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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唐荀芳的一番话,樾婉童是深有感触,本来今天是同道间的一次会面,家事不便拿出来分享,但既然唐荀芳跟她家府上有这些渊源,樾氏只好多说几句了。

“让唐先生笑话了,我家老爷归了北洋军后,志不得伸,到现在,几年过去了,还是个督队。可他四处留情,我下面已有三房太太,你说的那位姑娘我见过,若不是当年我强加阻挠,想必林姑娘已经成了聂府的五姨太。真是丢人。”

唐荀芳在这个时候谈到林潇寒完全是不经意的,若不是提起聂堂,他差点就把此人忘了。

“那都是早年间旧事了,不提了,谈这个的原因是想知道夫人的立场,你这样的身份掺杂在我们工人中间,万一聂督队发现了,岂不是害了你。”

“我什么身份?唐兄弟,你要知道,天下子民本是一家,我跟你们站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跟聂堂无关,倘若日后他找上麻烦,那也是我与他的事,你勿要有负担。”

“好一个天下一家亲,只可惜,如今的天下,早已四分五裂,何时才能阖家团圆。我一心想要做点事,但这北京城里,往前说,好不容易清王朝倒下来,可这复辟风波一茬接一茬,眼下南北局势不稳定,搞不好再来一个保皇派,你说说,老百姓还哪有言论可言,文化尚难推进,更别提政治了。那北大的大师教授,坐而论道这几年,还不是照样被政治运动撵着到处跑。”

樾氏听了唐荀芳的话,从这个青年人身上看到了他对国家现状发出的无望之声。

“新文化唤醒了无数青年人,也救赎了无数的保皇派,从这一点看,北大乃至所有为《新青年》撰稿的人都是值得称赞的,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勇士,虽然他们暂时扭转不了时局,但你不觉得现在的社会已经在发生改变了吗。不要悲观,就算咱们看不到胜利的那天,但我相信,在这历史长河中,一定要留下点什么。”

唐荀芳闭上眼睛,好半天才说,“三纲五常确实在慢慢倒下,白话文的世界在一点点竖立起来,可段合肥勾结日本,出卖国家,这跟大清朝割地赔款有何区别?清王朝推倒了,帝国阶级又踏入了咱们的国土,直到现在,青岛还在德国人手中,你说说,这样的天下叫什么,天下的人民叫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该信奉哪个政府了,当一个民族看不到信仰的时候,这个民族还有希望吗?”

这些话从唐荀芳口中说出,是让樾婉童始料未及了,他从未如此的悲伤和失望过,也许是眼看着曹汝霖跟日本兴业银行卖国行径的发生,却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作为有血有肉的中国人,除了感到耻辱,竟然没有一点办法,就连鼓起勇气牺牲,也还是换不回一次真正的胜利。这样的失望足以将一个人的意志力粉碎。

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所承受的报国无门的痛苦,跟走在思想前沿的大师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樾婉童望着山下看了半天,说:“世界是绝望的,那些在绝望世界中的人从清醒走上麻木,他们在努力中看不到希望。但若人人如此,这世界的绝望怕是要永远继续下去了。正如周先生‘吃人’一文,他虽然无力改变世界的绝望,但却拿起了笔杆,做出了有力回应。”

唐荀芳想起了他在南京的时候,也给几家小报刊供过稿,那时候他以为笔杆子是可以作一番事业的,可一个无名之辈最终还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回到北京后再没写过一篇稿,开始了思想宣传工作。而面对这样一个冰冷的世界,在看到无数文学大师苦苦挣扎于抨击现实的文学写作道路,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来。

“难道,我真的错了?”

樾氏笑了笑,“你没有错,不管是保皇派还是革命派,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国家寻找出路,大家坚持自己的看法,立场都为了救国。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军阀割据不是靠你我之人讲讲道理就能化解的,这关系到一个国家长久的病态问题。我们要继续开展思想活动,这个事不能停,我相信,时机会到来的。”

这次谈话对唐荀芳而言意义深远,通过这次沟通,他看清了世界的真相,他从内心奉劝自己不可冒进。

是啊,他的焦虑和痛苦源于他对时局扭转的强烈渴望,但樾婉童的话让他明白,一个历史的结束需要无数人为之奋斗和牺牲,方能获得成功。

两人在一场没有答案的谈话中结束了会面,那边,小霞和阿海还在争吵不休,就被樾婉童叫了回去。

“这个女人,尖牙利齿,得理不饶人,跟樾夫人一点都不像。”

