃张敬尧压迫民众的决心。蔡柳琴刚刚被军阀赶下山,凭她的脾气,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这不,趁着自己名头还在,马上组织人马,打算好好干它一票,是死是活就看老天安排了。

蔡易放心不下,要上湖南走一趟,但这超出了唐荀芳的计划,他马上联系杜鸿茗,让他派人接应蔡易,最好能在河北安置下来,由他亲自去湖南见蔡柳琴。

“你去有什么用,人家是去驱张的,你去就是添乱。趁着这个时间,你跟我跑跑,我约了江西和江苏的代表,《工学报》怎么办下去,你去一趟效果会更好。”

“有什么好谈的,写信跟他们说,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的大力宣传马克思主义。”

“你这个人呐,你要知道,咱们队伍当中,少部分人还是无政府主义信仰者,你这么强硬的态度,会适得其反的。接受一种思想一种观点,不是靠强制执行,是要在经验斗争中去比较,只有大家经过对比,才知道什么样的路适合中国国情。所以,你不要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我问你,中国的年轻人思想意识已经觉醒,这个时候你不给他们添把火,很可能会凉下去的。咱们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决绝的地步了,过去咱们妥协的方式,改良的方式,统统都要摒弃,这回,咱们就来直接的。我可听说了,京师警察厅迫于压力,上面已经批复了陈独秀先生的保释意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当局妥协了,证明咱们的方向是对的,过去我是《新青年》崇拜者,所以做了这些事,从今天起,你我就要一起大步向前,行动起来。所以,我去湖南找蔡大姐,就是要看看咱们的工农阶级到底有没有战胜军阀的可能,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比起报纸的选题方向,这次考察对我来说更有意义。”

杜鸿茗拧不过他,只好顺了他意思,将蔡易留在了他所在的小学校,陪他和范琪一起,暂时干起了乡村教育的事业。 rqWGr+2X3/V9xZ50+Mjm54oIDE1Li9vEjaQUkG+tQAF16qyi8RnPppxZOS1buV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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