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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林潇寒走后,樾婉童差人将范明送回了家中。刚进院子,其母便从屋里惊慌的跑出来,急忙拽着浑身伤痛的范明往外走。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范明双腿无力,交织在一起,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很艰难。

“娘啊,他们打我,你还赶我出去,我要回家。”

母子俩僵持着,范明钉在地上,根本拖不动,“禁烟协会的人才走,你不知道,那帮人拿着绳子棍棒,等会儿再回来,没你好日子过。娘是为你好。”

范先生听着外面的对话声,嗓子肿成了馒头,范明之所以有今天,跟外面那女人脱不开关系。但范先生心力有限,实在周全不过来,才闹到如今的局面。要说心无亏欠,是不可能的。

他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瘫坐在地的范明,一句话也没说。不管他怎么选择自己的人生,范先生都不再过问。只是,禁烟协会来到家里一闹,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有一个抽鸦片的儿子,他一生的清誉算是全毁了。

就这样,范明在他眼皮底下,被范夫人给拖了出去。

这件事在范先生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从内心决定和范明断绝往来,却又抹不去范明给他心里造成的负担和伤害。

收拾好心情,第二天便回到北大上班。可没等他屁股坐稳,禁烟协会的人便来了三四个。他们站在范先生办公室外头,敲敲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那帮人昨天才来过他家,今天又追到了学校,简直不让他好过了。重要的是,办公室除了他自己,还有三个同事也都在现场。范先生感到不能在这里谈事,站起来礼貌的说道:“几位,我看,咱们出去谈?”

“不必了,我们来的目的你也知道,既然范明抽了鸦片,在我们禁烟协会受过戒毒,我们就想找他回去,帮他彻底走出困难。作为父亲,你要配合,知道他下落了一定及时联系我们。”

话闭,屋里那几位同事便看了范先生一眼,表情极为难堪,他们站了起来,想避开这个场景,范先生儒雅,这种事在北大当众揭露,对他来说,远比在家中还要严重。

“各位都坐下,没错,我儿吸了鸦片,这是事实,没什么好回避的。”范先生伸手示意大家都坐回自己位置。转而对来的几位说:“请放心,鸦片犯我中华,我范某人绝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吾儿犯了错,更应重罚。”

说这句话的时候,范先生是心虚的,因为他要表现得大公无私,又不能完全表现出想要和范明脱离关系的意思,那样会让人觉得他在推卸做父亲的责任。

极尽扭捏的范先生感到脑袋发沉,虽然禁烟协会的人来了不到五分钟,但他知道,这简短的五分钟足以毁掉他在北大的所有荣誉口碑。可他没有办法,这是老天交给他的债务,老子和儿子,到哪天都要绑在一起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的事已经传到了课堂之上,学生站起来当面质问他,请他这位崇尚史学仁义道理的老师说说怎么培养的儿子,更有甚者认为范先生这是明知故犯的典型,作为北大老师,这点觉悟和惊醒都没有,实在愧对堂下学生。

当然,也有站起来替范先生抱不平的,但不管是哪一方,他们的讨论都加重了事件的酝酿,他们讨论越激烈,说明问题就越严重,而且辩论的核心是:范明吸食鸦片到底跟范先生有无关系?

一旦这样的辩题被拿出来讨论,也就无所谓他的立场好坏了。因为他无疑成了问题的重要一环,不管辩论的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会永远扣在他头上,成为他抹不掉的历史。

这个突如其来的风波让范先生的思想陷入了困境,在北大遭到屈辱的他一个人走到大街上,他放下了教案和资料,眉目间充斥着平和与无奈。看着街道来往人群,浑浑噩噩的日子笼罩在他们头上,曾几何时,范先生眼中的民众生活是何等的悲苦,再看看自己,不就是这万千悲苦的民众之一吗。

儿子堕落不堪,夫人又不通礼教,如今自己一生名誉也都搭了进去。范先生只觉自己再无脸回北大执教了。

路过唐荀芳报社的时候,他进去把范琪叫了出来。

他从兜里掏出刚发下来的一百元大洋,全部给了她。

很沉重的说道:“闺女啊,为父一生清贫,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原谅我。”

范琪很疑惑,家里清贫是常态,父亲为何发此感叹,还特意跑来跟她说。

“爸爸,你怎么这时候跑来找我,你应该在学校上课啊。给我钱干嘛?”

