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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停留之后,唐荀芳又告别了杜鸿茗,走之前,他把《工学报》全国总代理的任务给了杜鸿茗,说他身在乡村,不易引起当局注意,全国办事处又都是他联系的,让他接手再合适不过。

但眼下出现的另一个难事是,林潇寒回北京就不得不面对聂堂,这个人虽然断了胳膊大腿,已不能行走,但虎落平阳的小人,最可能干出的就是些卑劣行径的事。

这成了唐荀芳唯一的担心。

因此,林潇寒回北京的事,他跟蔡易交代很清楚,令其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工学报》其它成员。因为,在这个队伍里,有一个特殊的人员,此人便是聂晨,他不是不信任他,毕竟林潇寒亲手毁了聂家,就算他不赞成父亲的所作所为,可这也成其不了他原谅林潇寒的理由。

但这件事是瞒不住鹤熙儿的,从唐荀芳回京后的状态就知道,林潇寒十之八九也回来了。

那晚,她将唐荀芳叫了出去,两人站在长安街上,看着对面的列强大使馆,问道:“你怎么看待聂晨这个人?”

话题之仓促是唐荀芳未曾想到的,他愣了两秒,笑道:“嫂子,有话你直说,我不会介意。”

鹤熙儿微笑道:“他不是他爹,有些事咱们开诚布公更好一些,不管是对你个人还是对咱们的工作,都将是利好的事情。”

唐荀芳明白鹤熙儿的意思,他无奈的摇摇头,家人关系的巨变是他刚刚在长沙亲见过的事情,他相信世间没有一对父子是一模一样的,但当其中一个身陷囹圄的时候,另一个总会不自觉的伸手拉一把,不管他为了爱还是为了罪而坠落,对方都会不计前嫌的放下底线去帮他一次,怕就怕这种底线的沦落变成习惯,那将酿成大错,终将害人害己。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嫂子看重的人,我自然也看重,聂晨在美国待过五六年,留在《工学报》是我们的福气。”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荀芳,我知道林潇寒回来了,你这样藏着她,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为什么不……”

“别说了嫂子,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林潇寒情况特殊,我只有一次机会,她一旦泄露了行踪,后果我承担不起。请你理解。”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唐荀芳能够对鹤熙儿敞开心怀已经很不容易,因为,她是聂晨目前接触最密切的人,由此看来,他对鹤熙儿是绝对信任的。

新成员蔡易的到来倒是让大家耳目一新,这个关在山里十年的姑娘头一次来到北京城,别提有多高兴了,刚来的第一天,唐荀芳便带她好好的逛了逛,这把她开心坏了。晚上,蔡易被安排到孙秋雨的住处,两位河北姑娘相聚在一个屋中,多少有了种亲密感。

那晚过后,两人便互换了秘密,蔡易这才得知,眼前的孙秋雨竟如此之伟大,心爱的人还在法国求学,自己却因救国心切,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忍受着离别的凄苦。孙秋雨对蔡易的感受则是同情和怜悯,她觉得和自己以往的不幸遭遇相比,身体的受限也是个很难跨越的问题。如今她挣脱牢笼,却是以家人的牺牲为代价,生平之凄苦,他们几个人当中,无人能及。

但蔡易天生乐观的心态让她在很多时候看不到这些不幸,她也在劝慰自己说母亲和哥哥还活着,因为她嫂子跟她不一样,那个女人几乎每天都会问她同样的问题,对于蔡廷能否在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她回答不了。她只能说,等世界恢复平静了,再回去看看。

可世界何时能恢复平静呢?

在这看似平静的北京城,已然暗流涌动,陈独秀先生一日不从京师警察厅出来,学生运动就一刻不会停止。而这个时候,李大钊先生已经开始为中国的出路问题暗暗下了决定,只等好友陈独秀出狱,便携手行开天辟地之举了。

唐荀芳因想法遭到杜鸿茗反对,回京后,一直在苦想《工学报》的前程,《每周评论》被查封了,《京报》也早已经不见踪影,北洋政府发布的《查禁俄过激派印刷物函》用意明确,旨在警告国内各类报刊,禁止再宣传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唐荀芳掂量时局,感到力不从心,这么多人的希望和寄托,竟苦于时局的受限,真乃时代之耻辱。

