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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范明这时候从外面晃荡回来,正好遇见唐荀芳,回屋后见妹妹脸色不对,问道:“我发现这个人一来咱们家就没好事,说,是不是欺负你了?”

范先生在外面听到范明的声音,骂了一句:“哪都有你,给我出来。”

这个让人操心的儿子真让范先生头疼,但又找不到好的办法,只能是隔三岔五骂一顿。

范明早已习惯父亲那副严肃的面孔,时间一长,反而不当回事了。听他教训一番,又摇头晃脑的回到了自己屋中。

于氏对儿子的处境心知肚明,但在范明面前,她从来不说儿子的不是,因为她始终觉得,范明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在于范先生对儿子教育的疏忽。一直忙于工作,从小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如今孩子不成气候,范先生首当其冲的要负主要责任。

对于这样的争论,夫妻二人一直争吵不断,每次都以冷战罢休。但范先生清楚,这件事终有一天会引发一次大的暴动。他担忧着,恨不能将无用的儿子一巴掌打死,他这么一位教授,怎允许有这样的儿子。

那天夜里,他久久不能入睡,想着范明要是能有唐荀芳一半的为人做派也就足矣了,可说到唐荀芳,范先生又觉得心里有愧,他不参与政治言论的活动是个人信仰问题,不帮助唐荀芳也情有可原,但他明知当下中国俨然水深火热的状态,救民于水火已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唐荀芳想要私下办学,带着明显的政治色彩,在北洋政府眼中,又或是一种明晃晃的反动行为。范先生要是支持唐荀芳搞思潮办学,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政治立场,要是不支持,又觉得自己没尽到社会职责。

左右为难的范先生感到思想的斗争从未如此激烈过,但这种激烈的背后说明唐荀芳的想法已经深深触动了他,不管他承不承认,他思想的天平已经渐渐偏向了唐荀芳那边。

没有得到范先生的支持,唐荀芳内心是失落的,但他并未因此放弃,在北京城,能够帮到他的人也只剩下杜鸿茗了。两人算不得深交,但起码的朋友关系是称得上的。不过,唐荀芳知道的一点是,杜鸿茗这个人一直怀揣着西学救国的思想,他认为科学救国才是目前的最大问题。但欧洲战场反馈回来的情况让唐荀芳意识到,西方世界道德的沦丧和剥削面孔已尽显无余,不加以区分的按部就班,只会陷国民于水火之中。

因此,要想让杜鸿茗接受自己办学的想法,就得抓住他的心思。既然杜鸿茗想走科学救国的路,那好办,就在补课班增设一门科学教育嘛,合了杜鸿茗心思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不得已的做法,即便再省钱的办学也还是需要钱的,杜鸿茗能够参与进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唐荀芳并非狡诈,实在迫不得已。

一天夜里,他把大家召集到自己那间狭窄简陋的屋里,按照他先前起草的方案,开始了办学的初步讨论。

何超群带着老乡一同过来,加上阿海他们几个,也凑了八九个人的队伍。但这一切,杜鸿茗也不得知。

何超群对唐荀芳的提议无比激动,他说:“不敢想象,唐兄竟然做起了这件事情,这是在法国才有的组织。工人团结在一起,在目前的形势下是件很难的事情,要是能做成,我们就不上法国了。到法国不就是为了学这个嘛。”

唐荀芳自是感动,但他思想很清醒,回道:“何兄,留学还是要去的,那里有的好东西,这里是看不到的,也绝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肤浅,但糟粕的东西也必然存在。不管是出去还是留下,大家的心都将是一致的。工厂不能老板一人说了算,工资不能说不发就不发,他们不拿咱们当人看,咱们就要争取做人的权力。”

阿海一拍桌子,跳起来道:“好,说得好,奶奶的,爷爷一心伺候那英国人,反过来被他利用剥削,要我说,这国内的资本家和西方帝国就是穿一条裤子,合起火来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话题刚开始,大家的情绪就调动起来,在这黑灯瞎火的屋里,几个思想振奋的年轻人达成了起码的意识统一。

但正当此时,大宋说了句话,“真要这么干吗?咱们要是不听厂子的话,到时候他们不发工钱,咱们吃什么。难不成再回去要饭。”

唐荀芳知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便是中国封建礼教数千年来给大家心中植下的主奴思想。

