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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好景不长的是,随着宋教仁遇刺的消息传出及二次革命的爆发,北京城已然陷入紧张状态之下。军阀横行街头,别说老百姓,就算乞丐也不那么好当了。

也因此,这个秘密的报社很快被北洋军发现并革除了,唐荀芳等人为躲避军阀逮捕,不得不藏进远郊,不敢再踏入北京城。

一晃数月过去了,又是一年冬。

北平的雪黏黏糊糊,从冬至到元旦,似有似无,且又潦潦草草的从灰暗的天幕垂撒下来,它们重如千金,竟毫无飘零的感觉。落在行色匆忙的路人肩上,仿佛成了种负担。

唐荀芳等人度过了入京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如今风声不那么紧了,他考虑重新回到城内。这一次回城,他要做一件事,因为夏秋在城里被北洋军打断双腿的事已经成了乞丐群里人人知晓的事。自夏秋断了腿之后,自然被穷教门踢了出去,现在是生是死还不得知。

唐荀芳回去,一来是把夏秋找回来,二来也是要替他出口恶气。

五个人小心翼翼的摸索到城中,除了唐荀芳,其余几个不但饥寒交迫,还有一丝的惧怕,因为上一次逃跑时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因此,进城的途中,无不畏首畏尾,不敢再大步流星了。

唐荀芳等人来到东四牌楼外的街道口,正好遇见了一群同行,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了那位打断夏秋双腿的军阀的住处。此人名叫聂堂,跟唐荀芳他爹一样,也是举人出身,清政府下台之后,他随即投了北洋军,应了份督队官的差事,领的是正五品的俸禄。

“奶奶的,今晚就吃他家,不但要吃,吃完还要拿。”唐荀芳拍拍膝盖上的积雪,望着身边四个伙伴,眼里充满笃定,“今晚,吃是一定要吃,打也是一定要打的,当年夏秋带你们混迹,如今他遭了难,到你们出力的时候了。”

他们挨个抬起头,精神有了些焕发,刺棱的头发凶狠的朝着老天的脸,再大的雪也压不倒它们。虽说大家伙对接下来这顿饕餮大餐和暴动已经能做到身临其境,但其中的危险也是不言而喻的。大家嘴上不怕,心里却个个犯怵。

沿着康熙桥,绕过九爷府和怡王府,这支队伍像一根坚硬而柔滑的刺刀,在漫天大雪中摸索着。他们的目标是海军部对面的辛寺胡同,聂督队的宅子就落在此处。本来他们可以沿着大街走的,但怡王府后面有不少胡同巷子,胡同里的风雪没那么刺骨,他们能舒坦一些。

这种鬼天,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游荡街头,一般都大门紧闭,没有必要事,不会出门的。本来穿过门楼胡同就能看见聂督队家的后院高墙,但就在这个时候,民国大学的侧墙外却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哭嚎声,那声音尖锐刻骨,钻进唐荀芳的耳朵,比他爹当年辫子被砍时发出的惨叫声还要令人心寒。

唐荀芳顿住脚,将手从破棉袄中掏出来,对小伙伴们说,“看看去?”

大家饥肠辘辘已经很长时间了,实在没心情管闲事,阿海眯着眼,朝地上吐了口痰,还没等落地就结冰了,他的狗皮毡帽乌漆嘛黑,脸上更是青黑交替,比死人还难看,他瞪了眼唐荀芳,摆摆手道:“这年头,哭天喊地的人多了去了,我爹妈死的时候我都管不过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再说。”

几个小伙伴显然是支持阿海的,也都附和着点头应答。唐荀芳哈了口气,那哭叫声越来越大了,实在令人心疼。也不知哪家的姑娘犯了谁。

唐荀芳的先进性在于他读过几年正规书,起码的道德良知还是有的,虽说他即将要去替夏秋行天下之道的苟且之事,但现在又突然想换个身份,做件名正言顺的道德之事来。

“怂包,一个个,猪狗不如,还想偷人,呸……”

唐荀芳也想吐一口痰,但嗓子干了一天,他什么也吐不出来,甩甩袖子,朝着民国大学的方向去了。阿海一看形势,自己显然做不了大家的主,也只能耐头皮跟过去,白白挨了一顿骂。

