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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茂书鼓起勇气去见孙秋雨，但不巧的是，孙秋雨已经踏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她要去见一个人。

是啊，巴黎和会结束之后，何超群便迫不及待的购买了回国的船票，他对理想中的法兰西生活充满了现实的沮丧和失望，在法国生活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工人阶级面对的压迫，加班，克扣，无故解雇，削减工资，等等不平等对待就像家常便饭。

他终于圆了自己的梦，也终于把问题想清楚，是时候回国了。他也学习到了法国的工人运动，见识了西方思想的力量，不管对错，他都要回国了。巴黎和会的召开让他产生了诸多想法，也让他看到了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之间的必要关系。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回来见他的孙秋雨，虽然有段时间，两人一度陷入艰难，但一切都挺过去了。事实证明，他们不是单纯的感情动物，他们是心怀家国的青年，在关键时刻能够分清主次，能够站在国家的利益面，哪怕失去个人情感也在所不辞。

再次见面，两人只是相视而笑，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互诉衷肠，而只是简单的肩并肩，走在车站外的阳光大道上，微笑着，彼此祝福着。但他们都清楚，在过去分别的岁月里，大家都经离了太多痛苦的时刻，直至现在，与其说走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不如说是对对方的珍视，不如说是对理想一致的认同。

虽然孙秋雨收获了她爱情的果实，但当她从上海返回北京的途中，他哥孙茂书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没能和孙秋雨相见的孙茂书自然有些失落，门头沟那边又等着他回去做主，毕竟这地盘之前是聂堂的，虽然聂堂在五四运动中被林潇寒一击击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工友们心里是有所忌惮的，孙茂书不回来主持工作，他们一块煤都不敢挖。

孙茂书可不怕这个，北洋政府在学联运动中都败下阵来了，门头沟的军警为何背弃聂堂，扔下枪跑了？还不是对这个时代充满了不满。聂堂一个小小督队，在未经段祺瑞同意就从湖南回京之后，已然受到了段的打压，加上他家业的落败，在段那里已经没有了价值。所以说，不会再有军警来替他卖命了，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天下，最不好惹的就是学生和工人。曹汝霖牛吧，他的府院还不是照样让学生给烧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孙茂书回到门头沟就开始组织工友开工，挖出来的煤开始自销。就在那天晚上，聂堂不知从哪儿带来一支队伍，默默潜入了工人休息的院子。

大家正高兴的唱着歌喝着酒，突然一声巨响，身后的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坐在那的工友被炸药撕成了碎片，血肉模糊，飞溅在孙茂书脸上。

随之，子弹从窟窿里钻了进来，就像流星一样，飞速的穿梭着。孙茂书要是反应再慢点，就变成筛子眼了。

“奶奶的，还真来了。”孙茂书口里念到，随即回头跟大家说，“还愣着干什么，从侧门走，储藏室还有炸药雷管，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二十多位工人连忙从侧门撤了出去，这是孙茂书前几天刚开的门，就是为了逃跑预留的，如此看来，他对眼下发生的事早就有了预感。这未雨绸缪的举动虽然救下了不少工友，但还是有四五个中弹身亡了，没能离开这屋子。

聂堂带队在外面开了十多分钟的枪，才知道里面的人早就撤空了，等他回过味来，工友们手中的雷管已经点燃朝他们扔了过来。

双方陷入了长达两小时的火拼，好在是晚上，伤亡人数不算太多。孙茂书一方很快就陷入了劣势，手里没枪就没有进攻的主动权，下面人提议躲到井下，量他们不敢下来，因为他们是最熟悉井下通道的人，但凡他们敢下来，绝对活不出去。

孙茂书不敢冒险，聂堂能带来剿杀他们，更恶劣的事也做得出来，万一他把井口封死，那矿井岂不成了大家的葬身之地了。

但眼看军警就逼上来了，不下井，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搏一搏。聂堂之所以杀回来，说明对煤矿还没有死心，他是想收回去的，否则用不着大动干戈。从这一点来看，又似乎是可以下井的。

情况十万火急，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候了。孙茂书看着大家，那一张张黑乎乎的脸，眼里含着泪水。

“兄弟们，今天当哥的对不住大家了，本来说要一起发财之后，回去娶媳妇过日子的，现在恐怕不行了。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他们的枪下，跟我下井，赌这一把。”

