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依小霞的性格,一般人想要难为她,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连阿海那样的也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但面对一个瘾君子,她胆怯了。
“你干什么?”她紧握拳头,靠在墙上,凝视着范明奸诈的眼神。
范明这几天缺吃少喝,成了只病秧子老鼠,头发一根根立起来,却没有丝毫精神气,笼罩着一层油腻肮脏的气息。
他把脸探过去,露出阴险的嘴脸,“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找你帮个忙,给你家老爷带封信。”说着便将东西递了过去,就像个老熟人那样。
小霞把手一缩,摇了摇头,“你别乱来,知道我是聂府的人,还敢对我不敬。我可告诉你,禁烟协会这几天活动频繁,你要敢乱来,我饶不了你。”
范明又是一笑,面容平静的问道:“呀,一个下人,知道的还挺多,谁跟你说我抽鸦片?阿海吧?”他露出牙齿,表情极为猥琐。
一听阿海,小霞慌了,忙摇头否认。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老实说,我跟你好几天了。你也知道聂督队和唐荀芳的关系,阿海这小子粗野之夫,愚蠢至极,竟干出这等事来。现在好了,你看着办吧,是替我办事,还是我去找你家老爷说明情况?”
小霞哪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不过,她跟阿海的事要让聂堂知道,结果可想而知。虽然心里咒骂范明猪狗不如,但小霞毕竟涉世不深,对待流氓无赖没有十足经验。考虑到阿海和唐荀芳的关系,更考虑到她和阿海那若即若离的往来,她还是点头认输了。
一把将信抢过来,使劲瞪了范明一眼,小霞气愤的离开了。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这件事要保密,要传出去了,你知道我会做什么,懂?”范明狡猾的嘴脸一变,开始威胁起小霞来。
小霞没回答,耐着头皮,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小跑离开了。
奸计得成,范明分外畅快,他对那封信很自信,里面不但杜撰了林潇寒跟唐荀芳合伙加害孙茂书的谣言,他还进行了自我推荐,对聂堂表示衷心。
亏了范先生一生伟岸正直,德艺双馨,即便他归了佛门,范明在京城做下的缺德事,他也难以在菩萨面前洗脱清白。子不教父之过啊。
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现在的他,竟活成了孙茂书原有的样子。
他一个人站在长安街上,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可恶,因为在他眼皮底下,如今的人们,已然失去了挽救的价值,在他看来,那些碌碌无为昏庸无道的民众跟他相比,恐更碍于国家的发展。
这个惊天论道从他脑海里浮现的时候,意味着他彻底迷失了。他已经将个人过错完全归咎于时代使然,全不知自我思想的糜烂不堪。
而这边,小霞回到府上,跟樾婉童回了话,便收拾起院落卫生,眼睛盯着大门,等待着聂堂的归来。
她焦急的在院子里忙活了一天,直到日落黄昏,大门才嘎吱一声响起。
聂堂回来了。
小霞蹑手蹑脚走到聂堂跟前,行了个礼,匆匆将那封信放到聂堂手中,跑出去几步,惧怕的回过头说,“老爷,外人送来的信,托我交给您。”
聂堂差异的看了眼小霞,她是樾婉童的贴身侍女,没有特别的事不会随便管聂堂的事,这也是聂堂定下的规矩,虽然同在这个院落做事,但各自分工明确,他最烦的就是下面的人胡乱蹿。
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小霞的难处,否则也用不着扔下东西就跑。
聂堂看了眼信,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又打量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便将信纸抽了出来。
林潇寒对此还一无所知,等聂堂忙完白天的事,才抽出时间搭理林潇寒。
聂堂把手里的信放在床前柜台上,伸出双脚让林潇寒帮他拖鞋洗脚,嘴里念到:“现在的人真够无耻,你进了我聂家的门,外面还说三道四,看看,还写信来状告,挑拨你我关系,实在可恨。”
说着,聂堂用手拍了拍那封信,林潇寒低着头帮他洗脚,并没关注那封信,嘴里细语连珠,“流言四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件事怨我,给老爷添乱了。我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本就不该进聂府来,现如今让人掐着脖子说闲话,真把老爷给害了。”
聂堂闭着眼,享受着泡脚的美好时光,心里想的却是信里有关林潇寒和唐荀芳勾结陷害孙茂书的事宜。别的不说,当初林潇寒舍命救唐荀芳,选择嫁给他的时候,聂堂内心就种下了一颗险恶的种子,虽然他对林潇寒的做法采取的是无视的态度,但范明的这封来信还是让他紧张起来。
曾几何时,他会惧怕和在意唐荀芳之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可现在为何又如此之在意呢?