云芳书苑的老板娘胡三娘最会做生意,只要是她看上的姑娘,但凡人家缺爹少娘,她都会加以留心。这不,眼前这位姑娘就落在了她手上。

胡三娘穿着裘皮大衣,带着新式的洋帽子,手里掐着洋烟,那烟早就让风雪吹灭了,也舍不得丢了架势。旁边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拖拽着姑娘,一个劲的往轿里塞,这边塞进去,那边又挤出来,他只好拿出绳子捆。天又冷,绳子一碰到姑娘细皮嫩肉的手,加上汉子没轻没重,能不疼吗。

唐荀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就像看到了当年他爹落井的画面,他知道,今天若不救下这个姑娘,恐会成为一生之遗憾。

唐荀芳站在原地,看着胡三娘,整个街道除了他几个,再无别人。风嗖嗖的在胡同里流窜,将地上的雪花卷了起来,瞬间便漫天云雾,冰冷的气氛在姑娘的求救声中慢慢逼近极点。一场避免不了的冲突即将拉开。

胡三娘经常出来捉姑娘,这样的事她不是头一次遇见,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这十来岁的孩子凶神恶煞的站在面前,还是头一次遇见,她二话不说,朝他几个白了一眼,“走走走,老娘今天心情不好,妨碍了老娘的生意,看我不打断你们腿。”

此时,那姑娘已经没了挣脱的力气,活生生的进了轿子,双手已经被捆绑上,只能迈向绝望的人生。

唐荀芳没回嘴,他知道,这种自带阶级观念的人,自然拿他们不当回事,他们也显然成了阿猫阿狗之类。故懒得跟她动嘴。

他从厚厚的雪层里摸出来一块石头,想都没想,就朝胡三娘的头砸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头上,若不是头钗和洋帽子救了她,想必已血流成河。

只听哎呀一声,胡三娘摘掉洋帽子,愣在原地,看着对面这孩子,似乎在她观念之中,他们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身份,怎敢对她行无礼之事。可唐荀芳传递给她的信号又是如此之坚决: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欺凌霸世就是不行。

胡三娘本想冲过去,一看唐荀芳临危不惧,坚挺的立在风雪中,被他的气场给镇住了。

“狗东西,今儿个聂督队要个新鲜姑娘,老娘顺街找了一天才遇到这么一个,你敢坏了聂督队好事,让你尝尝枪子的味道。你还敢动手,赶紧滚。”

虽然不敢过来,但胡三娘还是放出了态度,说什么也不能让几个小孩坏了好事,传出去她还怎么混。

“放了那姑娘,今天就让你走,否则,明天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云芳书苑。”

既然管闲事,就要管个彻底。此话一出,阿海往前一步,拉了拉唐荀芳的长衫,低声道:“荀芳,真动起手来,咱们哪行啊,我看还是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面四五个轿夫,真要冲过来,你我占不了便宜。”

阿海的话不无道理,唐荀芳看了看身边这几个弱势群体,只觉心有不甘,他想看眼轿子里的人,却什么也看不见。

既然人是聂督队要的,那这个闲事就算管对了。他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姑娘脱离苦海呢?

突然,他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对阿海说,“看来只能调虎离山了”,阿海知道劝不住,只能点头默许了。

唐荀芳转身对孙家兄妹说,“你俩腿脚慢,先走,想办法到聂督队的府外等我们,我们办完事就去与你们会合。”

转而对宋家兄弟说,“你俩和阿海负责引开轿夫,我来收拾这老女人。”

几个人达成共识,等孙家兄妹走远之后,唐荀芳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走了胡三娘身上的包,顺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阿海带着宋家兄弟直奔轿夫,一人手里捏了几块石头,噼里啪啦砸过去,等那边做出回击的反应,这边拔腿就跑。

胡三娘简直气炸了,从雪地里爬起来,嘴里骂道,“老娘今儿个非扒了你们皮。”说着便招呼轿夫前去拿人。

这下了雪的地可不好走,别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不比几个孩子利索。很快,就被他们引进了错综复杂的胡同里,竟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等胡三娘回味过来的时候,一拍大腿,“哎呀,中计了。”

而此时的唐荀芳已经将人带走,离开了大雪纷飞的胡同。 YD9wqvSg6rndYlPMiwZ8U+y0e6/1aSAofHYS3/YRPucDHf8b51KmbBmPE0ukVi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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