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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那天夜里,小霞突然来找他,唐荀芳意识到,将有不好的事发生。

是的,阿海的离开预示着小霞不会再留在北京了,虽然她不知道上哪去找这个人,但她不能就这么留在北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最近一直在托人找阿海,但一直也没消息。小霞,你放心,阿海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他可能的去向,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地方。”

唐荀芳对阿海的离去很心痛,也很无奈,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亚于林潇寒的离开。因为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尽管近来很是烦心,但也花了点钱找了几个叫得上号的包打听,但阿海这样的普通工人,很难从人群大海里捞出来。所以他只能去猜测。

小霞双手握在一起,伸直脖子问:“唐大哥,他能去哪?你快告诉我,我不能再留在北京了,他的身体状况随时会出事的。”

“广东,我想他会不会回老家了。”

“广东?会吗?他在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唐荀芳愁眉不展,似乎又想起了他和阿海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意味深长的说道:“除了北京,如果再有他的容身之地,那就是广东了。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我想他早晚会回去的,不知道是不是现在。”

小霞听后,谢了唐荀芳就要走,唐荀芳没有阻拦,没等两分钟,他追了出去,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那是他身上仅有的余钱了。

“拿着,我本该跟你一起去的,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一定去一趟广东。”

小霞知道唐荀芳的难处,回绝道:“最近报刊没有利润,发行又被盯得紧,钱我不能要,留给大家生活开支吧。等我到了广东,找个工作也能养活自己。”

唐荀芳哪里肯,拉过她的手,强行塞给了她,“你给我拿着,出门在外,什么事都会遇到,你一定要安全到达,我给你写个地址,你重点去那一带找找,有消息了一定给我来信。”

小霞难以拒绝,只好收下。

这是唐荀芳早就预料到的事,他突然觉得阿海是多么的幸福,可以有这样一个女人想着他。不管身处天涯海角,都惦记着他的安危。

他觉得阿海活了几十年,活出了自己的价值。再想想自己,如今成了孤家寡人,大家均有大奔前程的趋势。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工学报》的命运,但这口气他一定不会松懈,至少嫂子鹤熙儿还在,只要还有一个人留在他身边,他就会坚持下去。就算所有人都走了,他也会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

他现在精神的归属之处就只剩下远在河北的杜鸿茗了,也不知道他上各地考察的结果如何,《工学报》在外面到底是何处境?倘若北京待不下去,是否还有别的退路?

他的思想介于一种自我怀疑和自我鼓励的状态之中,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1920年元旦那天,孙秋雨跟何超群在他们简陋的小屋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仪式。这个天大的喜事让唐荀芳阴霾的日子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天飘起了皑皑白雪,唐荀芳在曹元冲店里做完工,便到了崇文门挑了两块红布料,当作给孙秋雨的结婚礼物。半道上见有卖酒的,又拿了两罐。

何超群没想要打扰大家,唐荀芳来的时候,他很意外。甚至有些难为情,因为作为朋友,这种事应该要通知一声的。要不是唐荀芳听孙秋雨说起过,也不会有机会过来。

他把唐荀芳请进屋,“没想惊扰大家,眼下民众还在水火之中,实在无心大举操办,亲朋又都在江西,我二人就自行决定,一切以简单为好了。既然来了,跟我们喝一杯吧。”

唐荀芳一听,确感到自己有些冒失了,他看了眼外面飘着的雪,如此景致,正适合新人独处,就算有再大祝福,这时候也显得不合时宜了。

他从怀中掏出两块布料和一坛酒,摆摆手道:“你们新婚,我是真高兴呐,你二人一路行来不易,超群离乡,在法国一待就是这么久,且不说生活问题,就是现实的糜烂也够你受了。秋雨我是看着她走来的,我时常在想,当初如果不把她从布衣村接回来,想必已经去了法国的邮轮,说不定你二人就定居海外了,再用不着回来淘生了。”边说,他边将东西放到何超群手中。抬起步准备要走。

孙秋雨穿了新衣,嘴巴红红的,头发也扎了起来,看上去稳重了不少。她见唐荀芳要走,赶紧起身。

“唐大哥”她几乎要流出眼泪,像是离开娘家的女子那样不舍,“最近你很难,我们都知道,等我们这事过去,马上帮你把报纸办起来,你别急啊。”

