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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堂没能占到杜家的便宜，心里窝了很大的火，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除了唐荀芳，还有他五姨太林潇寒，若不是她怀有身孕，聂堂定要拿她问罪。

加上聂晨在外交部供职，他不好大张旗鼓把事情搞大。经过了这场风波，聂堂也受到上面压力，为周全大局，明面上对唐荀芳的事做出了让步，捉拿他的声音也日渐消失。

出于安全考虑，鹤熙儿不建议他即刻下山，建议等报纸发行后，看聂堂的反应后再做定夺。

而这个时候，小霞成了聂府关注的一个大问题，这件事即便樾婉童不做，等聂堂回过味来，也会收拾她，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骂几句了。

小霞自知和阿海走得近，被樾婉童传话也在情理之中。大早上的就来樾婉童房间请罪，想必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樾婉童靠在椅子上，小霞跪在下面，连头也不敢抬，屋里鸦雀无声，小霞跪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不知小霞做错了什么，请夫人责罚明示。”

樾婉童这才睁开眼，“你做了什么还用我来提醒吗，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小霞对夫人忠心不二，不知所犯何事啊。”

“哼，吃里扒外的东西，唐荀芳逃走那晚，是不是你通风报信的？还敢说忠心不二，你差点把老爷害死。”

小霞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磕头认罪，“夫人饶命，我一时糊涂，害了老爷，请夫人责罚，以后不敢了。”

“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收拾东西回老家吧，这个家你是不能待了。”

一听要赶自己走，小霞急了，“夫人，你打我一顿，实在不行把我交给警察厅，千万别赶我走，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离不开夫人的。”

“你还说这话，给我闭嘴，趁着老爷没回来，你赶紧离开，看在你侍奉我多年的份上，留你小命，你自求多福去吧。”说着，樾婉童拂袖而去，将小霞甩在身后。

小霞追出门，被下面人拉了下去，连同给她收拾好的包裹，扔出了门外。

樾婉童狠心将其撵走，在小霞看来是不理解的，但有个人却看透了这一切。

她倚靠在门栏前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小霞哭嚎着走出聂府，林潇寒才走过来见樾婉童。

“姐姐真舍得小霞走？她走了你怎么办，都这么多年了，要再换个人，你如何习惯呢。”

樾婉童目视前方，不冷不热的回道：“卖主求荣之辈，留在身边有何用，我白白养了她这些年，这种人不撵走，难消我心头之气。”

林潇寒笑了，摆摆手，“不不不，姐姐，依我看，你这是成全小霞，你可是个好主子。她留在府上的一天，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幸福，老爷会不会惩治她还不好说，你这么做，也算成人之美，离开聂府之后，她就自由了，可以追求自己幸福了。”

林潇寒一语道破，让樾婉童很不爽，“妹妹还是管好自己，类似情况不要再出现了，若不是腹中胎儿救了你，老爷能饶了你？好自为之吧。既然怀了老爷孩子，就想办法保住，孩子对你多重要不用我教你。”

樾婉童越来越反感林潇寒的聪明劲，所谓看破不说破，有这么一个机灵人在身边，樾婉童很难自在。

不过，她这么些年来都过来了，虽然她还看不透林潇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凭直觉，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只是现在还没到现身的时候，也就用不着多加猜疑。

眼下，她同慈善学会有往来，准备在京办一所女子难民学校，专门接纳到北京逃难的女性同胞，传播文化知识，并帮助求职谋生。聂堂忙于政事，无心顾及她的生活，便由着她去了。

离开聂府之后，小霞没有别的去路，只能来找阿海，得知小霞脱离了聂府，大家都替她感到高兴。

“没错，一切官僚资本都是贻害百姓的根源，当年我在卢老爷家做工，过的比你艰难，至少聂家大太太想着你，你是有福之人。”

说话的正是刚从布衣村回来的孙秋雨，小霞还没见过，阿海站出来作了介绍。

“听阿海哥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了不得的姑娘，一个人跑去河北学习法语，还要去法国勤工俭学。真让人羡慕。我就惨了，大太太把我撵了出来，看来她是对我失望了。”

孙秋雨虽然刚回来没几天，但听大家说完近日发生的事，对樾婉童的做法早已看透，便劝慰道：“大太太那是想着你呢，你这姑娘，不知好赖，你要是留在聂府，这辈子都别想嫁给你的阿海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小霞脸一红，扭头过去，“谁说我要嫁人，我才不嫁呢。照你这么说，大太太真没怪我？”

“不会，真要责惩你，还能让你走？放心吧，你自由了，聂家不会再来找你，你可以跟大家一起做点什么，照样能养活自己。”

孙秋雨的开导让小霞无比激动，她刚接触阿海的时候，就对他们做的事感兴趣，只是苦于没机会脱身，如今她可以选择自己生活了。这样一想，小霞才在心中感激起樾婉童来：原来夫人实在苦心救我。

鹤熙儿回来之后，这群人又聚到了一起，孙秋雨也把在布衣村学到的印刷技术教给了大斌。范琪和小宋保持原有工作任务，暂时留在乡村，负责将教育工作辐射推广。阿海带着小霞经常出入演讲团的活动，平时都加入工人劳动中，渐渐的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工人阶级。

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下，沉默许久之后的《工学报》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经刊发，便首先在长辛店引起了轰动，这期文章大谈马克思主义，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刊物，其中问题所指全都针对当局，可谓毫不避讳，言辞激烈也属绝无仅有。