唐荀芳笑着对阿海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被一个姑娘气成这样,你算是遇见冤家了。”

“再遇见,看我怎么收拾她。”

唐荀芳没再回应,而是自顾自的下了山。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范先生了,于是跟阿海告别,自己去了北大。

范先生从事的历史教学课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困境,他发现学生们更愿意讨论的是当下的实况,而对于上千年的礼教史学却没了多少兴趣,渐渐的,课堂的人变少了。

唐荀芳出现的时候,范先生正打算找蔡元培校长商量他教学改革的设想,以求改变目前的教学处境。但还是先见了一面唐荀芳。

范先生是陈独秀先生的追随者,他是不谈政治的,这个情况唐荀芳一直清楚,对于范先生教学处境艰难的原因,唐荀芳是清楚的。

“先生,当下中国,青年们都谈新文化新思潮,可这新文化的主题又是避不开政治议题的,你不讲政治观点,大家又关注这个,自然对课堂素然无味了。”

范先生说,“是啊,陈独秀先生二十年不谈政治的说法怕是要过时了,眼下这桩桩件件的事,哪一件不指向家国命运。学生们关注时事话题,对封建历史呈批判态度,这是偏激的,是不可取的。”

唐荀芳看着校园里来回穿梭的人群,问,“先生,北大学子尚且如此,我又该何去何从呢?段祺瑞勾结日本,出卖国家资源,我辈却只能苟且在此,蝇营狗苟般活着,实在心痛难已。”

范先生长叹一声,“这些事,我北大学子必然是冲在前面的,卖国贼不知廉耻,空有一颗政治野心,却不拿国家生死当回事。欧洲战事分散了帝国主义在华的势力,否则,这亲日派和亲美派要是打起来,情况就更加复杂了。现在我们加入了协约国,从外交角度,我们跟协约国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作出卖国行径的事也就不足为奇。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岌岌可危啊。”

“岌岌可危的是人心,这个国家的人民若不团结,再新潮的思想也无济于事,范先生,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们的工人朋友力量太小,太分散。还没等奋起反抗,内部就已经自行瓦解了。我想,我该换换思路了。”

范先生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我一向很支持,放开手去做吧,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有时间你真该见见《新青年》的几位同人编辑,跟他们谈一谈,有些事就自然想明白了。”

唐荀芳回道:“李大钊先生是支持政治运动的,关于这方面,我给他写过信,他的回信很明确的指出了眼下的路线问题,见面就免了,几位先生的思想见地都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没有人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是正确的,但他们会说,坚持民主。不过,现在苏俄的马克思主义学说又在国内传开了。大家都说,这个东西才是救国的真理。”

范先生摇摇头,“甲午海战至今,国人为寻求治国之道已经走过了无数的道路,尝试了种种可能,大师们远渡海外求寻真理,到头来还不是退居身后,壮志难酬。孙先生何许人也,三民主义的提出让祖国同胞是如梦初醒,但中国的实际情况却拒绝了这种主义。而这马克思主义到底行不行,还不好说,不过,尝试也未尝不可。”

范先生对此显然是失望的,甚至是麻木的,他对现存的种种学说主义保持着一种中立的态度,这让他本身变成了一个矛盾体。

唐荀芳没有去辩论,而是问范先生可否想办法借几本马克思主义的书籍与他学习,范先生说:“这个东西,北洋政府盯的很紧,北京城内很少有相关书籍传阅,不过,据我所知,李大钊先生是这马克思主义的崇拜者,最近他发表了一篇名为《法俄革命之比较观》的文章,说的就是苏俄社会主义革命的事情,我改日去图书馆帮你找找,然后差人给你送去。”

唐荀芳组织的工人思想改良遇到了瓶颈,这时候他能想到马克思主义,既是历史巧合又是时代机遇。他也只是从报刊中得知此事,这件事给他感触最大的一点是:资产阶级是可以推翻的,工人阶级是可以赢得话语权的。

这不正是他所面临的问题和抉择吗,所以,他想迫切的知道,这个马克思主义到底如何开展的运动,他恨不能亲自跑到俄国去看看。 Jw0b1itDXYuJG3UYMZolX0CuBmBg3rvBEM1XEiGVDXtcqfC8/amyTrmxjGNBGy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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