背叛,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词,林潇寒如若真的背叛了他,那他倾注在她身上的情感精力可就算泡汤了。
这是聂堂难以容忍的事,但又不能明面上跟林潇寒拉开了说,毕竟只是一封外人的信,可又不能不查个明白,就算为了落个踏实,也要费番心思。他总不能光明正大得罪林潇寒吧,万一范明消息有误,在林潇寒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本想把信拍出来,让林潇寒上钩自己打开来看,那样的话,他也好甄别林潇寒的反应。没想到林潇寒根本不吃这套,表现得极为冷静,竟一眼都没看。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晚聂堂睁眼睡了一晚上,林潇寒的手都没伸向那封信。
可林潇寒越是这样,聂堂的顾虑就越大。第二天一出门便托人将范明找到了身边。
范明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聂堂居然真买他的账,这把他高兴坏了。对前来请他的人摆起了谱。
“看看,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我范明也会有这么一天,聂督队亲自派人来请我,还要对我委以重任,我何德何能啊,不过,既然看得起我,我断然是要给聂督队面子的。”
“磨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我家老爷肯请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烟,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范明一听,慌了,赶紧追上去,“别啊,我就是玩笑话,去晚了,聂督队再责怪我。”说着,跑到了那人前头,还不忘回头道:“我说你倒是快点啊。”
范明被聂督队光明正大的请到府上,对林潇寒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她还不好正面询问聂堂。虽然范明来到府上不到一个时辰,但林潇寒清楚,他跟聂堂一定是达成某种关系了。
接下来几日,林潇寒已经发现被范明跟踪的事,但回到家聂堂又只字不提。虽然她自知有把柄捏在范明手中,可她林潇寒绝不是怕事之人,宁愿光明正大的死也不能被人暗地戳脊梁骨。
因此,聂堂回到家还没坐稳,林潇寒便不请自来了。
这倒是出乎聂堂的意外,按理说,林潇寒躲着他都来不及,还敢无趣的找上门来。
回到家是一定要抽一口的,平时都有下人伺候,林潇寒主动上阵,接过那烟枪和烟膏,屁股一歪,坐到了聂堂旁边。虽然闭着眼,聂堂还是从她身上散发的法国香水味辨别出了她。
眼睛一下睁开来,看了她一眼,“时间不早了,这些事自有人做,你怎么还做起这些事。你嫁入府上的那天我就对你说过,下人的事一件都不要做。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潇寒一边将烟土塞进烟枪,一边回道:“老爷还是心疼我的,是吧?”
聂堂眨眨眼,露出奸笑,“夫人何出此言,我向来对夫人都疼爱有加,我看你最近是累了,去歇息吧。”说着就要接过林潇寒手中的烟枪。
不料林潇寒蹭一下站起来,将东西摔在地上,那可是羊脂玉做的烟枪,对聂堂来说算不上最紧要,那也是价值不菲。就这么摔成粉碎,要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状况,聂堂始料未及,还没等开口,林潇寒便先发难了。
伸出玉指,指着聂堂鼻子骂道:“口是心非,说是疼我,亏我这么信任老爷,可老爷你呢,背地里查我,这样做,你叫我如何不心寒。”
聂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此事。不过,既然窗户纸捅破了,他也就无需再隐瞒什么。笑了笑,站起身来,“心疼你是一回事,我不是调查你,我是派人暗中保护你,他们说你跟那唐荀芳还有往来,你说,我能不担心你安危?”
林潇寒一扭头,“胡说,老爷保护我是假,怀疑我是真。我早就跟老爷澄清过,以前从老爷手中救下这人,是因为报他恩情,现在我与这人再无瓜葛,怎么还不肯信我。老爷实在要信不过,我只好离开聂府,从哪儿来上哪儿去,老爷要不肯给我留活路,我就跳进护城河,也好洗了我这身冤屈。”
说着,林潇寒便转身要走,大有要以死表真心的架势。聂堂上去将其拉住,“姑奶奶,你就不能安分点,我那也是听人说的,也没说你做错事,怎么就要寻死觅活了。走走走,今晚到你那,非得看着你不可。”
说着便搀着林潇寒的手,一并进了她的屋。
樾婉童倚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发生的这一幕,心里有了一丝的动乱。林潇寒进这家之前,这里风平浪静,自她来之后,院子就再不能平静了。从现在的局势看,恐怕一场风波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