工人们大都不识字，阿海便站在台上读给大家听，但这样一份刊物，鹤熙儿要求大家一定要秘密行事，绝不能暴露身份。但阿海对其中内容深有所感，竟难以自控，上了台。

“同胞们，李大钊先生说了，苏俄人民的胜利是庶民的胜利，那么我们的胜利在哪里？我们的胜利又将是谁的胜利？决定这一切的人又将是谁？同胞们，我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是你们，是我四万万同胞联合起来的大集体，我们将决定这一切的到来，协约国胜利了，我国代表团即将开往法国巴黎，我们等待着胜利果实的到来。但有人问了，这样的胜利是谁的胜利？是我们的胜利吗？我以为不完全是，反而，那些把协约国胜利归功于我们自身的胜利的人们大错特错了，我们没有打一枪一炮，这样的胜利，我们难道不该警醒和反思吗？那么，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胜利？是一次靠我们双手，靠我们思想，去创造，去开垦，去争取的那些掩盖在我们头上的压迫、剥削以及种种不平等法则的破除，这，才是我们自己的胜利，才是我中华民族真正强大起来的胜利。”

阿海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有了如此精妙绝伦的演讲口才。想必是总听北大学生演讲，耳濡目染的缘故。

他的演讲赢得了台下部分人慷概激扬的掌声，纷纷应援他的观点，开始七嘴八舌的展开了讨论。但有部分人还没听完他的演讲就中途逃跑了，他们捂住耳朵，生怕听见那些话，仿佛那些观点看法会要了他们命一样。

那晚阿海被鹤熙儿叫过去批评了一顿，让他不可擅自露面，这次刊发的内容具有较大的政治色彩，鼓动性很强。一定会引起当局的注意，因此，谁也不能当出头鸟。这不是退缩，而是保护。就连文章作者都已经隐去，做到了高度的保密。

发刊之前的一周，大斌和孙秋雨被鹤熙儿秘密转移到其它地方，就连阿海都不得而知，正是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但说这些都没用了，阿海在人多嘴杂的长辛店登了台面，已经不安全了。

只要过了今晚，明天的北京城便会惊天巨响。想想当年李大钊同志的《每周评论》是怎么停的刊，那还是在北大身影下办的报刊，最后才得以保留。就连《新青年》这样万众瞩目的刊物都不敢说和北大有关，可见，每个刊物都在自觉的承担着责任和义务，不试图波及任何集体，不抹黑除了报纸所批判的其它种种文化现象和思想流派。

考虑到这些顾虑，鹤熙儿决定让阿海也离开北京，至少这长辛店是不能待了，小霞也必须一同离开。

别的不说，北大学子中，部分保皇派残党仍抓着新文化团体不放，正愁找不到攻击的把柄呢，要是这样一份报刊被他们揪出幕后人员，其结果可想而知。

国会议员里，和新文化旗手斗争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也等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工学报》发表支持暴力革命赢取工人阶级政权的言辞太过瞩目，定会带来巨大轰动，界时，别说复古派不同意，就算工读互助社的同学和那些无政府主义者，都会群起反抗，来集体抗议这样一篇文章。

鹤熙儿知道报纸发表后可能造成的轰动效应，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疼不痒的搞，是不会引起当局注意的，要搞就搞大点，让叫骂声和质疑声发挥最大能量，那样的话，苏俄十月革命的果实便会在中华大地留下深刻的痕迹，有了这一条条的痕迹，就不怕人们记不住。到时候，想不思考都难，因为人们会记得，在某月某日，一份言辞激烈的报纸点燃了一场战斗。

所谓宣传效果，就是这么回事。

果然，第二天，这份报纸就被警察厅派出的治安队给缴获了，大家拿着枪，见卖报的便一把抓过来，凡是卖《工学报》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也因此，很多报摊和报童将手里的《工学报》藏了起来，不敢再拿出来，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偷偷到大学门口贩卖。这个时候，最关心政治风云的就是眼下的大学生，他们思想激进，流派众多，一个不成熟的思想坠入这样的环境当中，一定会在辩驳中重新抽出枝桠，开出别样的果实。

胜利这个孩子是懂得感恩的，自打唐荀芳将其从农村带到城里之后，他便实心实意做起了报童，起初阿海带着他上街，现在他已经得心应手，在大家的辅导下，已经识得一些基本的文字了。

他没有惧怕此次缴获报刊的事件，到了晚上便沿街叫卖，一些关心政治的商人都会偷偷的从他那买一份。但不幸的是，警察厅的人一直在蹲点摸线索，就为了找出幕后团队。

胜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快被围上来的人给绑了。

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胜利机灵过人，到了看守所，除了哭嚎，什么也不会。问什么都摇头不知，审讯者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正好被回司法处办事的夏秋看到，赶紧拦了下来。

“满大街报童，什么报不卖，你问他哪儿来的报纸？他怎会知道。告诉你们啊，别看我调到了卫生部，我还是你们的队长，赶紧把人给放了，有本事出去把人找出来，拿孩子交差？你们不想干啦？”

夏秋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是有风险的，但又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遭受折磨，这里的手段他最清楚不过，万一下手重了，再把孩子命给整没了，问题就复杂了。

但他未曾料到的是，就是这么一次帮助，竟让自己的工作彻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