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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是来告别的,一切都那么突然,《工学报》正是发展的关键阶段,怎么都要走呢?小宋说他要出趟远门,现如今,马克思主义著作零零散散的在中国大地开了花,他要把各地方出现的译文收集回来,做一个合集,交由《工学报》出版。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唐荀芳极为感动,他没想到小宋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是极为难得的。

小宋解释道,“这段时间我常常上北大,那边有专门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跟大家学习了很多,过去我理论知识缺乏,只知道搞宣传了,现在积累了理论,又想出去实践实践。”

“安全第一,小宋,好样的,我们等你回来。”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1920年冬,又是个大雪纷飞的夜,长安街上一个孤零零的乞丐徐徐前行着,他的脚有点坡,走起路来一上一下。他穿过长安街,又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了郊外,站在了范先生的坟前。

他跪了下去,接连磕了十多个头,雪还不肯停,他就那么跪着,像一块石头,渐渐和雪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没错,范明回来了,自唐荀芳救了他,他在河北伤愈之后便一路乞讨,历尽千辛,终于回到了老家。

三天后,他拖着残腿来到了早已无人居住的老家,他打开屋门,开始了大扫除。他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屋里收拾出来。沉睡了许久的家终于又恢复了烟火气息。

邻居见范明回来了,马上去通知范琪。得知消息的范琪,即刻赶回去,见范明在院子里清扫积雪,便跑过去夺走了他手里的工具。

“你出去,离开这里。”

范明愣在原地,什么也没说,继续捡起被范琪扔掉的工具。

范琪站在他面前,道:“你跟这里没关系了,这个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范明不敢看她,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不值得原谅的,不管他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他犯下的错。因此,不管范琪怎么骂他,他都不会回嘴。

杜鸿茗站在边上,看范琪跟他纠缠,便过去将其拉开,“好了,不要管了,让他在这吧。”

“是他害死了我爸,他是凶手。”范琪大声道。

范明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范琪咆哮着,谩骂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总要释怀的。”

“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是啊,因为范明一个人,她爸爸惨死,母亲跑路,可谓家破人亡。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也已经忘却了痛苦,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杜鸿茗将范琪带了回去,将范明留在了院子,看他窘迫的样子,杜鸿茗又偷偷给他送来了一些柴米油盐。不管怎么说,他和范琪在一起了,家庭的团结还是要照顾的。

唐荀芳得知范明回京后,内心是激动的,当时将他从蔡柳琴的山头救下来,也没想他能活下去,更没指望他能回到北京。

他在这里犯了大错,按理是不敢再回来的,可他偏就回来了。这天,唐荀芳买来二斤酒,来到了久别的范家院子。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年初遇范先生时候的画面。

范明变化很大,看上去老了很多,他戴了个破帽子,腿瘸的缘故,一走路,脊背都弯了下去。

他说这个院子他修葺好了,准备留给《工学报》办公所用,让唐荀芳务必收下,唐荀芳大为震惊,严词拒绝。

范明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这是他赎罪的机会,让唐荀芳一定要成全他。

唐荀芳说这件事要由大家决定,他不能做这个主。就在他回去找大家商议的时候,范明锁上门,把钥匙放在信封,托人送给了唐荀芳,而他则背上行囊,迎着元旦的冰雪,只身向青城寺走去。

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也许回到青城寺,他才能和父亲握手言和,也才算真正走上赎罪的道路。也只有这里,才是范明人生的终点。

而在这新年的第一天,长辛店的孙茂书则报名参加了北京党支部开办的补习学校,并将学习心得以信件形式投稿到《工学报》,得到了唐荀芳的一致认可。

只是妹妹孙秋雨目前陷入了家庭的苦恼,因何超群和无政府主义者的冲突,致使他不得不放弃留法预备学校的教员工作。现在,他回到家中,成了个纯粹的学者,既不参与政治宣言,也不发表文章,而是研究起了著书一事。

孙秋雨因此和他陷入了无话可谈的境地,眼下《工学报》又有要紧任务,一些反社会主义的言论陆续在报刊上发表,《晨报》和《东方杂志》等先后发表了英国唯心主义哲学家罗素攻击十月革命和国内共产主义宣传活动的文章。唐荀芳已经通电全国办事处,让大家务必站住立场,对一切抨击十月革命的文章和论述需予以还击。

为此,唐荀芳和杜鸿茗已离开北京,奔赴全国,孙秋雨则负责北京的宣传工作,无暇顾及何超群,由着他著书去了。

但他所不知的是,此时的孙秋雨已怀有身孕,这种情况在外面跑宣传,难免会带来不便。为了把宣传工作做好,为了联合各家报社共同抵制贩卖罗素黑货的反社会主义人士,孙秋雨并未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知给大家。

唐荀芳离京后,蔡柳琴也带着蔡易不辞而别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真正明白唐荀芳所做之事意味着什么,蔡易被唐荀芳安排学习一事也不了了之,别说一个月,坚持了一周便再甩手不干了。蔡柳琴知道,尽管唐荀芳优秀,但蔡易在他身边是得不到照顾的,一个天南海北跑的男人,怎么可能有家的观念,她就是一个可怜女人,不能再让蔡易步后尘。

