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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他的罪恶会成为人们嗤之以鼻的理由,可当他为正义即将献身的时候,他原有的罪恶又会随之被冲淡。

这或许是人与人之间存有的对生命的怜悯吧。

可对孙茂书来说,唐荀芳打算施以援救的决定却又远远超出了怜悯的范畴。这或多或少的多了点额外的东西,这东西或许可以称作爱国,为了同一个梦想而做出的抵抗,而不是为了个人,为的是下层人被受压迫后的崛起,为的是打破军阀帝国的强势和残暴。

这就是唐荀芳说的从觉醒到行动的转变,唯有行动,方可创造实质的改变。

看来,他唐荀芳和聂堂的这场较量是上天注定了的,老天爷始终将两人的命运栓在一起,一个往这边,一个往那边,一旦中间的平衡点受到挤压,双方便又被拉回原点,发生一次碰撞。

而这一次,恐怕会是最后的决裂。

《工学报》上下连夜开会研究救人方案,鹤熙儿不同意救人,当年唐喜平就是死在了军阀的枪下,她不能让唐荀芳再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聂晨一语不发,鹤熙儿表示反对的时候,唐荀芳跟她起了争执。这也打破了聂晨的沉默,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说道:“这件事我来办,我跟他终究会走到今天这步,我是他儿子,他不能把我怎样,你们谁都不能去。”

他看了鹤熙儿一眼,“请你也相信我,我会把人带回来的。”

唐荀芳驳斥道:“我坚决反对,纵然你与他不是一路人,但他要的不是你,孙茂书来找过我的事想必暴露了,这件事唯有我去才能解决。”

“那你跟我去,否则,我们是不会让你独去的。”聂晨提出了要求。

大家没有别的办法,又不能眼看着孙茂书送死,孙秋雨还在回北京的路上,如果孙茂书就此丢了性命,她内心一定会充满遗憾的。

可现在的处境是,手里什么也没有,就头上长了张会说话的嘴,要想凭着三寸之舌从聂堂手里换回孙茂书,几乎是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唐荀芳此去凶多吉少,但没人阻挡得了他的决定,阿海甚至不理解唐荀芳的执意,他认为这是孙茂书自己走下的路,这趟浑水他不该去趟。

既然没人劝得了他,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发刊,马上发刊。”

这个时候,小霞说了一句点醒众人的话。没错,这句话太重要了,他们手里明明握着重要武器,却在关键时候忘了其用图。

唐荀芳恍然大悟,激动的摇晃着小霞的肩膀,“不错,有进步,大大的进步。”

说着,大家便忙活起来,唐荀芳说:“陈独秀先生还没释放,他们又开始武力镇压工人,这可真是绝佳的素材,此新闻一出,必将引起各界不满,届时,把压力扔给北洋政府,看他们怎么惩办。我现在写稿,你们准备机器和印刷,明天一早就要把新闻散发出去,到最热闹的地方去发放,让知识分子和那些爱国的资产阶级看看,最重要的,到长辛店去,组织工人准备向政府施压,我们要求释放门头沟被捕工人,要求革除聂堂职务。”

这样的决定一下,唐荀芳的心里一下就有底了,只要政府出面干预,事情就好办多了。满怀激情的忙活了一宿,第二天报刊的发放也很成功,到了傍晚时分,各界人士已经汇集,准备向政府提要求。

消息传到当局那里,上面很生气,说他们北洋系里绝不养这种欺善怕恶的小人,扬言北洋系不再管这厮,就将其交给民众处置,是死是活,大家自行定夺。

这个太极拳打得实在狡猾至极,唐荀芳做梦都没想到当局会给他唱这么一出戏,实在是精妙得很。但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付出的努力等于付诸东流了。

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恐怕孙茂书就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夏秋突然出现了,这个似乎消失了很久的人突然找到唐荀芳,身后还带来了二十几个弟兄。

“当兄弟的,让哥来吧。”

夏秋的挺身而出,唐荀芳自是感动,但他实在不想让他沾这件事,“哥,谢谢你,我也替门头沟的工人朋友谢谢你,不过,你有家人,一旦做了这事,回不了头事小,万一牵连了妻儿,我对不住你啊。”

夏秋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虽然在内务部工作,却早已调到了卫生处,好长时间不碰枪了。五四之后,我以前搭班子的兄弟很多都从京师警察厅离开了,今天看到你们发刊,聂堂行为之疯狂,实在让我等难以再忍,这不,找熟人搞了五六把枪,今晚我们就杀过去,把人给你带回来。”

夏秋张口就来,把救人的事说得轻轻松松。唐荀芳看着大家,心里不免激动起来,“你们……都在警察厅效力过?”

