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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监工是在大宋眼皮底下被扭送走的,现在连同何老板一起,又都回到了厂部库房。

何老板全程低着头,像是个无辜者,两边的工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他们的老板被唐荀芳带来的人挟持而入。

大宋手里握着根宽扁担,站了出来,堵住了何老板的去路,“老板,有我们呢,别怕。我看他们敢动一下试试。”

说着,死党们围了过来,一副救主心切的样子。

何老板自信的回头看了眼唐荀芳,好像在说:你看看,我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真要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阿海把枪摸出来,顶在他后背,对大宋说:“叛徒,你敢动手试试,我要了他命。”

何老板赶紧服软,再不敢抱侥幸心理,“不要再闹啦,赶紧装货,你们不要我命啦?闪开。”

大宋愣在一旁,看着被阿海带走的工友杀回来抄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狗屁思想理论,天天学习上课就学这个?土匪,简直比强盗还可恨。

他哪知道什么叫狗急跳墙啊,要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坚挺的站在何老板背后,不是因为他绝对的忠诚和对工厂的绝对信仰,而是私下里成了同监工一样的狗腿子,狗腿子总会得到老板的额外关照,也就不在乎工钱开不开何时开的问题了。

现在主子被绑,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货物被拉走,心里能不气吗。何老板跟着上了车直到棉布被前来拿货的布庄以低价抢空之后,他才被放走。

走前唐荀芳交代,“记住我们这些人,跟你说,下次不按时发工钱,我们一个月来一次。”

当然了,被阿海带走的这些工人是回不去那个地方了,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何老板,还有大宋那帮人。这件事过后,小宋也彻底从棉纺厂出来了,跟阿海带走的工人一同到了杜鸿茗的厂子。

这是杜鸿茗为唐荀芳所能做的最大忍让了,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顶着捣乱份子的头衔,到那个厂都不会被接纳的,这样的工人谁敢留,他们不高兴了,保不准哪天就抄了工厂,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上面,有些商会里的老爷对此很气愤,要求商务次长整改风气,上面的态度也是左右动摇,一方面他们不想给工人形成一种听之任之的印象,一方面又觉得他们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因此,将警察署调出来,没事到各家厂子巡视一番,就算是解决问题了。

上面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现在南方国民政府三番两次提出北伐,视他北洋军为反动派。吴佩孚又虎视眈眈盯着北京这块宝地,段祺瑞现在是一心夯实军队配置,从日本人西原那里借款总额达一亿余两,所得全用于军队武装,四个师的力量全套的德国配置,可谓装备精良,无人能挡。有了这样的军队做后盾,才有了他强势解除王士珍内阁建立自己内阁的底气。

当然了,这些上层建筑的事,小老百姓听到的也只是些民间传闻。关于段祺瑞向日本借款被人们议论作又一个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谁也不知道他拿什么做的抵押,胡同巷子的人都在议论,山东,东北的矿山铁路都抵给了日本人,这就是光明正大的出卖国土资源,要不然,他段祺瑞拿什么来还?这天下说是国民政府的天下,但具体到北京,还是他段祺瑞说的算,况且,国民政府的财政收入也岌岌可危,因此,段祺瑞的这种自信的抵押,和出卖就是一回事。

而现在,有消息传出,作为替段祺瑞捞钱的交通总长兼财政总长曹汝霖近日同日本兴业银行签订了一份铁路借款合同。消息一经传出,唐荀芳就坐不住了。

“卖国贼,简直丧心病狂,他拿吉会铁路未来财政收入做抵押,这是什么?这就是替日本人修的铁路嘛,我们的土地让人卖了,凭什么?同胞们,段祺瑞披着羊皮跟日本人勾结,咱们必须站出来予以抵制。”

唐荀芳的发言得到了在场工人的响应,大家把书一扔,准备投入战斗之,爱国热情可见一斑,这时候,从队伍的最后面站起来一个人,这个人来参加唐荀芳的讲课已经有段日子了,只不过他从未注意过她。

自上次在白塔寺和樾婉童见过一面之后,便再也没碰见过。她站起来的时候,唐荀芳已经对她没什么印象了。

但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同胞,能来参加他的学习班实属难得。为了跟大家打成一片,樾婉童特意穿着朴素,脱去了鲜亮的旗袍,但即便这样,站在他们这群人中,还是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讲台,“今天谁都不能出去。”

