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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株待兔不是好办法,但茫茫人海,上哪去把人挖出来呢。明知父亲私藏了聂堂通缉的要犯,为了一己私欲,范明还是要将人引到青城寺来,这等丧心病狂之辈,再无医药可救了。

范先生回到家后,将妻子的后事简单料理之后,便打算上山,离家不到十分钟,就被唐荀芳截了下来。

唐荀芳着急来见范先生,是有求于他,两人来到无人的胡同,唐荀芳才表明来意。

“先生,如今国内一片哗然,各方民众都在声援我国代表团。我想请你下山,为《工学报》赐文。”

范先生背着手,摇摇头,“此事我已不再过问,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人管不了了。国家的事更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还是回我的寺庙吃斋念佛,不谈国事,不问政治,是为良民。”

唐荀芳拦住范先生,言辞激烈的说道:“我敬重先生学识,也深知先生爱国爱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先生难道真不在意我们的战胜国利益?”

范先生表情冷峻,对唐荀芳激动的情绪不以为然,“爱国而不添乱,这,便是我的主张。至于发言,我还不够格,我无法站在现实的浪头看问题,就没有谈论现实的资格。你们不一样,胸怀志向,一心救国,言行达一,是为国之希望。老师我早已力不从心,只想余生清静,再不著书谈文。”

说到这个份上,唐荀芳不敢再挽留,只觉得《工学报》失了范先生支持,实在可惜。他只需要一篇不带署名的文章,即便这样,范先生仍不愿成全,也算看透世事,遁入空门了。

“既然先生执意,荀芳不好再强求,先生,此去青城寺,就让我送你吧。我有些文稿还留在山上,一并取来,就不敢来打扰了。”

唐荀芳要送范先生上山,范先生内心是反对的,但考虑到刚拒绝了他的约稿,只好暂且同意,随了他的心愿。

回去的途中,范先生问起了范琪的个人情况,唐荀芳如实告知,“范琪现在是乡村教育宣传的主力军,我们《工学报》跟随《每周评论》和《新青年》的核心观点,已经在乡下举办了好几期思想宣传培训及识字教育,范琪都是主讲。先生大可放心,她不会有问题的。”

唐荀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范明摆在那做着对比,若不是妻子离世,范先生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范明,这次下山又听闻他帮聂府做事的消息,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没消下去。这才想起来问范琪的情况。

好在范琪没让父亲失望,否则真不知他如何保持清静了。

范先生没用接唐荀芳的话,走了几米,停了下来,“我是说,还有她的个人问题。”

唐荀芳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范琪对他有意思,那是一直都有的事,两人相识这么久了,范琪始终也保留自己的想法,从未跟唐荀芳表露过,又是国难当头的时候,更没办法开口儿女情长的事。

可范琪的婚姻大事恐怕是范先生留在世间唯一的牵挂了,因此才这么在意。而且他所知道的是,女儿对唐荀芳是有感情的,他这个时候问唐荀芳,就想听听他的看法。

唐荀芳也领会到这层意思,但他一直以来都把范琪当妹妹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而且他对林潇寒似有似无割之不断的情感,范琪又是清楚的。如此一来,两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面对先生的盘问,他又不得不答,只好先给范先生鞠了一躬,才抱歉的说道,“范琪的感情问题,我一直没关注,所以不知。”

范先生一听,甩了甩袖子,“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我家范琪哪里不好,你小子竟看不上。”

范先生激动起来,眼睛瞪大,仿佛要吃了唐荀芳。

“先生误会了,寻芳岂敢有非分之想,如今民众身处水火,实在无心想这些事。”

“哼,你倒会往脸上贴金,国家兴亡,少了你唐荀芳照样能进行,你以为自己多重要,百年后不过粪土一抔而已。如今你正是时候,此时不谈婚论嫁,更待何时?”

