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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问题，没错，这是解放自己的唯一方式。唐荀芳见完大家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要想彻底避开卢家，只有找上门去，躲避注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在此之前，杜德成了打开局面的人。

没错，横冲直撞注定是莽撞的，有了杜德打头阵，事情就多了转机。趁着杜德去卢家说情的功夫，唐荀芳去了一个地方。

又到了他爹妈的忌日，如今哥哥也献身革命了，他孤身一人来到白塔寺，给逝去的亡魂烧香祈祷。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亲人而已。

这是个周末，天空飘着蒙蒙雪花，不大，就像燃烧的碎纸片，灰色的，密密麻麻，网在人们头顶。每一个来白塔寺的人都保持安静的姿态，不像街道那般热闹。尽管人多，丝毫感觉不出嘈杂的气氛。

唐荀芳手里拎着一个竹筐，里面放了满满的纸钱和香火，他神情凝重的排在队伍后面，前面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轮到自己。但每个人又都井井有条的等待着，谁也不催谁。

这个时候，队伍后面来了几个哭爹喊娘的人，杂七杂八，看着不像正经人。打头的是个中年汉子，操着外地口音，随同的也都个个五大三粗，说是要给家里夫人请道签，夫人家中难产，再不过来恐性命不保。

看排队的人多，不想守规矩，直接跑到队伍前面去了，此时正好轮到一位身着体面的夫人，刚要跪下给菩萨请安，被上来的汉子一把拽开。

“去去去，等我家爷求完了你再求。”

一旁的侍女看到这幕，简直气坏了，她用身子挡在那汉子前面，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也不看看是谁家夫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命了，还不给我家夫人让开。”

夫人一看，站了出来，低声说道，“菩萨对众生平等，既然你着急，那就你先来。”

“夫人，咱不能让他……”

“行了，你退下。”夫人制止了她滋事。

且不说来者何人，既然不是善茬，能避则避，不过晚三两分钟的事，何必惹大家不愉快呢。

不巧的是，汉子求的签并不好，他要求再求一只，还是不好，接二连三，已经求了五六次，还是不行。

夫人终于说话了，“既然菩萨显过灵，你们还是尽快回去，一味在这苦求，只怕惊扰了上仙，怪罪下来，受罪的还是你家夫人。”

这句话是好意提醒，也是对汉子不守寺堂规矩给出的回应，但就这么一句话，把那汉子激怒了。他站起来，伸手要推那夫人，被身边的姑娘挡了一下，遂即倒在地上，伤了腰身。

唐荀芳见状，拎着他的东西走向前去，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大哥，光天化日之下，在菩萨面前打人，不怕遭报应吗？我劝你赶快回去，你身边这位是咱们督军府夫人，等督军从长沙班师回朝，怪罪下来，恐怕你这拳头大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那汉子将信将疑看着唐荀芳，“你是何人？敢多管闲事。”

唐荀芳哈哈大笑，“我不过无名小辈，不值一提。话我讲完了，你要不信我的话，尽管找这夫人麻烦，你也看到了，山下站岗那几位军爷还等着他家夫人下山。不知到时候你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夫人了。”

唐荀芳说完退到一边，作出你们爱怎样怎样的姿态。那汉子一看这夫人，神情自若，不像从一般人家出来的。要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经他一吓，早就哭爹喊娘求饶了。这么一想，吓出一身冷汗来，扯着腿就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那夫人这才站出来跟唐荀芳谢恩，“年轻人，今天幸亏遇见你，不然就麻烦了。咱们在菩萨面前结下相识，说明咱们有缘。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去后找时间拜访你。”

唐荀芳一听，急忙摆手，“小事小事，只要夫人平安就好，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心惶惶，好好的人也都变样了。我叫唐荀芳，居无定所，夫人是有福之人，自有菩萨保佑。我就是看不惯这些流氓，见一个收拾一个。”

唐荀芳说完就要往后退，被那姑娘拽住了，“欸，我说，你怎知道我家老爷是军爷，你与我家夫人第一次见面，猜的可真准。”

“小霞，再多嘴。”夫人脸色一变，不让小霞继续。

没错，这位夫人正是聂督队的正房夫人樾婉童，已经连续数年到这里烧香拜佛了，她出门在外从不说自己的身份。因为北洋军政府在北京城老百姓眼中向来没好印象。她一个吃斋念佛的女人，身边的人也都属这类，哪里听得打打杀杀的事，要知道了她的身份。谁还敢跟她一起诵经打坐。

