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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北京城正西偏南的位置,门头沟的煤矿井下,已经做好了入冬前的准备。在这深不见底的井下,最近来了位特殊的人。

他就是孙茂书,这口井正是聂堂的,算下来已经经营了两年有余,这里的背煤工大多是附近的无业游民,没有文化知识,家里的田地又被地主收了去,平日又好吃懒做,没有办法才来运煤。

可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每次从矿井上来,都会有专门过秤,不足规定斤两的,过秤人说多少就是多少,运煤工只能忍着,要是不高兴骂了那过秤的,准被撵走。

即便这样,十余岁的男童也照常光顾这个地方。孙茂书托着残肢来到这里,完全得益于林潇寒的照顾,既然是聂堂的矿井,林潇寒自然成了这的老板娘,不管这里的领头同不同意,孙茂书这个残疾人士注定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来的时候,他兜里一个子都没有,但要想下井挣钱,没有运煤的工具可不行。当然了,就算他在这等死也没人顾及,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是不可能的。林潇寒送他来这里,自然就有人盯着他。

他一天都没动静了,躺在矿井口的位置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人,每个人背上都有一个硕大的篮子,一块垫背,一根宽而扁的麻绳。沉甸甸的煤块压着他们的身躯,想要直起腰来是不可能的,背煤就得弯着腰驼着背,这样才能尽可能的省力。

孙茂书有些惧怕了,当乞丐都比这个享福,这些人为何甘愿于此呢。他就像一个看热闹的,仿佛这些事都跟他没关。等天黑下来的时候,大家也都下班了,三五成群的孩子兜里多少都有些子,那是他们拿命换来的。矿场上开了个杂货店,烟酒食品应有尽有,大家累了一天,往往要喝口酒的,没事就出入这个杂货铺。

看着大家都在消费,孙茂书终于意识到自己饿了,可他真的分文没有,他不知道该如何在此生存,只好拖着残缺的腿来到了杂货铺门口,像当年做乞丐那样,开始求人施舍。他感觉这是他身体里本能的东西,只要饥饿占据身体,自己又无计于施的时候,这个本能便会迸发出来。

一群小鬼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香烟,他们刚吃过饭,但肚皮还是那么平坦,看见这么个稀奇人物向他们下跪,顿时起了玩性。

高个那孩子也十五六了,“哟,真新鲜,乞丐都混进咱们这了?这外面世界都怎么了,还嫌我们这不够乱不够惨,派个乞丐来跟我们分吃的。有没有人管管啊,没人管,小爷我也跟这孙子一样,省的我下井怪累的。”说着,用脚踢了踢孙茂书的后背,“我说,怎么混进来的?给讲讲。”

孙茂书抬眼睛看看几位,对自己悲惨的人生怜悯起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府邸大院待过的人,现在好了,要给这帮穷孙子当孙子,心里苦楚可想而知。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想骗口吃的就不得不顺着人家意思来。

“小爷爷,我跟你们讲,这矿场的聂老爷最近取了个五姨太,你说我怎么进来的,这五姨太给送来的呗。”说这话的时候,从孙茂书脸上迸发出的是自豪和骄傲。

“听听,诸位,人家是有背景的人,咱们可得捧着点,搞不好还能整个工头当当呢。”说着,转向孙茂书,“你这孙子,满口胡言乱语,聂老爷家五姨太跟你什么关系,不让你在家享福,送你来这遭罪。”

孙茂书站了起来,靠在墙上,自信得抱着肚子,“跟你们说,要说这事啊,那就得从以前说起了。想当年这五姨太看上了爷们我,爷们什么人?能跟她?索性老子就给她卖到了河北,换了点酒钱。哪知道,这娘们跑回来北京做了云芳书苑的头牌,这不,看在老相好的份上,硬要我来这里上班,上班就上班,什么也不给我准备,连个工具都没有,你们也瞧见了,白白歇了一天,什么也没干成。”

孙茂书从来没对谁说起过这些话,他在人生走向落寞的时候,终于生命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好隐藏了。当年他在唐荀芳的嘱咐下,本来是要送林潇寒回河北老家投靠亲戚的。但他半路起了坏心思,便在唐山下车的时候将林潇寒偷偷卖给了别人当媳妇。但现在他谈起这事,反而成了他人生的光辉一页。

大家也就当笑话听,平时也看不到什么有趣的事,这个人口里说出的话荒诞至极,听起来又真假难辨。

“诶,你真认识那五姨太?”高个子问道。

孙茂书瞅了瞅他们手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这个嘛,自然是,等哪天再跟你们讲讲我为什么不答应跟她相好的事。”

