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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公子受了这么大屈，心里的不痛快不言而喻。回到府上便开始发起他爹的脾气来。顺便把孙家兄妹留在府上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卢老爷独此一子，说不心疼那是假话，但要论迁就，与他同辈中人，恐怕再无他这般福气了。因没娶上孙秋雨，卢老爷特地在北京城找和那孙秋雨体貌长相一样的女子，但一圈下来，没一个满意的。

如今的卢公子算是和唐荀芳结上梁子了，经过一番折腾，也不说孙秋雨的事了，命令下面的人，谁要找到唐荀芳，赏大洋五十块。要不唐荀芳怎大白天不出门，专挑晚上行事呢。

这卢公子也有点脑子，很快就想到了孙茂书。虽说这小子被撵出了卢府，但在卢公子看来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人，连自己亲妹妹都敢卖，更别提曾经的朋友了。

在北京城找了三四天，才终于把混迹赌场的孙茂书给逮了出来，他们进赌场的时候，孙茂书正被人打个半死，若不是看在卢公子面子上，他孙茂书这些天在赌场欠下的债恐怕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从赌场抓出来后，孙茂书直接被扔到大街上，卢公子给了他几棍子，一只脚踩在他膝盖上，“瞧瞧，这不我小舅子嘛，怎么混成现在这样，你说你，我这几天到处找你，你也不放个屁，啊？”

孙茂书伸手拦住打下来的棍棒，嘴里直求饶，“卢公子，有话好说，再打，我小命就没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子，等哪天我找到她，非打断她腿不可，到时候替您赔罪。”

卢公子一看孙茂书认怂，顺着话往下说，“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个任务，找到唐荀芳，我必有重赏，一周之内找不到，我卸了你腿，把你扔到护城河去。”

孙茂书太了解卢公子手段了，他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心狠手辣，说打那是真的打啊。赶紧连滚带爬的给卢公子磕了个头，信誓旦旦的说道，“您放心，唐荀芳在北京城的老窝我最清楚，等我摸好了就带您过去，保证您一抓一个准。”

拖着半残的腿，孙茂书趁着夜色，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胡同里。

而这个时候的阿海也已经见到了大宋和小宋，并且跟兄弟俩吃住在一起已有半月之久。但他们哥三对唐荀芳回北京的事还闻所未闻。大宋和小宋也只听阿海讲过孙秋雨嫁给卢公子当小妾的事，后续的事也因为棉纺厂太忙，没抽出时间去打听。要不然，凭借他们当年的关系，说什么也要去卢府外面站着看看，说不定孙秋雨成了姨太太之后，赏给他们一只金饭碗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的关键是，阿海找到大宋小宋之后，并没有顺利的进入棉纺厂上班，那监工也是个猴精，一眼就看出阿海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敢招他入厂。如此一来，三个人的生活就成问题了。本来兄弟两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着，他来之后便再没有一顿饱饭了。

三个人蜷缩在冰凉的破棉被里，一到半夜就相互拽被子。阿海最坏，每次都把被子压身子底下，害的兄弟俩染了感冒。每天清汤寡水，连块肉都见不到，白天还要干工，身体根本吃不消。一个感冒就能压垮整个身体。

看着小宋躺在床上呻吟了两天，兜里一个子也掏不出来治病，大宋是心急如焚。这种情况下，他对阿海的好吃懒做实在看不下去了，犹豫了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跟他摊牌了。

“阿海，我说你也该出去找点事做了，你也看到了，我们兄弟俩一分钱也没了，你跟着我们挨饿实在犯不着。你原本就是个能人，跟我们不一样，今晚你把被子给小宋，我怕他晚上再发冷，明天一早你就走吧。”

大宋对阿海也仁至义尽了，说出这样的话，阿海也没觉得生气，人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自家兄弟躺在床上，一点办法没有，出去赊账买药，没一个铺子敢卖的。大宋是心急如焚，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到了晚上，阿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冷，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自己能为小宋做点什么。兄弟俩在他危难的时候帮过他，他不能见死不救啊。就像大宋说的，他是个能人。没错，这个时候他只能把自己当能人了。