她没有跟谁商量,就是在下命令,仿佛她的话就是真理,必须要服从。她更不是管事的,在学习班也从未发过言,但她第一次发言就如此之坚决。

阿海大喊一句,“你一个女人,不去也就罢了,男同胞们,走。”

唐荀芳看着台上的女人有种不同寻常的气质,把阿海叫住了。

“这里没有男女之分,为了国家,咱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听她说完再走也不迟。”

樾婉童朝唐荀芳点点头,说,“你们就这么去?是去总统府还是国务院?人家手里有枪有炮,你们拿身体当武器,这不是有勇有谋,这是蛮干。再说,听来的消息不一定准,要有防备之心。”

阿海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你去问问北大的知识分子,这些话就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他们说的话肯定对。”

樾婉童表情严肃,感到眼前的年轻人实在稚嫩,“错,你去问问北大文科学长,他那样的人,照样在北大有敌对,你再去问问辜鸿铭先生,他同不同意陈独秀先生的反孔思想。他们嘴里的话,是要加以区分的。我不是谈谁对谁错的问题,我是在说,做事万万不可莽撞,你们要知道,跑去国务院闹事,你们能得到什么?他们会撤回借款合同吗?”

“他们不同意,我们就不走。”

樾婉童看了眼唐荀芳,“我说句难听的,就凭咱们几个人,一颗子弹过来,也就一哄而散了,这么跑过去,定一个乱民的头衔,把你绑走算好的。起不了作用。”

满腔激情,让樾婉童这么一说便冷却了几分,唐荀芳并不是个鲁莽的人,他用同样的方式惩治了何老板,证明行动的力量是无限的,是可以在实践中得到证明的。国务院有武装配置,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拿老百姓生命开玩笑,不说别的,南北战事一触即发,他北洋政府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抹黑。

即便唐荀芳把上面的心思揣摩的透彻,但他们这帮人在警察署是留有案底的,可能会被特殊对待也说不定。

“没想到咱们这里还有您这样的高人,女士怎么称呼?”

樾婉童回道:“唐先生,白塔寺的恩情我还没忘,你却不记得了。”

唐荀芳一拍脑袋,“原来是您,可是……”唐荀芳想不明白,参加他们这种组织的人,都是些吃不饱饭的人,说白了就是组织起来为吃饱饭四处讨说法的队伍。她一个阔家太太,怎么也对这种事感兴趣,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没有可是,我能坐在这里,说明我的心跟大伙是一起的,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在这北京城内,志同道合之人不胜枚举,你看看陈独秀先生,李大钊先生,他们不爱国吗?他们不痛恨卖国贼?他们为什么不冲出去肉搏?因为这叫做无谓牺牲,现在行动,还不是时候。”

“难道让他们继续下去?作为中国同胞,你不心痛吗?”阿海将手里的棍棒摔了,沮丧的坐在地上,他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有限,意识到他们的孱弱和不堪一击。

樾婉童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相信很快就会结束,欧洲战场胜利的消息已经在路上,属于咱们的胜利也会到来。”

唐荀芳给樾婉童鞠了一躬,他从未如此之失落,在他组织学习班以来的每一天都在谈论救国,都在试图让大家行动起来反抗压迫,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国家的命运还在那样一群人手中攥着,他们兵强马壮,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体系,他们有政治外交财政的话语权,他们才是能代表这个国家的人。

而他们这些自诩的爱国人士,不过是散乱杂的工农阶级,就像樾婉童说的那样,他们目前的状态,还不能够正面回应这些惨痛的现实问题,只能躲在后面一点点等待机会。

那是唐荀芳最痛苦的一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信仰出了问题,他放弃了在场的每个人,跑到了无人的郊外放声痛哭。

唐喜平要是活着,说不定能告诉他怎么做,他真希望像他哥那样为了理想而死去,但问题是,他即便因此献身,也不会带来民众对政府的摧毁之力。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 Qz9DJkL7azHAyWDEQqS590II5PM4HsRBSFeURxle0pBG0gKXr2g2zB8eCNLg85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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