他站了起来,说:“你们要知道,表面上看,只有你给工厂干活了,老板才会给你发钱,但实际上呢?你们要是不干活,试问,他们哪儿来的钱?别说给你们发钱,就连他们自己都没钱挣。什么意思?这就是鱼水一家的道理,谁也离不开谁,但谁要是破坏了这里的平衡关系,那另一方绝不会坐以待毙。老宋,你的想法我理解,咱们谁也不能回去再做乞丐,至少思想上,咱们要站起来。”

唐荀芳的话无疑是新奇的观点,在场的人,从未这样思考过问题。工厂老板是他们的主子,作为工人,就要听主子的话,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成了种顺其自然的事。

但即便如此,老宋还是接受不了,他抱着肚子靠在墙上,摇摇头道:“荀芳,这样做,真的要丢饭碗的。”

反倒小宋深明,反驳道:“哥,我以为唐大哥说的对,那饭碗有跟没有都一样,别的不说,这两月工钱到现在都没发,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天天过的什么日子。以前要饭的时候还时不时能碰到好心人赏块肉吃吃,这可倒好,多长时间没见过油腥味了。”

“你懂什么,老板迟早会发钱的,你等着吧,我看快了。”

唐荀芳知道,这不是靠嘴皮子就能纠正过来的,大宋在厂子有威望,是工人心里靠得住的人。因此他有种别人没有的优越感,让这样的人接受反动工厂的思想言论,是不切实际的。至少方式方法上是不合理的。

“咱们举手表决吧,参加办学补课的人请举手。不参与也不勉强。”

结果当然是明显的,大宋失落的回到自己的住地,晚上跟阿海起了冲突。阿海这个人倒没有坏心思,就是说话不注意言辞,激怒了老宋。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自阿海来到工厂之后,老宋在工人心中的地位一点点发生着改变。

这是老宋唯一的精神寄托,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一个试图剥夺他身份地位的人,他怎能忍受。

阿海对老宋就办学一事的态度抱怨了一道,他认为老宋这个人实在迂腐,说他整天混在工人堆里,成了只井底之蛙,不像自己,在大使馆站过岗,跟外国人打过交道,更能深刻的认清现实问题。

老宋一开始不搭理他,但他步步纠缠,说他这种人知道了大家的想法,肯定会跑去告发,言辞也就没了客气的意思。

“老宋,跟你说,你参不参加都无所谓了,国人的思想救赎也不差你这么一个人了。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咱们这些人都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你可不要忘本。这件事就咱们几个知道,在办学进入第二阶段之前,希望你好自为之,勿要到处去说。要是因此坏了我们的事,我饶不了你。”

老宋平时老实巴交,但这件事触动了他的原则,加上对阿海本身的成见,也就被彻底激怒了。

“是嘛,那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是井底之蛙。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想不到告密,这么一说,我还真为你们捏把汗,不为别的,为了我弟的未来,我也不能看着你们下火海。”

一场激战就这样爆发了,两人滚作一团,从曾经共患难的朋友一下摔成了两瓣。那晚过后,阿海就从他们那搬了出去,实在没地方去,又跑回去找夏秋。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阿海发现夏秋这个人变化很大,再不是以前那个叫花子了,不过,他的领导气质依然存在,以前夏秋就是他们的乞丐头,现在到了警察署,也是个小头目。只不过,有了家室的夏秋变得沉默寡言了。

阿海来到家里的时候,对他发生的事也只是泰然自若的表示了回应,并没有太多的激动情绪。但对他却很是周到。

阿海很少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夏秋这里,更像是回到了一个正常的家中,温暖的房间,温暖的饭菜,温暖的炉火。即便再严寒的冬也不觉得那么冷了。最主要的,夏秋不会给他任何生活或精神的压迫,他想说什么就说,他说的任何事,夏秋也不妄加评论。

一切都是那么的温和。

他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正常的生活,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虽然没有爹妈,但身边多个关心你日常的人,也算是莫大的欣慰啊。

在夏秋家度过了安静深沉的一晚,阿海不得不再回到工厂,继续面对有老宋的世界。他已经无家可归了,住在夏秋的屋檐下就已经给人添麻烦了,不能再给夏秋带去生存的麻烦,不管厂里什么时候发钱,可到这里来的一天,就终究是有盼头的。

阿海突然感到,他成了一个矛盾体,既痛恨工厂的压迫,又难以摆脱它的束缚。这种痛苦深深的折磨着他,在他内心一点点积攒着,像一颗孕育之初的毒瘤。 luXN1j3JOrR8OOIu/3vi+umLzwj1P23du7eZ+5MEj8GnGGPCadjN6FX7jOH7+m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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