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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大回家之后，唐荀芳便一直在看书，心情久不能平静，到了差不多八点钟的时候，孙秋雨听有人敲门，出去一看，是范琪来了。

范先生给唐荀芳捎来了四五份有关苏俄改革的文本，虽然篇幅不多，但目前也就能找到这几篇。只是自己工作没做完，便差范琪给送了过来。

能借此机会见一面唐荀芳，对范琪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因此，送书这种事也就成了她乐于奉献的事了。

除此之外，她还在来的路上给唐荀芳买了一袋油炸丸子，足见她对唐荀芳的关心。但这些事在唐荀芳看来是很没必要也使不得的事。

“范先生能借书给我，已经很感激，这么晚了，又差你前来，也不怕有个危险，我实在过意不去。吃的就不必了，你留下书本，我让秋雨送你回去。”

唐荀芳将丸子退给范琪，拿起了李大钊那片文章，“快回吧，天晚了，我要抓紧看看这些书，等我看完抄完笔记，再亲自还给先生。”

孙秋雨看得出范琪的心思，她把丸子接过来，“范姑娘，有的人啊，不识好赖，要我说，没有人吃，你就拿出去给路边乞丐，他们吃了还会说个谢字呢。你说是不是唐大哥？”

平日里，对唐荀芳自然是尊敬的，但他这个木头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唐荀芳也没听清孙秋雨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埋头看起了书。

孙秋雨把丸子倒在桌子上，“唐大哥，我们走了。”

唐荀芳看着桌上的东西，笑着直摇头，用手捻了一个放在嘴里，顿时就来了精神。一会儿就投入到慷慨激昂的文字当中了。

孙秋雨跟范琪走在大街上，没出去多远就被范琪劝住了，“孙姑娘，你请回吧，晚了你也不方便，我自己能回去。北京城我比你熟悉，丢不了。”

道理是这么回事，孙秋雨顺着范琪的话就回道：“我看唐大哥是看书走火入魔了，你还说人家不关心你，看看，你的安危要紧，我的就不要紧了？偏心。”

一听孙秋雨这么说，范琪的脸一下就红了，“孙姑娘，你不要乱说，我是按父亲的意思来送书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嘛？那我问问你，范先生让你送书，可让你送丸子了？还不承认。”

看范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孙秋雨就断定了范琪的心思，“你现在是头脑简单，就这么走回去，我还真就不放心。走吧，我要是回去早了，唐大哥肯定会骂我。”

两人有说有笑的在前面走着，后面却多了一个身影。这个身影跟着她俩穿过了四五个胡同，才被孙秋雨察觉到。这时候，四下已经无人，又怕范琪害怕，便没告诉她。只好加快脚步，等到了范家之后，孙秋雨进门坐了两分钟，趁着他们不注意，将一把剪刀藏在了身上，这才心里有底的走了出去。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有些担心，虽说她看清了那个人是谁，但不排除会对她做出格的事来。

又过了两条街，孙秋雨终于才停下脚步，大声说：“你出来吧，不用一直跟着我。”

孙茂书之所以来找孙秋雨不是没有原因的，自上次夏秋将孙秋雨带走之后，孙茂书对那何超群就没什么好感，最近又听说何超群想带孙秋雨上法国。这让孙茂书彻底坐不住了。他今天过来，就是要彻底让孙秋雨断了这念想。他孙家的人都死绝了，要是他哪天也一命呜呼了，孙秋雨再跑到国外去了，那逢年过节连个烧香的人都寻不着，岂不是可悲嘛。因此，他断然不能让孙秋雨走。

他从墙后面的黑影中站了出来，面对着孙秋雨。一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孙秋雨放在袖子里的剪刀不由得在她手里紧了紧。她往后退一步，说：“你来干什么，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我不想见到你。”

孙茂书笑了一声，“笑话，你是我亲妹妹，你说不见就不见，长兄为父，你敢不听我话？今天你跟我回去，否则我让那何超群断手断脚，我看他是爬着去法国还是躺着去法国。”说着，往她这边挪动几步。

孙秋雨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紧张的说道：“你不要乱来，何超群的事跟你没关系，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呸，不要脸，孙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告诉你，孙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命都是我的。”

说着，孙茂书逼了过去，孙秋雨没办法，把剪刀掏了出来，横在中间，“你别逼我，走。”