唐荀芳听了这话,心里暖洋洋的,他咬咬嘴唇,有些激动,回过头说:“诶,你们好好的,这新婚要有新婚的样子,超群在北京的时间短,你带他上长城看看,这时候景正好。好好看看咱们的北京城。”

孙秋雨又何尝不是,天下若没有唐荀芳,恐怕早就没有她孙秋雨了。唐荀芳是她的大恩人,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面对唐荀芳的动容,孙秋雨忍不住过来抱了抱他。

唐荀芳笑了笑,走了。他刚走没几步,突然想起问问孙茂书,但觉得没这必要,又摇摇头走了。

虽然兄妹俩重归于好了,但现在的孙茂书已经不跟他们混在一起了,而是跑到了长辛店打工。说来奇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爱好上当工人了。至于妹妹结婚的事,他大概不会知晓的。

唐荀芳前脚刚走,何超群江西的老乡又接二连三的过来送祝福。现在好了,好好的二人世界,愣是被大家的祝福给冲散了。何超群的老乡可不像唐荀芳那么通情达理,来到这里就是起哄闹洞房的,孙秋雨自然是不习惯这种方式,她跟何超群的这种关系更像是一种革命者的结合,不需要多少喝彩声,而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闹洞房意识在她看来,反倒成了一种生活的附庸。

更离谱的是,酒喝到后半夜的时候,那些个老乡竟然埋怨起何超群来。个个张嘴抱怨。

“超群啊,你可算见识过法兰西了,你是不知道,你一走啊,北京又送走了好几批人去法国,可偏偏没有我们几个,还想着赶紧去跟你团聚,没想到你人都回国了,我们还是没出去。丢人啊,现在我们也不抱希望了,我们都商量好了,喝完你的喜酒我们就回江西教书。不在这北京城混了。”

何超群一听,心里不免难过起来,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大家,就随口说道:“法兰西并不比咱们好哪儿去,那里的工人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里的农民也饿肚子,他们的痛苦不比我们少,脸上的泪也不比我们少。”

何超群的话让大家感到些许的失落,甚至对何超群的安慰有了种不好的敌意,“你小子倒是见识过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呢?我们也在这做工,也在这等机会,你吃苦那也是在法国的土地上吃的,我们几个连轮船都没上去,哪里知道那里到底如何。”

“是真的,依我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工人和农民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何超群又说了一遍。

其中一位老乡不乐意了,趁着醉意,将手里的碗摔在地上,“何超群,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出国也出了,媳妇也有了,我们跟你出来的时候,你说会带我们走,现在你看看,到底是谁走了谁没走?现在又跟我们讲什么苏俄社会主义,呸,你以前跟我们可是一样的,怎么信奉起政府了?对你太失望了。”

说着,拍拍屁股就要走,何超群面对大家的失落,没有任何办法,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戳心的痛,因为他竟解救不了任何人,他的心装满了崇高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信奉着苏俄的十月革命,但面对同伴的失落,他竟毫无办法。

尽管他和孙秋雨的婚礼被搅黄了,他的心也乱糟糟的,但比起大家的境遇,他这点形式上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呢,正如他老乡说的,他都已经有老婆了,而他们依旧是大光棍,如今在北京漂泊这几年,又不得不拖着泥腿子回到来时的路。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坚持白白浪费了。

那天夜里,他搂着孙秋雨,问她后不后悔,孙秋雨说两人的结合是为了革命更好的发展,要说后悔的事可多了,但后悔有用吗,她也想一脚踩进金窝里,但她不是那种命的人,注定要从刀山上来,再到油锅里去,不经过这番历练,就不能和他何超群齐头并进的向前冲。

何超群在黑暗而温暖的被窝里留下了泪,他感激着怀里这个女人,又为了无数跟他老乡一样命运的人而呐喊。

可他刚为别人揪心的时候,下床去撒尿,一穿上鞋,脚趾头就从鞋面跑了出来,他才清楚的意识到,和大家相比,自己竟也是同样的悲惨。 75PadXiWZAiK/Drz9N9Z3i899Qqh9VxsyuCPUbfeNSVv35uLld1THLDziZVnm0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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