说着，孙茂书第一个往下跳，他身后的柱子犹豫了，回头看看大家，“哥几个，我留下来，我一个人目标小，趁着天黑说不定能逃出去，他们要是封了洞口，我找人来救大家。要是全都下去了，一旦洞口堵死，可真就一丝尚存的机会也没了。”

孙茂书一听，觉得十分在理，这是个很理性的选择，实在聪明至极，便点头答应了。

二十来个人蹭蹭蹭的下了矿井，像一条条黑泥鳅，钻进去便再也找不着了。

聂堂带人蹲在井口，打开探照灯看了看里面，又看看身边人，“谁进去？谁能把孙茂书抓出来，赏五十大洋。”

这钱可真诱人，五十块不是小数目，但和生命比起来，这钱似乎又没什么分量了。大家掂量了一下轻重，没有一个敢下去的。

“下面情况不熟悉，不知道这些人留了什么陷阱，工人阶级太狡猾，实在太坏。”距离聂堂最近的一个中年军警发此感叹，其实已在替大家表明态度。

聂堂急了，“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谁活够了站出来，老子毙了他。”

此话一出，方才那位不乐意了，横着脖子道：“聂督队，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天下了，我们在你手下干了这些年，连个屁都没捞着，如今你北京的家业让小老婆卖了，弟兄们跑的跑散的散，今夜能奉命前来，算给你面子了。我说句难听的，这些人，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得跟我走。我还就告诉你了，本想着跟你来挣点钱就走，地方都联系好了，这年头当兵也不挣钱，手里有家伙，还不如拜个山头，活得那叫自在。跟你扯淡，小命悬在脖子上，我们都疯啦？”

聂堂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到了人微言轻的时候，再不是那个财大气粗的聂老爷，连下面的人都开始嫌弃你，他们反客为主，竟做起了抛弃主子的事情。

这么一想，内心极为痛苦，他大骂道：“混账东西，学生闹就算了，你们也跟着犯浑，我看那新文化把你们都搞傻了。都给我下井。”

此命令一下，带头那位不乐意了，咧着嘴道：“老子就不下，兄弟们，走，跟着老哥拜匪去。”

说着就扭头要走，聂堂掏出枪对准他后脑勺，只听一声清脆，那人便呜呼哀哉了。

“谁还要走？”

再没人敢走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往里跳，生怕错过了机会，他们大抵忘了，自己手里也是有枪的，他们在面对同伴死亡的时候，竟然也忘记了反抗，以为下一个被打的人会是自己，都纷纷低头服软了。

孙茂书带人下去之后，马上在关键位置设置了陷阱，地上埋上尖刀，一旦有人中招，他们便从旁边的暗道出来，将其击毙。

可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拿枪的一方这个时候手开始发抖了，下面一片漆黑，只有一个探照灯，又不敢点明火。所以行进十分艰难，走错一步都可能命丧黄泉。

这个时候，孙茂书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肚子中了一枪，等他察觉的时候，身体已接近虚脱。

他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扯下裤腿，然后紧紧将伤口勒住，此时的他已汗流浃背，再不想办法出去止血，恐要死在这里。一想到自己的抱负还没能实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

他慢慢挪动脚步，想要往出口方向探探情况，这时候，离他最近的工友发现了他的状况。

“不行，得让你先出去，这样，我来掩护，把洞口那两人引开，你趁机跑出去，别回头。”

孙茂书连忙摇头，“绝对不行，一旦被他们盯上，你会没命的。”

“嗐，现在的关键是你，你都快活不成了，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我腿脚利索，他们休想追上我。”

说着便兔子一般窜了出去，朝着洞口扔了块煤，大喊一嗓子，“孙子，爷爷在这呢。”

守洞的两人一见那人，红了眼，马上扑了过去，孙茂书借着这难得的时机，踉跄的逃了出去。

还没跑出洞口，只听身后枪声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一片，再回过头来，聂堂的枪顶到了他脑门。

“跑啊？”

孙茂书怒视着聂堂，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被吊在了大院中央的树枝上，伤口经过简单的清洗，已经被包裹住。看来聂堂还不想杀他。

没错，逃走的柱子跟孙茂书到北京参加过游行，在长辛店认识了不少工友，他能做的就是把消息带到北京，企图从北京带去支援的力量。

正值阿海和小霞在长辛店摆书摊，听闻门头沟事件后，马不停蹄的找到唐荀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