范先生苦笑道:“琪儿,为父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过来看看你。你拿着钱,荀芳做的是救国的大事,就当我对你们的资助了。”范先生侧脸低下头,精神涣散,忧心忡忡的样子。

若为了这个理,范琪还能勉强接受,又或是不得不接受。那钱虽能养家,但在家国大义面前,又成了某种愿望所托。

范琪接下钱,给父亲鞠了个躬,她清楚哥哥的事让老父亲承受了太多痛苦,出于理解和无能为力,她从未当面提及过此事。当看到他佝偻颓沉的身躯,范琪终于不忍。

“爸爸”,她叫住了范先生,“我哥的事……”

范先生头转回来一半,停顿数秒,没有说下一个字,背着手走了。

等范琪晚上回家的时候,留给她和母亲的却只是一封离别的家书。

距离北京城百里之外的青城寺内正柳绿花红,又是一场小雨,润泽细腻的空气清新凉爽,范先生拎着他的箱子,上了驴车。

驴车慢慢悠悠,行至雨夜中,身后的北京城在雨滴中泥泞不堪,前方朦胧如烟,范先生是要忘却这个生活数年的地方了,这里的人事愁情。

得到一百大洋的资助,对唐荀芳来说,是个很大的支持。虽说杜鸿茗在商铺建立了报刊销售模式,但要达到大众化宣传,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大师云集的北大文学系更是滋生和影响出一大批的新星文学刊物。夹缝求生不是目的,既然是百花齐放的大环境,就要立场站定,尽可能的做好自身。

既然钱是范先生资助的,正好范琪在乡下建立了文化教育学堂,这笔钱就放在乡下,用做教育学堂的开展经费。

唐荀芳的决定虽然给《工学报》上下带来了不小鼓舞,但竟无一人知道,此时的范先生已经远离了北京城。

范琪拿着信,呆若木鸡的立在案桌前,丢了魂一样。她失去的不仅是位父亲,更是精神的向导。

离开北大的决定,让所有熟知他的人都感到遗憾和无力。若不是内心遭受溃败,如此热爱生活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选择的。

而唐荀芳却连见一面,道声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人懂得范先生离开时的绝望和痛苦。他在一念之间做下的决定却是长久以来内心积压的一次爆发。

落发为僧,却不能忘却凡尘,这便是范先生的行来归途。可叹可悲。

此时的范明还游荡在街头巷尾,他恐怕想象不到父亲因他而失去了理想和事业。

是的,自那天之后,他再没回去过。一个沾惹了鸦片的混混,其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但这个人心里生着一柄坚不可摧的长剑,他不信命运琢磨,他见证了被束缚在皇城之中的末代皇帝,见证了三年两次复辟帝制,见证了德国战败。不管是哪一年,他都混迹此外。他骨子里不属于父亲人生哲学范畴,逃逸,争执,这是他面对世界的方式。

如今好了,范先生皈依之后,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者,只是以他目前的处境,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决心显然是不够的。要知道,禁烟协会盯上了他,稍有不慎便会重回戒所,这是他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因此,这样的处境让他内心产生了一种自认聪慧的想法。

是的,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但对聂堂来说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如今林潇寒入了聂府,可她入云芳书苑之前,跟孙茂书结下了梁子,如今这个秘密让范明知道了。孙茂书被林潇寒私自藏在门头沟的煤矿厂受刑,这纯属私人泄愤。

范明想,要是把这件事告知聂堂,说不定能换来些好处。不过,要是拿故事的原版跟聂堂交换利益,恐怕一分钱也得不到。

重要的是,一个身处窘境的人往往能夹缝求生,在面对生存问题时,就连思维和智商都要高于平常。范明就很好的抓住了思想的灵光,他自然而然就将孙茂书和唐荀芳建立起关系来,因为在聂堂面前提唐荀芳,作起文章来就容易多了。他俩的是非恩怨,范明最清楚不过了。

加上在赌场的时候,林潇寒对他采取了漠视的态度,这让范明的报复心更加的严峻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林潇寒在聂府的地位,直接上门找聂堂,且不说他揭露的事聂堂会否相信,就算相信了,聂堂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外人的几句话就当面对林潇寒做出态度。搞不好还会搭上小命。

保险起见,这件事绝不能直接找聂堂,迂回战术才是明智之举。

在聂府外寻摸了好大一会,他才抱着手退了回去。

段祺瑞的心思都在武装建设上,南方军政又虎视眈眈,虽然协约国战胜让部分民众对北洋政府又重拾了信心,但不乏诸多反军国主义者的声讨。

因此,段祺瑞忙起来,这聂堂也就没时间顾家了。早出晚归算好的,多数时候都回不到家中。范明想在这时候挑拨离间,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在府外蹲了几天之后,他便找到了破除困境的良策。小霞虽是樾婉童的贴身丫头,但很多时候也帮着购置些生活用品。范明跟了小霞好几天,发现她一直跟阿海有来往,他断定,这两人定是陷入了男欢女爱。要知道阿海可是唐荀芳身边最重要的人,他偷偷跟聂府的丫头勾搭上了,事情要传到府上,恐怕樾婉童也保不住小霞了。

这天,小霞买完樾夫人交代的东西,见过阿海之后,正兴高采烈的往回走,便被范明堵在了胡同口。

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但通过阿海这段时间跟她有意无意的闲聊,范明这人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如今这老鼠龇牙咧嘴拦住去路,恐坏事将近。

小霞心里一紧,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来。 dxzcf+eAU4sgfiFbeCJ3HuBKXkQjKlOpQkCyDNzMrAvozIQQ+6Vmv5kSad/CwM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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