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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的重点是经济问题,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空有一腔抱负的人大有人在,但往往在困难面前,大多数抱负之人都败走了。

要让大斌留下来帮忙,就要提供给他生活开支,要知道,他带着妻儿四人,四张嘴要吃饭,而长辛店距离唐荀芳住的地方有二十多里地,不可能将大斌夫妻二人分开。这样的话,他至少还要解决大斌妻子的工作问题。

工作倒是容易,让她在报社帮忙就行,但唐荀芳不确定这份报纸能否盈利,那样的话,他是没有足够资金来发工资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又一次找到了杜鸿茗,想要知道他对报刊提供的销售策略,因为他必须要确保这件事可以盈利才能让大斌过来。而留下大斌又成为必须要办成的一件事。因此,杜鸿茗必须要做出确定的答复才行。

杜鸿茗是一个谨慎的人,别说给唐荀芳出主意,就算自己的生意也不敢说十拿九稳。面对唐荀芳的来访,他只能把一些大概的想法讲给他。

“直指当下,揭露当局,将世界的真相告知天下,这就是你的卖点所在。你敢吗?”

杜鸿茗站在唐荀芳的角度提出这个试想是合理的,要知道,目前的文化刊物,讲时政的不在少数,但真正能一针见血的却不多,其原因在于文化界跟军阀相比,处于弱势一方,就算是有看法和不满,在报刊中也只是闪烁其词。这些东西给识字的大学生看尚可,但中国的绝大多数民众又是缺乏文化甚至是不识文字的。这样的前提下,闪烁其词的揭露等于隔靴搔痒,起不到作用不说,还容易惹一身骚。

因此,杜鸿茗提出的直指当下,谈的就是要“直白和直面”。

“我是喜欢白话文的,我想好了,这将是报纸的唯一文体,你的意思是让我大谈政治咯?”

“文化和政治,二者兼容,剥离不开,要谈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讲实话。既然军阀横行乡里,断不能让这歪风邪气蔓延开来。天下是全中国的天下,荀芳啊,我以为,你要放眼全国,做一个代表全国性的报刊,不要仅限于北京。界时,你若需要,我定会联系商界,将你的报刊放在商铺一起售卖,以达宣传之效果。”

杜鸿茗终于说出了唐荀芳想听的话,放眼全国,商界贩卖,值此两点,便能将他所想之事托起来。只是商界名流又有几个敢接这个事呢?这都是今后要考虑的问题了,如今天下,就没能一锤定音的事,何事都得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

这些问题解决之后,唐荀芳便将筹备工作交给了阿海他们。夏秋听说他们要办报,拿来了一百大洋予以支持。如此一来,唐荀芳可以把大斌的工钱先支出去,好让他安心做事。而他,则带着范琪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民间走访,唐荀芳知道,要想办一个深入人心的报刊,必须走进民众身边,从城市走向乡村,了解下面的真实状况,在这个农村居民占大多数的现实下,光靠在城市中做思想启迪远远不够。这一想法得到了范先生的支持,正因为如此,他才同意范琪随行。

两人赶了三天的马车,逢村落必下去走访。

他们已经远离北京一百多公里了,站在路边,眼前的村落起伏叠峦,大大小小的房屋少说也有上百间。

唐荀芳对范琪说:“走,去看看,这么大的村落可不多见。”

“唐大哥,等你的报纸办起来,我就负责来这些地方发放,保证让大家都读上你办的报纸。”

唐荀芳笑道:“中国的农民太多,凭咱们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只能是力所能及,不敢保证照顾到全部,那是理想状态。”

说话间,便到了村口,那里坐着两位七十出头的老人,老人看上去像一块柴火,身体的灵魂全在他们眼睛里面。见村里来了人,老人停止了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俩。

唐荀芳走了过去,问道:“老伯,你们好,我们是北京来的学生,找你们甲长有事,能否帮我们带路。”

这是他此次出行的计划,所到之处,需要跟村落干部建立起联系,了解当地对时局的认知。但走了这几个地方,唐荀芳都是失望的,整体情况是,地方管事的人从来不宣传外面的事情,甚至有的地方连管事的都没出过远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让民众觉醒。

老人一听说他们是从北京来的,激动的站了起来,拉着唐荀芳问:“皇帝爷可还好?”

