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7 ●

蔡柳琴最操心的就属蔡易了，如今已年满十八，十年没下过山，对山上来的一切新鲜事物都倍感兴趣，人就更不例外了。也因此，近两年来，蔡易整日闷闷不乐，早就吵着要下山瞧瞧，可长辈都担心她安危，不让她下山。心情自然抑郁了。

她见了唐荀芳，反倒从后面走了出来，对蔡柳琴说：“娘，今天是二哥大喜之日，来者是客，我看就不要为难他了。”说话间，又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林潇寒，问她二哥，“哥，这两个嫂子，你是都要还是？”

蔡廷无耻的挠挠头，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明知蔡柳琴内心是不会同意他娶两女人的，但还是侥幸的看了看蔡柳琴。

可还没等蔡柳琴答复，唐荀芳一把将林潇寒拉过来，看着蔡易，“她是我妻子，你们谁也不许动。”

此话一出，着实惊到了林潇寒，但她也知道，若不是情急之下，唐荀芳不至说出这样冒失的话来，也就没当回事，顺应他点了点头。

谁知蔡易一听，皱起眉头，“只要是我哥看上的女人，不管她是谁的谁，就一定要娶到手。”

蔡柳琴瞪了眼蔡易，“胡闹，你下去。”随即对蔡廷说：“宁破一座庙，不拆一家人，咱们入绺子可不是当强盗，你还敢有想法。”说着，牵起那名叫楚惠的姑娘，“你嫁到我这里，吃喝不愁，从此，你爹的店铺再无地痞流氓敢乱来，明日天一亮，我就备足聘礼，给足你爹面子，你也算体面嫁到这里，如何？”

楚惠看了眼唐荀芳，心里自是不情愿，但唐荀芳都自身难保了，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他爹生意也不好做，要是得罪了马匪，遭罪的还是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也就欣然接受了蔡柳琴的说辞，跟着她回屋收拾去了。

而唐荀芳这头自然是被带到了马厩，他也知道，来了这种地方，再多的道理也成了废话。好在能陪在林潇寒身边，他也算能安心了。只是近日北京大事一件接一件，陈独秀先生被捕入狱后，钱能训和大总统徐世昌就相继辞职，面对束手无策的国内和国际形势，只能做个无能之辈，两手一撒，也不管什么国家不国家了。这样的政治背景下，正是发动民众爱国的绝佳时机，漫画报的出版工作已经暂交给《工学报》编辑部，杜鸿茗又着手在全国范围内发展《工学部》的编辑部试点，因此，他打算跟林潇寒回湖南后就要抽身回北京的。

可眼下被困在这里，别说自己的事，林潇寒的事恐也要耽误下去了。

唐荀芳站在马厩边上，为一匹高头大马投喂着粮草，天一亮，这匹马就会成为新郎官的坐骑，到时候下山游街，可是个体力活，因此，唐荀芳的工作显得很重要。

可他哪有心思整这个，心里一直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的事。

这时候，蔡易偷偷的来到了马厩，她从后面突然出现，将唐荀芳吓了一跳。

一看是她，唐荀芳倒有了谈话的兴趣，“你哥明日成亲，你不去准备准备？”

蔡易把手放在马脸上轻轻的抚摸着，“你这个人真奇怪，被我娘捉上山的人，都哭喊着饶命，你怎么不害怕呢？”

唐荀芳笑道：“怕什么？你们手里才有多少枪？北洋军的枪多吧，那我们都没怕过。”

蔡易摇摇头，有些沮丧的说道：“不知道，我还没下过山，山下发生的事我还不清楚，他们也不跟我说，要不，你跟我说说看。”

唐荀芳感觉到她是何其的可怜，身为国家的子民，对国家发生的大事竟一无所知，这只囚禁的小鸟又是那么的渴望飞翔，夜虽然黑，但她身体渴望自由的光芒已无可抵挡。

索性将五四前后的事给她说了个遍。

话题收尾之际，蔡易还意犹未尽，但也算开了眼界。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人，难怪你不怕我娘，原来经历过那么多场景。我要能像你一样多好。”

蔡易听完唐荀芳的话，除了受用之外，还多了一丝丝自我怜悯。

唐荀芳顺着她说道：“简单，等我下山了，你跟我一起，带你去看看。”

