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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仓库大门,唐荀芳算是长见识了,清一色的105毫米加农炮整齐的排在里面,前后放着三排150毫米榴弹炮,三八式步、三八式机枪、山炮、三八式野炮等武器罗列在其它仓库。

聂堂看着这些东西,眼睛泛着光,“段督办未雨绸缪,这南北和谈一事我看是没戏,到时候北伐军开上来,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既然和谈不成,那就武力统一嘛,反正天下终究就一个总统,你说呢,老张。”

说实话,这仓库钥匙一直在聂堂手里放着,他这个副营长都没见过里面的东西,下面的小喽喽更别想见了。可今天聂堂带着美人来,就是要发发威风的。卢府又给他报了消息,说这唐荀芳近日跟革命党走的近,借着教工人学习的机会宣传孙文的三民主义,暗地里搞政治文化,试图破坏段祺瑞政府的共和理念。

因此,等他摆谱完这些东西后,转而便命人将唐荀芳请上了他的汽车,说是回去谈谈工人教育的问题,但张营长知道,这个年轻人惹大麻烦了。眼下欧洲战事马上结束,战后成果能不能分一杯羹还不好说,可这北京城是一定不能闹出动静的。

上面交代了,作为协约国,此次战胜德国,对中国来说,唯一的战后成果只可能是让德国归还他们在山东的权益,这时候段祺瑞管辖内要出了变乱,引发了国际事件,那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因此,随着一战胜利消息即将传来,北京的诸位首脑变得较为谨慎。

这聂堂拿着鸡毛当令剑,首当其冲拿唐荀芳开了刀。

跟林潇寒同坐在汽车的后座,唐荀芳的脑袋开始渗出一层细汗。林潇寒一路上始终压低帽子,不管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她的眼睛。唐荀芳把眼睛望向窗外,他知道自己此去聂府,注定是有去无回,身边这个女人到底是敌是友?他根本察觉不出。

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太唐突,他只是出门为救孙秋雨,却引来这么大的事,实在是令他意想不到。聂堂的话没一句真的,他很清楚,要是将他做的事跟政治运动牵连在一起,那他的小命随时可能不保。但他在想,自己绝不能死在聂堂手里,至少现在不能,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如果就这样没了,他会死不瞑目的。

而让他更为担心的是,聂堂故意将小宋放走,用意很明确,就是要来一个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他现在恨不能大喊一声,让小宋别把他发生的事带回去。但这是不切实际的,以小宋的智商,一定是恐慌失色的跑回去,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阿海,然后集合起工人,摇着旗拉着横幅上聂府要人,如果那样的话,等于自投罗网。

唐荀芳坐在车上,不敢再继续推测下去。车从西郊进入市内,他望着满目苍夷的北京城,街上随处可见的难民和乞丐,随处可见的哭嚎和呐喊声,平日里听得真真切切,而此刻,隔着车窗玻璃,他们的呐喊却成了一副无声的画面。

他心里莫名的痛苦起来,仿佛外面那些人的处境比他还惨,仿佛即将接受审判的人是他们一样。

有何异呢,他在想,不管是死还是痛苦的活着,不都是悲惨的吗?这样一想,唐荀芳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聂堂在外面转了一圈,绕到了云芳书苑,将林潇寒请了下去。

唐荀芳看了眼林潇寒的背影,正好被聂堂发现了,“怎么,你也喜欢?”

唐荀芳笑了笑,“不敢,我不过一介草夫。”

聂堂回过头一笑,“看来今天要委屈你了,我要去一趟国务院,就不跟你商量工人教育的事了,等哪天我约一下教育部的朋友,我们一起商讨。”

唐荀芳以为聂堂要放他走,谁知道车直接开到了北京市警察局,门一开,聂堂朝他挥挥手,上来两位警察,直接将唐荀芳带走了。

也不知得罪了谁,进了警察局,唐荀芳马上被扔进了号子,从早到晚,一口水都没喝到。等他饿的快要睡着的时候,才进来一位自称是胡队长的人。此人满脸胡子,却长的精瘦,活像个毛脸猴。手里捏着根鞭子,站在唐荀芳跟前,用脚踢了踢他后背。

唐荀芳在饥饿的晕厥中醒过来,差点忘了自己在哪,胡队长打开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唐荀芳下意识的将眼睛遮住,防御性的问出一句:“你是谁?”