孙茂书什么人,在卢府待了这么久,摆弄人心的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一招欲擒故纵再简单不过了。

他撤步要走,被高个子一把抓住,从袋子里抓出来一把花生,“说说嘛,我们也学学。”

孙茂书淫淫一笑,给了高个子一拳,“小子,今年几岁了。”

“十五了。”

“都十五啦?那得跟你好好讲讲了。”

也不知讲到何时,孙茂书被他们请到了工棚宿舍,开起了民众讲座,大家对他在北京要饭的事不感兴趣,逼着他讲跟林潇寒那一段。他只得硬着头皮瞎编,大家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可讲着讲着又回到了当乞丐那段,大家不想听了,他就说,“爷爷当年翻过聂老爷家的墙,偷过他家东西,还看见过三姨太洗澡。”

说到这里,大家的兴致又起来了,但孙茂书不想讲了,他累了,需要休息,虽然大家给了他吃喝,但故事要一次讲完了,下次该如何是好。

听了大半晚的故事,大家都睡得死死的,直到监工拿着鞭子进来请的时候,才蹿了起来。孙茂书也用他的口才换来了一个破旧箩筐和背绳,也算是一名合格的运煤工了。

但第一天下井,经验不足的孙茂书并没有运上来多少东西,一方面因为身体的缺陷,毕竟半月板碎了,一条腿使不上劲,每次运上来的重量还不足别人的一半,就连那高个子都不如。加上下到井之后,就彻底的失去自由了,监工无处不在,谁要是长时间歇下来,鞭子马上就会找过来。

孙茂书今天就挨了好几下,胳膊都打紫了。

他在想,要不要一头撞死在这?但他又是不甘心的,就这样死去,他受的罪岂不是白受了。况且他还年轻,还没娶媳妇,他要是死了,孙家就绝后了。他当然也不知道孙秋雨身在何处,即便知道,这辈子也不会再去骚扰了,他之所以有今天,正是因为反复招惹孙秋雨的下场。

因此,他决定好好的活下去,虽然挣的不多,但能让自己活着就行。时间一长,矿场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到半个月,他跟五姨太的那些似有似无的事都传遍了。他自然成了工人们闲暇时谈论的焦点。

他从没跟别人说过他腿的事,但大家都私下里猜测,说这小子的腿肯定是不老实,让不知道哪个姨太给打的。可每次大家问他,他都含糊其辞的保持微笑,好像在说:就是那么回事。

可他又不把事情明确,大家就只能再去猜疑议论,渐渐的,他习惯了跟大家保持一种简单的神秘关系。表面上大家拿他当回事,可真到了花钱的时候,谁愿意搭理他。

一天,高个子心血来潮找到孙茂书,问他要不要麻绳纳底鞋,他脚上那双布鞋让他挤成了一条大船,每次后背的煤渣掉进鞋里,他只能忍受着膈脚的疼痛,根本没有机会坐下来清理。而这麻绳纳底鞋就不一样了,煤渣掉进去,只消一提脚就能倒出来。

一听有好事,孙茂书当然不能拒绝,便伸出手去要,“在哪儿呢?”

高个儿把他的手打回去,“两块大洋,工头昨天刚从外面进的货。”

“两块大洋?你疯了?我在井下干一天才一块大洋,一双破鞋要我两天工钱?不要不要。”

高个儿站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告诉你,这东西是香饽饽,排着队都不定能买到,若不是看你可怜,我能先想到你?”

高个儿转身走了几步,孙茂书纠结之中将他叫住,“好吧,以后再买别的,给我便宜点。”说完,掏出两块递了过去。

高个儿一乐,“得了,东西这就给你送过来。”

他没办法啊,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是没有这样一双鞋,干起活来不但不方便,还耽误效率。这样一看,高个儿还算是替他着想了。

孙茂书就这样在煤矿场活了下来,虽然他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但他的信念没有丢失。他也渐渐意识到,林潇寒对他施以报复,怨不得别人,全是他咎由自取。在此劳苦一生,也当是赎罪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犯毒瘾的工友都会偷偷摸摸去到杂货铺抽上几口,他们辛苦挣来的钱又都还给了矿场。孙茂书躺在铺盖上开始了对现实的思考,不仅他自己,在这里的每一个工人,都难逃命运的摧残。因为这里提供的消费足以让他们辛苦获得的财产挥霍一空。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虽然他残疾了,但那些双腿健全的人不比他好多少,也都在这阴霾的阳光下渐渐迷失着。 ygRVM+upSXbgSmhWqpvUReoG2zRZY3NZznEwz7QTlOPoMJllqfeMNZskBnqCKr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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