蔡易一听，惊慌得看了看四周，“不行，我娘知道了，非打断我腿不可。”

“现在讲求民主自由，你虽为人儿女，但起码的人身自由该有吧。她是你娘，不能把你怎样。”

蔡易将信将疑，“你不知道，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一带的人都怕她。”

唐荀芳摇摇头，“我看未必，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不会太为难你。说到底，还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蔡易对唐荀芳的分析倒也认同，可这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除非硬着头皮下山，但这样做的后果她又是不敢想象的。自蔡柳琴占了山头，她就言听计从，到如今，已没了自己的主见和见识。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山寨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荀芳扔下手里的粮草，把头抬起来探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

蔡易不急不忙的回道，“这个时候，怕是二杆子回来了。”

“二杆子？”唐荀芳不解。

“这二杆子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硬要拜我们山头，我娘早就定下规矩，要想跟我们一起打军阀斗地主，没有点表示是不行的。我娘让他下山去抓个地主老财回来，要是事情成了就收下他，要是事情不成再敢跑回来，就毙了他。看样子是成了，看看去。”

也就是这些捎带刺激的事能给蔡易的生活带来一丝涟漪了，唐荀芳自然也随之过去。很快，这边张灯结彩准备明日婚礼的小弟们又都跑来看起了热闹。这些事他们都经历过，就想看看这二杆子抓了个什么样的地主回来，到底能不能得到蔡干娘的认可。

唐荀芳跟在蔡易背后，好不容易才看到了那位二杆子，虽然夜色迷离，但院子中间聚了火堆，光亮把二杆子照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是他？

唐荀芳倍感震惊，马上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没想到范明离开北京后，居然落草为寇了。想想也是，在那样的时局下，将身边的亲朋好友全都出卖得罪了，再不离开，也没什么活路了。

唐荀芳赶紧找林潇寒，趁着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马上找到厨房，想趁着天色将林潇寒带走。一旦范明落草为实，一定会对他俩耍手段，到时候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林潇寒得知范明来了这里，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根木柴将大厨打晕在地，准备连夜下山。

不巧的是，两人刚从厨房出来，便被蔡廷碰见了。

“干什么去？想逃？”显然，唐荀芳的神色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一眼便识破了，根本无从隐瞒。

唐荀芳松了松紧握林潇寒的手，道：“听说二杆子立功回来了，我们也去看看。”

“屁，你们算什么？赶紧干活。”

蔡易正到处找唐荀芳呢，正好赶了过来，见她哥在此训话，忙上前解难，“哥，今天是你高兴的日子，跟他们生什么气，你忙你的，我来嘱咐就行。”

蔡廷也懒得管这些小喽喽的事，他对二杆子的事也感兴趣，之所以急着出来，也是去看热闹的。

人一走，蔡易就反问唐荀芳，“看来你真想走了，刚才还说要带我走，一转眼就要跟你这小娘子远走高飞了，怎么，不管我了？”

唐荀芳不惧威言，回道：“好，再好不过，有你跟我们一起，岂不是更好，这样我也能顺利下山了。你决定了就走吧。”

蔡易瞪了眼林潇寒，“哼，当我傻子？我要是放你们下了山，我娘非打断我腿。你要有本事，亲自找我娘去，要能说动她，我跟你走就是。”

林潇寒早就不耐烦了，甩开唐荀芳的手，“你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我们身陷囹圄，能飞上天不成。现在你们这喜事成双，既然你娘没有留我们的意思，我们只能不辞而别了。”

蔡易向前一步，站在林潇寒跟前，“你以为这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我娘的令牌，谁也离不开这里，就算出了这寨门，也下不了山，实话告诉你们，从这到山下，哨岗就十个，没有令牌，他们手里的枪可不会听你道理。我劝你们还是老实待着，我娘说了，你们两个，一个喂马，一个帮厨，谁也别想偷懒。”说着，还调皮的朝唐荀芳笑了笑，“不过，现在寨子有好事，你们可以一起看看去，跟着我，我哥不会为难你们。”

唐荀芳自然是不想去，但既然离不开这里，范明迟早会跟他会面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现在露个面，也好挫挫范明的锐气。

做下决定后，朝蔡易点了点头，便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