唐荀芳笑了笑，对小霞说：“姑娘，我就是随便猜的，这些地痞流氓谁都不怕，你要跟他们提军爷，准吓得屁滚尿流，对吧。”

樾婉童笑着对唐荀芳说，“唐先生有勇有谋，一看便是重情义的人。今后在北京城缺什么就来找我。”说着，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了个地址，放到他手中。继续刚才没拜完的菩萨，念起了经文。

唐荀芳捏着那张纸没打开，直到他给家人烧完纸，往山下走的时候，才想起来看了一眼，一看地址。

聂府。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个地方遇到聂督队的夫人，但一回想那夫人言谈举止，又觉得跟聂督队同处屋檐下简直太不相配。

这时候，他突然心里一紧，心想大事不妙，刚才不小心报了自己姓名，万一回去跟聂督队说起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当年和聂督队的旧账还没算完，万一找到头上，可真就四面楚歌了。

但他又想，那夫人一心向佛，宽以待人，不像是婆妈絮叨的妇人。也就下了山。

杜德虽然看不上卢老爷的行事作风，但为了儿子的朋友，他还是进了卢府。

听说来的人是杜德，卢老爷是喜出望外，一来是因为杜德在商界的地位比他高，二来呢，他们向来不交往，更别说上门拜访了。

卢老爷在两位下人陪同下，小跑到院子迎接杜德，“杜老板啊，我说今日我这院子气色要比以前好，原来是您要来啊。这是出了哪门子喜事，把您给带来了。这小院蓬荜生辉呐。”

杜德微笑，还了个礼，“卢老爷还是这么风趣，难怪人家说你生意做的开，什么人都能结交。”

卢老爷听出了弦外之音，杜德那是说他替聂督队做事呢。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了不痛快。

引进屋后，杜德先跟他扯了半天生意上的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卢老爷也清楚，这个老东西今天来定有事。但他不开口，自己也不好问。

茶过三巡，杜德问起了卢公子的事。

“卢老爷，今天府里难得清静，我那世侄也不见出来。”

卢老爷随口回道：“哎，别提了，杜老爷有所不知，犬子近日闹情绪，老夫不好管教，仍由他出去喝酒耍疯去了。”

杜德一听，接道：“卢老爷，恕我冒犯，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只是有的话该不该说，还得卢老爷拿主意。”

卢老爷心里一想，这个老狐狸卖的什么药，平日两家从不交涉私事，他怎么关心起犬子的琐事来。但直接拒绝又不太好，既然他把话说出来了，不妨听听他有何高见。

“哦，杜老爷有心了，我们卢府这点小事还惊扰到你，望杜老爷赐教。”

杜德哈哈一笑，“我那侄子的婚事我有所耳闻，这种事放到谁家都高兴不起来。”

“怎么，事情传到你那了？哎，丢人啊，我卢家世代，从未出过如此丢人之事。娶一个下人当小老婆也就算了，可这姑娘不识抬举，半路跟人跑了，你说说看，我今后还怎么混。”

杜德喝了口茶，咂咂嘴，“哎，也是，一个下人，能嫁到您府上，也算三生有幸的事了。咱们这也算自降身价了，要我说，这件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你越是动静大，事情就传的越快，过两天，胡同巷子传个遍，到时候才真是丢大人了。依我看，既然那姑娘不识抬举，就勿要再纠缠，反倒污了自己名声，为了这强扭的瓜，亏的是您可不是她啊。”

这番话从杜德嘴里说出来，一下就抓住了卢老爷的心，卢老爷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正堂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停下来，“来人啊。”

外面小跑进来两下人，候在左右，卢老爷说，“快快，去趟警察署，跟吴队长把案子撤回来，勿要再追究了。”

杜德会心一笑，也站了起来，“卢老爷英明，只要案子撤了，再没有人知道你卢家发生什么事了，你也就清净了。过些日子，广东口岸会到一批货，卢老爷要是感兴趣，尽管跟老夫提。今日前来，能帮卢老爷解除烦心事，杜某算来对了。”

说着，杜德就打算离开，卢老爷摸不着头脑，正所谓情浅不多言，可杜德却反其道行之，仿佛将他当成了多年好友。这让卢老爷心生猜疑，但杜德说的每一句话又是那么在理，让他拒绝不了。

卢老爷安排好轿子，就这样把杜德送回了府上。他怎么也想不到，卢公子要收拾的那帮人，此刻正跟那杜鸿茗打的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