这个时候,他苦闷的来到范先生的坟前悲叹,对中国的未来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当中。这个国家需要一个领路人,以将他们这些迷茫的信徒汇聚起来,为民众谋求新的生机。他唯一感同身受的就是李大钊先生及其追随者的信仰观念,这个国家急需救治,刻不容缓。

站在先生坟前,唐荀芳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身后五十米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远远的看着他。

孙茂书已经跟了唐荀芳好几天,好几次都想上来说话,但又缺乏勇气,工人在北京结束游行之后,他先回了一趟门头沟,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索性安排大家把挖煤的事再捡起来。聂堂的人跑了,那就工人自己干,资本家军阀不管了,那就是咱自己的东西了。

安排好兄弟们之后,他才又回到北京城。和唐荀芳的会面,对他来说,意义深远,非见不可。但同时又心存顾虑,但既然已经决定,这个关口是躲不过的。

唐荀芳还在坟前吊唁,孙茂书已然来到他身后,手里早就备好了花,他什么也没说,将花放在了坟前,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唐荀芳一看,愣住了。这个人早已在他生命中褪去,突然出现在这确实让他深感意外。当然,他回北京的事,阿海也没跟唐荀芳提起过,自然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动向。

“你来干什么?范先生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用恨之入骨来形容唐荀芳对孙茂书的感觉再合适不过,换做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孙茂书这样的人,都将嗤之以鼻,不予待见,一个背信弃义,视亲人如粪土的人,注定会自掘坟墓。

孙茂书能来到这,当然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低下头,说:“过去我不懂事,做了错事,害了大家,还差点让秋雨搭了性命,我不是人。今天过来,不求得你原谅,我是想跟你说,我已经接管了门头沟的采矿事务,聂堂落败了,他手下的军警也跑了,我们这些工人就接手了。现在我都让大家看你们的报刊,大家感触很深,这几天我们打算成立工会,和长辛店的工友建立联合。请你转告秋雨一声,就说我已经改邪归正,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说着,看了眼唐荀芳便要离去。

唐荀芳屏住呼吸,他脑海里想的是,这个被苦难填塞的国家,这个国家的民众,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团结起来?仇恨,恩怨,背叛,这些人性的扭曲何时才能从世界上消失。要是不存在这样的人性该多好,大家都和睦相处,在共同的理想面前砥砺前行,为了最终的胜利快乐的奋斗着,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斗争啊。

可惜,往往要费尽千辛才能将这碎片拼凑起来,最终还原世界的美好。在此之前的叫嚣是免不了的,在此之前的斗争是免不了的,在此之前的流血牺牲是免不了的。

但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应该给那些迷失的星火打开一个归来的家门?答案毋庸置疑。

“你站住。”唐荀芳没回头,但还是开了口。

“这些话,你亲自跟秋雨说吧,不管怎么说,你是他哥,我们是愿意接受你的改变的,那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这个时代让太多人迷失了心智,我感谢那些聪明的少数人,但也不会痛恨糊涂的大多数,因为这些人最终会走向一个终点。工人运动超越了以往的大多数运动,给了工人阶级一次认清世界,看清国情的机会,咱们工人登上了历史舞台,有了自己发声的权力,这是个飞跃式的突破。很高兴你意识到这一点,并完成了与工人同志的联合。你的想法我赞成,我们之所以还不能彻底瓦解封建和帝国主义,很大程度在于我们组织的单一性,在于我们组织的涣散性。我以为,无政府主义走到今天,该结束了。”

孙茂书听完唐荀芳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没想到唐荀芳会选择原谅他。便上前一步,看着远处的天,“是啊,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咱们都在这片天空之下,这地下的土壤再怎么变,也是天的臣子,早晚会归于安静。我最近在读俄国的译文,工人阶级到底要不要建立政权,我还没想明白,我以为咱们的未来就在这座城市,在那北大校园里。德先生和赛先生从那儿来的,又得到了发扬,五四的火炬是他们烧起来的,这星火到底能烧到什么程度,关键在于吹什么样的风。”

“风马上就会来,我已经感受到了,我知道,很多人也都感受到了。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就差最后的坚持,就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两人望着远处,那西边的太阳隐约在跳动,像无数被镇压在时代之下渴望逃逸的灵魂,他们年青也好,老去也罢,他们贫穷也好,富裕也罢,都渴望着。他们太想要冲出地平线,太想要跳出天际,去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jfCO9ofiFAU5KKuv4aqyglatbkP4rQzHnkZ55ILNs4IRMM8BbbYpuzoF4WwYcg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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