胡队长蹲下来,一把揪住唐荀芳脖领,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孙子,今儿个落在爷爷手里,算你走运了。甭管爷爷是谁,你啊,老实交代问题,表现好的话,免遭皮肉之苦。要是不说实话,我让你满地找牙。带走。”

唐荀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审讯室,双手绑在椅子后面,脚也捆了起来,除了嘴巴能说话,其它地方都动不了。

他睁开眼扫了一圈,看了看胡队长打扮,“啊,原来是警察局,我以为到哪儿了。”

“瞧瞧,这孙子口气不小,把警察局当下饭馆了。”说着,胡队长给了候在外面的小弟一个眼神,那小弟端一盆凉水进来,从唐荀芳的头顶灌了下去。唐荀芳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怎么样,这下不饿了吧。说说看,谁指使你搞革命运动的?”

唐荀芳一听,在脑海中稍作思索,笑道:“荒谬,这普天之下,革命者皆有人在,我一个无名之辈,搞不搞又如何。妄加罪名,简直可耻。”

胡队长一看,“呀,到了我这儿还敢嘴硬,你是不知道爷爷的脾气。”说着,手上的鞭子一扬,一道血印便落在了唐荀芳脖子上。

“如何啊?我也不难为你,实话告诉你,隔壁关的就是革命分子,不过嘛,很快就要拉出去砍头。你要想活着出去,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只要你在这份认罪书上签字,吃点皮肉之苦也就了事,要不然,真要到了砍头的时候,爷爷也帮不了你。”

说实话,唐荀芳觉得自己实在太冤了,没有这么就死掉的。他不就是搞了下新文化思想的宣传工作嘛,这样的事满大街都在搞,北大的张国焘邓中夏,他们平民学会每周都在大街上做演讲,政府并未因此动手抓人。

这样看来,自己落此下场,就是聂堂的有意为之。他越想越憋屈,要是真这么死掉,那简直太不值当了。

他用眼睛扫了一遍那张认罪书,居然是让他承认勾结革命党,策划对北洋政府实施政治分离的嫁祸。简直荒诞可笑。

他只能长叹口气,“我饿了,什么也看不清,明天,明天我保准画押签字。”

唐荀芳说出这句话是押上了全部赌注的,他决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心里想做的事还没做完,就这样把性命丢了,实属可惜。

他现在迫切的希望工友们在阿海的带领下能够来到警察局制造点舆论压力,如果这是聂堂对他的个人报复,那舆论一旦传开,上面知道了,他定不敢乱来。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当然,如果能够找夏秋帮忙,从警察局内部破开口子,将他营救出去也未尝不可,可那样一来,就等于暴露了夏秋,很可能害他丢了饭碗。最糟糕的是,孙茂书很可能已经将夏秋跟唐荀芳的关系露给了卢老爷,那样的话,夏秋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一旦有行动,马上会被当作同伙抓起来。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这事不能让夏秋插手。

不管怎么说,胡队长就是个听差办事的人,既然是上面的意思,他就只好照办,要的是结果,反正今天让唐荀芳尝到苦头了,天也晚了,明天再来也不迟。

唐荀芳给自己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正如他所料,此时的小宋已经把唐荀芳的处境告知给大家,包括范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致决定要到聂府讨个说法,阿海更是上冯四的打铁铺借来了刀具,准备跟聂府的人大干一场。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钟,行动定在凌晨两点,由三十余个工人队伍组成,可大家所不知的是,唐荀芳并不在聂府,聂堂这一招可谓阴损至极。当大部队将聂府包围住准备撬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冲出来几个拿枪的家伙,说他们私闯民宅,聚众闹事。

樾婉童听到动静,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时候聂堂已经来到了院子,将几十个工人请了进来。显然,樾婉童对唐荀芳的遭遇并不知情,以为这帮人是来抄家的,多少有点心惊。

聂堂一脸无辜的面对大家,“人不在我这里,你们不信。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丑话说在前头,先礼后兵,今晚你们要是搜不出你们要找的人,我把你们全部送到法庭去。乱民,简直不可救药。”

说着,把身子一闪,让他们进去搜查。

聂堂可真是个阴险小人,这帮人一进来这里,藏在门外胡同口的民报记者就开始拍照采风。他顾不上家里被闹得鸡犬不宁,年上的父母吓得满院子跑,几房太太惊声尖叫。这个院子瞬间成了他提前计划好的戏台。

果然,第二天,民报上关于工人半夜私闯督队府抢砸财物的无稽之谈便在长安街上传了个遍。聂堂倒不想抓这些人,他这么做,就是想把舆论的焦点对准工人阶级,可以抹黑工人在民众中的形象。

聂堂这番苦心,实在奸险狡诈,令人发汗。 /XoFddaQlBBGKn5yAAJtUUYh3/naNT08r4B8RIYZ671TuVfSSquj85FvtpqtSP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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