于是,带着她回了老家。她离开的那晚,报上传来消息,说是俄国革命家和无政府主义理论家普林斯·克鲁泡特金在莫斯科逝世了。孙秋雨得知消息后,连夜从北大往回赶,她想第一时间让何超群看到这则消息。

她在想,无政府主义发明者的逝世对何超群来说或许能带来一些欣慰,也许这是唯一能让何超群再次站起来的东西。

她太着急了,在行进中不小心摔倒了,何超群赶到医院的时候,被告知孩子已经没了。

他握着孙秋雨的手放声大哭,老天如此无情,天下人如此无情,他的信仰被压迫着,他的亲人被压迫着。

孙秋雨看着他,替他擦干了眼泪,“对不起超群,是我不小心。”

何超群一把将她抱住,“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让你这么操心。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要做,都让我来。”

也正是这个意外,让何超群又重新回到了《工学报》,孙秋雨在医院休养的那几天,她的工作便由何超群替代了。

唐荀芳回来的时候已是五月,他刚到,林潇寒便要回河北老家,因今年春天以来,北方一滴雨未下,民众饥荒已成态势。林潇寒想到地方进行调研,并计划做一个救灾专刊,想征得同意。

经过北京编辑部小组讨论,同意林潇寒的想法,并派阿海和小霞随同。

三人在唐山下车后,一路景象,甚为惊人,田间作物皆已枯死,饿殍四野无人掩埋。所到之处,树皮被剥光吃净,四下无半点绿意,白茫茫一片,荒凉凋敝。村落人家也都四处奔走。

在距离村庄百米的地方,站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看着这三人,眼睛充满饥渴和愤怒,他们对视了好几分钟,突然,孩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了过来。

阿海一看情况不对,大喊“快跑”,三人便转身狂奔。跑了五六百米,林潇寒便不行了,阿海赶紧把兜里干粮拿出来扔在地上,想以此来钳制住他。这一招果然奏效,趁着孩子捡起干粮狼吞虎咽的时候,阿海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一问才知,孩子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村里人都走光了,见他们不是这里人,便来抢吃的东西。

他们救下了孩子,将他带在身边,林潇寒决定在河北停留一段时间,写信回北京,告知唐荀芳她的感受。

她说,目前的中国不是思想觉醒这一件事的问题,也不是思想指挥行动这一件事的问题,还有吃饭的问题。没有饭吃,饿死在荒野,还怎么行动,怎么思考。中国的老百姓最直接的问题是吃饭问题,一方受灾,应八方支援。然目前处境艰难,《工学报》需发挥舆论作用,呼吁政府和全国各界,对北方灾情做出回应。

唐荀芳收到信后,即刻回信,他让林潇寒以安全第一为原则,和当地政府建立起抗灾方案,他负责呼吁联合会上下,为灾区组织全国性的赈灾救援事宜。

1921年7月,远在长沙的鹤熙儿诞下一枚男婴,她又回到了以前的学校,做回了教员的工作。同事们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少不了会指指点点,但鹤熙儿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孩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她经历了人生的诸多黑暗时刻,在种种折磨和痛苦的摧残下,这个新生命得以孕育和降生,从此照亮了她的生命。

她所不知的是,去年他们离开广州之后,樾婉童就变卖了自己的产业,在鹤家祖坟旁边为唐喜平立了个烈士墓碑,将剩余的钱捐给了广州的难民,然后去了湖南。

樾婉童知道,聂晨一定去了湖南,那是他爹的葬身之地,他定会去寻回聂堂的遗骸。不过,她还是去晚了,等她赶到林松所在的村镇,被告知她所说的年轻人,已于数天前被长沙的军警收了编。

自此,樾婉童便留在了林松的小院,开始了余生的赎罪之旅。她要为生命中两个男人犯下的罪行忏悔,为所有受苦受难的民众忏悔,不再与外界往来。

1921年末,《工学报》接到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秘密通知,请其作为工人运动的先锋报之一,宣传好铁路和海员工人的反帝反军阀运动。

唐荀芳看着新出的《北京大学日刊》,内心无比激动,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正式发文公布组织了,而《工学报》能受此重托,说明他们已经有组织性和阶级性了。经过了十余年的努力,他终于看到了中国觉醒的希望,也找到了这条确信无疑的路。

合上报纸,他带着《工学报》在京人员来到北大,他们要报名成为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会员。不管审核是否通过,在唐荀芳心中,他已然成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雪花安静的飞舞着,唐荀芳站在火车站,等待着林潇寒的归来。他知道,这一次,林潇寒将完整的回到他身边,他也知道,前路茫茫,中国的未来已经开出了一个端口,他将携手大家一起走进这个未知的世界,将一切封建的,压迫的,吃人的,统统撕碎。

他看着那片片雪花,想起了自己在北京要饭时的景象,想起了他爹头上的辫子,仿佛一切就在眼前,同现实的处境交织在一起,成了张迷离的网。

沉默的冬在这雪花的安抚下,仿佛进入了长眠之境,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火车闯进了车站,唐荀芳模糊的意识顿时觉醒。 SdBqZ2Dw7wHjf3oUsk1MaQm1dhYhC+ws48BRYuLQoZ4StLeHgskmQxQ3mbH64l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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