一看到剪刀，孙茂书顿住了，“好啊，连你亲哥你都要杀了，你跟那帮捣乱分子学坏了，把剪刀扔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眼看孙茂书就要扑过来，孙秋雨把剪刀顶到自己喉咙处，“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孙秋雨多么的淳朴，她竟然天真的以为以死相逼的方式能遏制住孙茂书的丑陋行径。

“你想死？我不过想让你跟我回去，跟我回去有什么不好，吃的好住的好。你居然要为了一个穷学生受死，那你死吧，我敢保证，你现在死了，过不了几日，那何超群必定把你忘了。我可怜的傻妹妹，你怎如此之天真。”

孙茂书这么一说，孙秋雨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反驳道：“不会的，他说会带我走的。”

“他怎么带你走，他手里就一张船票，他分明是个骗子，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嘛，对不对？”

孙秋雨的思绪乱哄哄的，她的脑海里翻腾着何超群跟她说过的种种誓言，但那些话在孙茂书嘴里，却又是那么的有道理。可不管怎么说，何超群是一个敢于给她希望和想象的人，他给了她法兰西自由美好世界的向往，那足以让她为之奉献思想和灵魂，以及青春和身体。

趁她不注意，孙茂书冲上去夺了她的剪刀，终于将她收入了囊中。在争夺当中，孙秋雨的手掌被剪刀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上。就这样，她再一次落入了孙茂书的手中，被一掌打晕，装进了麻袋，扛在肩上，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在这个时候，范琪发现孙秋雨的外套忘带了，连忙追出去，这才发现那把血淋淋的剪刀躺在月光之下。

唐荀芳正对书中关于十月革命与法国革命性质的区别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范琪慌乱着冲进了屋。

“唐大哥，不好，孙姑娘出事了。”

唐荀芳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手里的书落在地上，披上衣服，小跑出去，正好小宋下班回来，也一起加入进来。

“有没有线索，怎么回事？”

唐荀芳在心里想着，这在北京城，能跟孙秋雨扯上关系的就一个何超群，一个孙茂书。何超群的嫌疑不是没有，他毕竟没太关注孙秋雨跟何超群的事，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至于孙茂书，他在孙秋雨事上是有前科的，嫌疑最大。但何超群是个读书人，不管从哪里看，也绝不会伤害孙秋雨的。

“走，上西郊。”

唐荀芳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不能再忍受的地步，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欺凌的人，是不能称其为人的，一个只会欺凌自己同胞的民族也是没有未来的。

他心中充满愤怒，加上刚看了李大钊先生的文章，苏俄革命的火炬仿佛在他心中烧开了。把他那个昏昏欲睡的心给照亮了。

但现实的一面是，这个时间段，跑去敲军方仓库大院的门，肯定没好果子吃。唐荀芳边往那走，边在心中想对策。

张营长这个人还是上次夏秋告诉他的，只不过从未谋面，只知道他住在西太平街的一个胡同里，具体门号不清楚。既然夏秋说这个张营长是个心怀正义的军官，又是那仓库营的直属领导，只要把他请出来，那孙茂书自然就乖乖把人交出来了。

“不能轻饶了他，这次不但要让他放人，跟那张营长说，这等下三滥，必须离开巡逻队。”小宋从未如此之气愤，在面对孙茂书这样德行尽失的人，小宋这样闷不吭声的人也难以自控了，恨不能见到他就将其碎尸万段。

唐荀芳自然也轻饶不了，有其一必有其二，这一次绝不姑息，听之任之只会放虎归山，问题必须一次解决。

好在这西太平街没几个胡同口，张府就这么一家，见院子里还亮着灯火，唐荀芳二话不说便开始敲门。

开门的人说张营长睡了，不再会客，唐荀芳将他骂了一顿：“人命关天，少睡两小时也死不了，今天必须要见到张营长，现如今的军爷还能不能睁眼看看老百姓了。”

说着，唐荀芳朝里面大喊了两声，“张营长，仓库着火了。”

还别说，他这句话真管用，不等下面人去请，不出一分钟，张营长便跑了出来。

“着火了？怎么回事？”

唐荀芳笑了，“大火，人命关天的大火。”

张营长虽然没见过这几人，但一听这么大的事，管不了别的了。牵出他的马，挥鞭赶了去。

唐荀芳几人加紧步伐跟上去，好在这西太平街距离西郊不远，很快也就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