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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杜鸿茗一觉睡醒跑到火车站的时候,去往上海的火车已经开走了,他感到曹佩芳的离开跟自己有直接关系,而她的离开在杜鸿茗看来又是那么的不合情理。

他从来没为这个女人如此担忧过,或许这不是担忧,只是有种隐隐的自责。但就像曹佩芳说的那样,谁会怪罪于他呢。

此时的杜鸿茗心中装满了怒火,他要找曹元冲问清楚,因为以他对曹元冲的了解,不可能让曹佩芳离开自己身边,更别说去那么远的地方。

曹元冲似乎预料到了杜鸿茗会来,曹府的大门早早的开着,曹元冲就坐在院子中央的藤椅上,边上的侍女摇着扇子,洋人的留声机在耳边转着,跟着里面的小曲,慢悠悠哼着歌,一点也不像个刚与女儿分别的父亲。

杜鸿茗摘掉帽子,站在曹元冲面前,手插在兜里,不冷不热的说:“曹老爷真是雅兴,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听曲。佩芳刚走,你就不难过吗?你真是个狠心的人,她从小没出过远门,你怎能让她上美国去呢?”

曹元冲睁开眼睛,等小曲播放完才从椅子上直起腰来,“呀,杜公子来了。老朽有失远迎啊,怎么,你也关心起小女的事?你啊,马后炮一个,那是我曹元冲的女儿,我让她上美国有错吗?她留在这干什么,你只要在这北京城,小女就一天好日子都没有。去美国就好了,她表哥正好在那学习,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那是最般配的一对,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这话,杜鸿茗一惊,“曹老爷,佩芳可是你亲生女儿,你把她当什么了?你这样会毁了她的。”

曹元冲站起来,拍拍杜鸿茗肩膀,“你多虑咯,我那外甥,人家父亲跟外交部是有关系的,佩芳嫁给他比你要强,我看啊,你就别操心了。”

曹元冲不是在等杜鸿茗,他就是要羞辱一下他。说完这些话,拎起鸟笼子便出去了,留下杜鸿茗一人站在院中央。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了一丝丝的后悔,尽管他不知道那位表哥何许人也,但曹元冲已经表露出不怀好意的嘴脸,这让杜鸿茗的担心变得越来越严重。

但事已至此,人已经走了,又是如此之突然。曹佩芳若是不出现,他恐怕也不会在意那么多关系是非。可现在,他的心彻底被搅乱了。

因为忙着留法学生经费申请的事,他跟唐荀芳已经有段日子没见面了,也不知他办学的情况如何了。现在心情又不好,故借此机会去看了眼他。

这段时间,唐荀芳一直没走出困惑,棉纺厂工人工资的事还没得以解决,虽然杜鸿茗在何老板心中有些分量,但也不会为了他给工人掏钱。夏秋已经抽空跟何老板见过面,但见面的效果不太好。说白了,人家工厂的事,外人根本管不着。

夏秋的为人周围的生意人都清楚,一向都就事论事,不会乱办公差。所谓人善被人欺,警察也不例外,这要换了一个人,何老板绝对乖乖掏钱了。

唐荀芳已经做了能做的退让,他也给足夏秋面子。杜鸿茗找到唐荀芳的时候,他正组织大家,准备冲进何老板办公室,制造舆论压力,甚至采取武力措施。

“工友们,朋友们,我们的善良被人欺骗了,我们的尊严被人践踏在脚下,那是什么,那是我们活着的脸面,一个大写的人不能让他们随意踩踏。历史的教训是深刻的,改良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不可能通过改良资本家的良知来换取咱们应得的报酬,因为他们的良知被狗吃掉了。既然改良行不通,那只有革命了,清政府怎么倒下的?他们不肯接受改良,最后只能接受被革命洗礼的命运。我们也将让资本家认识到这点,革命的拳头是属于人民的,我们不能继续活在思想的锋芒中,要把思想变为行动,这样才能打开一扇窗户。”

唐荀芳话音刚落,在场工人无不欢欣鼓舞,这时候,杜鸿茗走了进来,让好不容易燃起的旗帜降下了温度。他看了看底下坐着的人,说:“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工厂上班,跑这儿凑什么热闹,瞎搞。”

他发现了自家工人成了唐荀芳的拥护者,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你出来。”说着,将唐荀芳请了出去。

唐荀芳看出来他来者不善,满脸的不痛快显然在走进这道门之前就已经有了。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沮丧。”

杜鸿茗转过身去,“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有一点,别再煽动我厂里的工人,我请他们来是生产商品的,不是跟你搞思想建设,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知道吗?是吃饭啊,他们可以一辈子没有思想,但他们三天不吃饭,你问他们能受得了吗?”