“夏队长是我们老朋友了,一起吃过罪卖过命的交情,这狗日的政府害老子连媳妇都娶不上,就算夏队长不找我们,我们也早想干一票了。”

看着大家兴致高昂,都纷纷表了态,唐荀芳自是心里有底。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既然老天不帮他,政府也不帮他,自己又没有武装,再犹豫不决,那边就小命不保了。

事情敲定后,唐荀芳带着《工学报》成员在他们后面做后援,负责任务完成后的撤离工作。一旦把人救出来,他们便会炸掉中途的一座吊桥,现在正值汛期,洪水滔天,没有桥,谁都过不去。

聂堂做梦都没想到,竟然真有这么一支队伍赶来收拾他,也因为在这待了三四天,早就疲惫不堪,加上侥幸心理,那晚上夏秋可以说一举夺下阵地,聂堂要不是跑得快,早就挨了枪子。

让唐荀芳没留意到的是,在这次任务中,聂晨竟然也混进了夏秋的队伍,并在聂堂逃跑的过程中跟了上去。

要不是他反应快,聂堂察觉后险些给了他一枪。

“爹,是我。”他轻声喊了一句。

聂堂满脸胡子,活像个棕熊,又因为逃命,搞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谓狼狈不堪。

一听是儿子的声,说:“怎么在这?不要命了,赶紧走。”

刚说完话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小子是跟他们一起来的?”想到这,聂堂内心几近崩溃,一把将他揪住,“你是跑来害老子来了。逆子,我崩了你。”说着便把枪压在他心口。

聂晨一点都不惊慌,道:“还想活命的话,跟我走。我是你儿子,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至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聂堂一想也是,怎么说也是亲儿子,为了培养他成才,也付出了大量的财力,他不孝敬也就算了,要说他敢欺负老子,恐怕没这个胆,也就跟着他走了。

看来聂晨早已做足了工作,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早已玩弄明白,这才敢来救生父。

他知道,一旦走出这步,便再也回不去鹤熙儿身边了,他背叛了组织的信仰。可这边是他亲爹啊,母亲又跑到上海搞慈善事业去了,就算父亲罪该至死,但作为聂家独子,他一定要为父亲努力一下。

既然孙茂书都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聂堂为何就没这样的机会呢?他知道这些话没人会听,不管此事过后自己名声如何,都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父子俩经过一夜赶路,已彻底离开了门头沟地域,夏秋带走孙茂书之后,连夜搜查,最终还是把聂堂放走了。

唐荀芳冷静的站在江边,看着滚滚而流的江水,心里五味杂陈。

放虎归山是一方面,聂晨在这个时候做出此举,让大家陷入了沉默。

阿海气愤的来回踱步,眼睛斜在鹤熙儿身上,“我说什么了?看见没,这就是叛徒,这个人靠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子,人家是亲爹。留在咱们身边就是养虎为患。”

“亲爹怎么了,亲爹也要讲原则,既然选择替《工学报》做事,就应该清楚我们反对的是什么,做不到一视同仁,就不该留在这里。”小宋也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就等着唐荀芳发话。

鹤熙儿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不站出来讲几句不好,“好了,别说了,这件事我有责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没把人看好,荀芳此前提醒过我,是我大意了,才让聂晨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阿海一听,急了,“大意?我看,就是故意的,这么大个人,能看丢了?鬼信啊。”

鹤熙儿反驳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故意放走他?”

“不是你是谁。”

唐荀芳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江水之中,没有激起半丝涟漪,“任重道远啊,如今一看,咱们的对手很不好对付,要想彻底将封建军阀从这片土地上铲除,难度很大。里面的问题要复杂得多。聂晨的问题无需争论了,我相信他的思想还在咱们这边,他只是一时冲动。我想他最终会想明白的。”

唐荀芳不想让鹤熙儿感到孤立,也不想队伍发生内部矛盾,虽然没抓到聂堂,但孙茂书总算救回来了,这便是收获,至于今后在聂堂的问题上会有什么样的行动,那就是以后研究的问题了。

可他选择支持聂晨的说法已经在组织内部树起了矛盾点。阿海听完他的话,愤然回道:“你说什么?你替他说话?夏秋顶着这么大风险帮咱们,你竟这个态度,唐荀芳,你现在怎么回事?”

“阿海,别这样,问题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向前看,封建军阀的结局是很明了的,今天不死,明天也必亡。”

“少给我讲大道理,我只知道,煮熟的鸭子飞了,咱们打草惊蛇了,聂堂被放走,你想过后果吗?《工学报》这些兄弟姐妹的安危你可考虑过?”

“我会想办法找到聂堂的,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保证?你怎么保证?林潇寒被你带回北京,你一句话都没提过,当我们傻子?唐荀芳,这个女人是个炸弹,她随时会点燃聂堂,你把她藏起来,还敢说保证大家安全,你会把大家害惨的。”

唐荀芳怎么都能忍,但唯独说林潇寒不行,问题总会得到解决,但如果把困难当成难以解决的矛盾点,那思路就错了。

“阿海,你怕了?咱们怎么走过来的?这些年面对的风险困境还少吗?咱们怕过吗?可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林潇寒回北京怎么了,聂堂一日不死,她就要永远漂泊在外吗?”

“唐荀芳,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好,既然你执意要走自己的路,那请自便,我不奉陪了。”

阿海拉着小霞的手,转身便走,鹤熙儿看着唐荀芳,“干什么,你拦住啊。”

唐荀芳闭上眼,“让他走。”

他思想很混乱,到底孰对孰错,已然辨不清,在这突如其来的插曲中,唐荀芳有了种全新的意识:在推翻压迫,建立民主自由的道路上,不但要攻克敌人的堡垒,还要时刻注意内部矛盾的爆发,因为这很可能让辛苦建立起来的思维之塔轰然崩塌。 Yp+Fy4aZEpLkZe9G13hVANOlqFSb7lNTIeQUfXgSDrWCtRqbYSmOEQg2cL6yjZ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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