唐荀芳听完,对当下农村之现状深感彷徨。

他只能握住老人的手回答道:“老人家,宣统皇帝早就不在位了,大清的旗子早就没了。如今是民国的天下了。”

“宣统爷驾崩了?”老人一着急,竟然跪了下去,给他们的万岁爷行起了大礼。

范琪将老人拉起来,“老伯,人还活着,只是不在皇位了,如今啊,不用再行跪拜了。”

老人微张着嘴,他们后背还拖着一根辫子,可那辫子再也不壮实,俨然成了一条干瘪的泥鳅。老人一听大清朝没了,哭丧着回了村,边跑边喊:“大清没了,皇帝爷下台了。”

唐荀芳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难受。这都快过去十年了,北京城下一百公里的乡村居然还不知道大清灭亡的事,消息之闭塞实令人匪夷所思,民众思想之颓沉令人心痛。

他在想,在这里宣传新思想,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过渡。而这方面,别说这穷乡僻里,就算北大那海纳百川之地,也有辜鸿铭一类的保皇派在跟白话文作斗争。改革之艰难,可见一斑。

两人来到村里面,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刚才的两位老人也都消失不见了。门口的野草足有半人多高,看上去早无人居住。

唐荀芳推开一扇门,进去看了看,家徒四壁不说,屋里不多的东西也都乱七八糟的掉了一地,一看便遭了贼。他们又看了好几家,都是这个情况。

“这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人都跑没了?”唐荀芳起了疑问,眼看天就要黑,再不去,要是遇到什么情况,自己危险且不说,别再连累了范琪。

因此,他跟范琪商量了一下,以达成共识后好开展工作。这时候,从那边走过来一老一小,老妇看上去快六十了,小的也就十岁不到,看上去呆头呆脑,恐怕也只字不识。

唐荀芳忙问一句:“老人家,您这是带孙子去哪儿啊,这么晚了,是要出远门?”

老人白了他一眼,“这是我儿。”回完话,牵着孩子就要跑,被唐荀芳再次拦了下来。

“老人家,这里的人都去了哪儿?为何都人去楼空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道:“当马匪去了,你赶紧让我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说话间,后面追过来三四个男人,也都六十来岁,唐荀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将老妇藏到身后,站在路中间拦住了来的人。

“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唐荀芳见他们手上拿着棍棒,想必是要收拾老妇的,所以他必须站出来制止。

三人看着唐荀芳和范琪,见他们奇奇怪怪,“少管闲事,我们收拾女人,走开。”

唐荀芳回头问了老妇一句,“谁是你丈夫?”

三男人齐声回道:“我是。”

唐荀芳傻眼了,这男人三妻四妾虽说不是什么光彩事,但也是当下熟知的事。可这一妻多夫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老妇满脸惊恐煞白,想必被三个男人打怕了,如今只得领着孩子跑路了。

气愤之余,更多的是悲哀和痛苦,唐荀芳知道,像这样闭塞之地,跟他们讲礼教仁义是行不通的,这里的人又都落了草寇,想必女人都跑光了,这老妇人也就遭了罪。今日要想救下老妇,只能另想办法。

唐荀芳从身上摸出了几个袁大头,递了过去,“拿去买点吃的,让她走吧。”

他们盯着这袁大头看了半天,根本不认识,大清之后的货币他们就没见过。索性一把打掉在地,举起了棍子,欲袭击唐荀芳。

范琪眼疾手快,赶紧将包袱里的干粮掏了出来,“给,给你们。”

这下好了,见了干粮点心,棍子往天上一扔,一把抢过去,蹲在地上吃了起来。根本顾不上他们了。

人性的悲凉在他们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老妇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跑,坐在唐荀芳的马车上,她说自己已经给村里的男人生了三十多个孩子,生一个就让村里的土匪跑回来抢走一个,跟前这孩子是她藏起来养大的,连她自己都忘了爹是谁,刚才那三人正是为了爹的事争个你死我活,她受不了屈打,无奈之下只得离走。

唐荀芳听完老人的讲述,将马车停了下来,他什么都不想说,静静的站在路边,看着日落之下的西山,这一层一层的山峦就像是厚厚的茧,覆盖在中华大地上,在这蚕茧之下,涌动的是令人唾弃和作呕的荒唐现实。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能为这些无知的个体带去什么,中国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村落和百姓活在泥泞当中?

他没敢把妇人抛下,因为他知道,他们已经跟外面相隔了多年,这样出去,迟早会饿死街头。

他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他已经看到了现实之下中国百姓的水深火热,比起那些大谈主义的理想派,比起振奋人心的思潮演说,救下一条生命反而更有意义。

就这样,唐荀芳在离开北京后的半个月,又再一次回来了。老人跟孩子被他安置在即将开放的报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听闻唐荀芳的所见所闻,阿海和小宋忍不住都哭了。小宋摸着那孩子的脑袋,说:从今天起,我就当你的师傅吧,等报纸出来了,我带你上街卖报。

这次外出考察给唐荀芳带来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国情之惨烈,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想。使命之重责,将推着他们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vBa+h2FPinjOEYaSK10Vp4dA64qNrnuXha5FrhzTaqdRuXiT/MU7yLVuYg4MuH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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