唐荀芳不知道今天的杜鸿茗是怎么了,工人上他这里学习新思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也是支持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好了,我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了,你的工人你留下,我一个都不带走,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必须要走了。”

唐荀芳转身回到教室,说:“杜家的工人朋友,你们老板有事需要你们,棉纺厂的工人和其它厂工人兄弟跟我走。”

说着,浩浩荡荡的人便蜂拥而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坚定的信念。因为他们知道,今天,他们要做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将是他们作为工人以来最疯狂最有勇气的事。

杜鸿茗没有再阻止,厂里的工人站在门口看着杜鸿茗,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他们想去,但杜鸿茗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他们谁也不敢挪动一下。

“你们要知道,你们的价值是什么,打仗是军人的事,是警察署的事,你们要跟着动了手,那就是滋事反动,是要被问责的。都给我回去,再有下次,扣工钱。”

杜鸿茗不知自己怎么了,居然说出“扣钱”两个字,也许他只是出于对工人的保护,才说出这样威胁的话,但这两个字一旦脱口,他和那何老板又有何区别。

工人们一听要扣工资,拔腿回去了。其实,杜鸿茗对厂里的每个工人都很好,从来没亏待过谁,但现在的工人开始把重心放到了对付资本家的身上,这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针对感,他总觉得有一天工人们会举着棍棒站在他面前,然后毫不留情的将他阵法。

他不敢想象,照此发展下去,会滋生什么样的后果。一面是曹佩芳的事,一面是工人思想转变的事,无论哪一件都让他深感头疼。

这段时间他刚从国外进来了两台纺织机,他以为有了先进的机器,就能创造出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商业强大了,工人就有钱了,国家也就富裕了。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在选择吃饭和选择救国这两件事上,恐怕更多的年轻人要选择后者了。

他们已经严重感觉到国家需要什么,严重感觉到不稳定的收入和随时可能到来的剥削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国家。他们真的觉醒了,当一个工人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起书本上的时政,而不是不堪入目的段子的时候,意味着更多的来自不同阶层的人已经被这样的思维模式所侵染,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经从沉睡中睁开了双眼。

西方的机器可以带来工业的改变,但杜鸿茗清楚,真正让这个国家强大的东西,却是思想的改良和正确的实践。

他头一次在内心承认,西方的东西不可全盘接受,甚至有的东西是要摒弃的。

可事实是,他是一个资本家,他必须要面对工人的崛起,他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在参差不齐的工人队伍里找到关系调和的那个点,否则,他将避免不了的成为那个被针对的人。

他的担忧是合理的,因为谁也保证不了在任何一个工业环境中作出绝对公平的一视同仁,稍有偏差,那些思想激进的人很可能会抓住辫子收拾他。

唐荀芳对这些问题早就思考过,但他更明白的一点是,历史总是在进步中寻求经验,谁也保证不了绝对的对错,历史允许人犯错,但要在弹性范围内给出思辨的空间,否则就是在给历史制造麻烦。

他已经懂得了实践的重要性,因此,他来到了棉纺厂,将正在对工人指手画脚的监工抓了起来,然后扭送到何老板办公室,将人扔在他面前。

“赶紧还钱。”

没有多余的废话,这就是此行唯一的目的,工人的忍耐已经超出了界限,到了他表态的时候了。

何老板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正要从抽屉摸他的手枪,阿海第一个冲上去,跳到桌子上,踩住了他的手,然后将枪缴了过来。

唐荀芳背着手,“何老板,我们来拿应得的工钱,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

何老板一看阵势,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他手里要是有钱,一定会拿出来分给大伙,毕竟保命要紧,他这样贪生怕死之辈,这时候不会吝惜金钱的。但实在拿不出来啊。

他站了起来,向大家连连鞠躬,“兄弟们,实在对不起,我那钱,让我那狐狸精卷走了,等我找到她,一枪毙了她。是她拐走了你们的钱,你们去找她要。”

尽管他说了实话,可又有谁愿意相信呢,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从来没有一句实话的人,即便是实话,也不会有人同情他。

“既然你没钱,那我们就不走了。”阿海玩着手里的枪,“这东西我还没玩过,不知道打出来的东西什么样。”说着便在何老板头上比划起来,何老板吓得跪了下去,直叫爷爷。

唐荀芳知道今天拿不到钱了,但走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我们只好把厂里的现货拉走了,就当是抵债了。你不同意也行,咱们就在这耗着,我耐心好没关系,我这兄弟可没什么耐心,也没玩过枪,走了火打到不该打的东西,可不怨他。”

何老板哪敢不同意,吓得赶紧点头允肯,“好,各位爷爷,我带你们上厂里拿货。千万别乱来。”

唐荀芳看了眼阿海,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看来,反抗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工人是可以对资本家提要求的,这一点,他们今天证明了。而走出这一步,他们却付出了长时间的努力和思想的试探。 4/6yfmYSiNaTcyFeYsFtw/LrWKoR2f4srBHbeUOdGCSneTIHhJ3pwwP1G6NOZkl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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