唐荀芳看着这样的范先生,居然没忍住笑了出来,“先生,平日里你严肃惯了,今日见你这般,我竟不敢认你了。要说何时成婚,恐待到南北统一,民众衣食无忧之时。”

范先生仰天大笑,“寻芳,照你这个标准和期限,恐怕一时半会儿娶不上媳妇了。你这是要待到海枯石烂呐。”

唐荀芳正了正情绪,回正话说:“不会的,先生,我相信我们的国家很快会迎来一个大的胜利。历史的车轮总在往前走,这是自然规律。”

“你还参透万物自然了?好啊,你唐荀芳了不得,只可惜,要是早年间去了北大求学,现在的你恐又会是另一番造诣,北大海纳百川,少了你这股清流,实乃可惜。不过,你也没让我失望,既然小女没这个福分,我就不再劝诫,你们自行决定得失,作为青年朋友,携手共进吧。”

时间晚的关系,唐荀芳留在了青城寺过夜,那一晚他想了很多,关于当下时局和国家的未来,总统府吵着搞南北和谈,段祺瑞又不支持,一门心思琢磨军队整改的事,现在又因吴佩孚写信来要军饷,已经逼得他走投无路。据《晨报》主编邵飘萍透露,段祺瑞为了扩充军队,四处筹钱,如今又把小算盘打到日本人头上了。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都快将唐荀芳脑袋挤破了,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可刚闭上眼不到十分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随之门被推开,范先生冲了进来,手慌脚乱的说:“快走,聂堂派人上山了,马上就进院子,你走后门,沿着后山小路下去,不要回头,要快。”

边说,便将后门打开,将他推搡出去,容不得半句解释和询问的时间,唐荀芳就离开了院子。此刻的他脑袋还昏沉发懵,脚下却不听使唤的颠簸着,像一只惊惶的兔子,只知道来人捉他,却忘了还有范先生的事。

等他想起来,人已经到了半山腰,再回去,恐来不及了。

范明带队走在最前面,前来的军爷少说也有二十多人,将范先生所在的屋翻了个底朝天。

“爹,人呢?”

范先生看了眼这个白眼狼,“孽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从今日起,你我断绝父子关系,永不再往来。”

“嘿,我说爹,你这些年也没怎么管过我啊,在我看来,你这个爹早就不是爹了。你还是把人交出来,唐荀芳上了山,我亲眼所见,你就别再隐瞒了,我好言相劝你不听,军爷的脾气可跟我比不了。”

正说着,范明被一把推开,上来位军爷,一把抓住范先生胳膊,“老东西,快说,人藏哪儿啦?”

“不知道,这里是清净之地,容不得你们撒野,都给我下山去。”

那军爷一听,扬起手中的皮鞭,给了范先生脸上一鞭子,一条青色的血印在皮肤下面渗了出来。

范明见状,吓得往后一退,生怕波及到自己,根本没想到被打之人是自己父亲。范先生看了眼范明,苦笑道:“我中华大地,有如此猪狗之徒,是为悲哀。今日你打我脸面,他日就会成为他人刀下鱼肉,尽管来吧,我岂能低头于尔等鼠徒。”

又是一鞭子,范先生没站稳,跪倒在地。看着他们将屋子翻了个遍,踩在壁画后面发现了通往后山的暗门,又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方才追下山去。

范明站在角落,看着他爹被打,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军爷,等等我,我上前带路。”

如此汉奸德行小人嘴脸,已经严重践踏了范先生的尊严,他从内心否认自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但又难以消除现实的痕迹。他这么一个斯文先生,活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才看清人性之奸险,即便是血亲,也不另其外。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开后门,迎着北风,站在后山的绝壁上,听着远处牧童的歌声,山谷溪水潺潺,伴着初春山间嫩芽,清新的空气在和风中荡漾,吹拂着他凌乱不堪的头发。

他就像昨秋采剩的果子,留在了这个春天,在时光的碾压下,如今已沦为现实的一方褶皱。他终于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了,在他眼中,虫鱼鸟兽,喧嚣血泪,都将从此消逝。

脚向前一迈,范先生迈出了属于生命的最后一步,在自我原谅中,在想逃离而不可逃离的现实世界里,永恒了。

唐荀芳站在半山腰的方石上,目睹了先生永生的那一刻,他泪如雨注,躲进了丛林之中。等寻他的人下山后,才摸进山谷,找回了先生尸骨。 IDhbCCU+jo9JLUL8AViWaEaz6eqgrGxZIfqhZvAjDs5sgoMaIZkAavkwoOZcxe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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