可是这个能人有什么好法子呢？他绞尽脑汁的想，把他在北京这些年来发生的事遇见的人捋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他认为靠谱的人。

于是二话不说，大半夜就将大宋叫起来。

“大半夜你吵什么，不睡觉。”大宋帮弟弟盖了盖被子，训斥阿海一顿。

阿海跳下床，穿起了鞋，“兄弟，还睡什么觉，赶紧背上小宋，我带你找人看病。”

大宋以为阿海说胡话，没有理会，阿海顾不上解释，将浑身滚烫的小宋从床上拽起来背在背上就往外走，大宋这才惊慌失措的跳下床，追了出去。

两人轮换着背小宋，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杜鸿茗的家门口。大宋揉着乌漆嘛黑的眼睛，看了眼朱漆大门，不明所以的问：“咱们是要在这看病？”

阿海顾不上那么多，敲响了杜府大门。府上打更的大叔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让敲门声给惊醒，连忙提着马灯出来盘问。

一问是个无名小卒，骂了句“胡闹”，便转身回了去。阿海再次敲响大门，这一下，把睡梦中的杜鸿茗给惊醒了。

他穿上外套出来开门，虽然隔着夜色，但阿海的声音他忘不了，来的又是人命关天的急事，就没跟他算旧账。

“你们真行，人都这样了才出来治病。”杜鸿茗骂了阿海一句，心里又想，这么晚了上哪看病去呢？

阿海早就想好了，否则也不能来找他，“杜先生，我朋友的病拖了好几天了，我在大使馆站岗的时候听说洋人的医术高明，我一下就想到你了，在北京城，你认识的洋人肯定多，兴许能有认识的医生也说不定。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杜鸿茗一拍脑门，“没错没错，快，崇文门外住着一位法国医生，我还算熟，咱们去碰碰运气。”

洋医生也是要睡觉的，但一看来的人是杜鸿茗，也就答应出诊了。

不管如何，杜鸿茗这次帮了大忙了，小宋在洋医生那躺了两天，果然起死回生，活了过来。重要的是，杜鸿茗帮他们交了所有的医药费，解除了他们最大的担忧。

阿海因为英国人丢了工作饭碗，现在又因为法国医生的友善重新对外国朋友有了好感。

经过这件事情，大宋决定阿海这个朋友交定了，以前他们混在一起顶多算乞丐群中的相互扶持，而这次，却是一条命的感情。若不是阿海有这样的关系，小宋说不定就呜呼哀哉了。

为了此事，大宋特意跑去找监工商量，让监工无论如何给阿海一个岗。要说大宋哪儿来的底气，源于他几年来在工人队伍里建立的威信。他这个人话不多，但却很重义气，哪个工友有事他都能帮忙把工作补上，从来没让监工找过茬，生活上也很照顾大家，别人挣钱都为了养媳妇老人，他们兄弟二人无亲无故，挣的钱往往都填补给了别人家用。

刚开始大家觉得宋家兄弟脑子有问题，可时间长了，大家也扭转了这种看法，渐渐对兄弟俩也就形成了一种信任。如此一来，工作上的事他们往往也懒得操心，就交给兄弟俩定夺。无形中，宋家兄弟在工人中的话语权便凸显出来。

监工作为工厂经理的助手，要想完成上面的指标，拿到应有的报酬，光靠压榨工人是不行的。有时候也得听听工人的呼声和要求，这样才能把工作干好，当然，这算是比较讲道理的监工了，往高了讲，这叫政治觉悟。

因此，把阿海留在厂子工作的事一经提出就获得监工的批准，但这件事如此痛快的达成，大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现在他们管不了这些，也就没去细想。

经过这件事，杜鸿茗对阿海这个人也多了种特别的看法，觉得他这个人不同寻常，小时候在官老爷家当下人，长大了跟着大小姐逃到北方，又从乞丐混到了大使馆门岗的职位，如今又沦为不三不四的无业游民。他的一生可远远比杜鸿茗要精彩多了。

这样一想，他突然有种想跟阿海见一面的冲动。而正是他的这个想法和行动，彻底改变了阿海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