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鼹鼠 1 这也就难怪他会突然把刷子往地板上一摔，直嚷着：“好烦哪！”“讨厌死了！”“去他的春季大扫除！”随即连外套也没穿就 迫不及待 （ 迫，紧急。急迫得不能等待，形容心情急切 ）地冲出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呼唤他。

鼹鼠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通向碎石车道的峭直小地道，这条车道属于那些住得离空气和阳光更近的动物们。他一面七手八脚地用小爪子又挖又刨，边摸索边挤，再挖再刨，再摸索再用力挤；一面喋喋不休地唠叨：“上啊！上啊！快上前吧！”最后终于噗的一声，他的口鼻钻进了阳光里，身体在暖洋洋的青草上连打好几个滚。 2

“好棒啊！”他自言自语道，“这比粉刷墙壁好多啦！”阳光暖烘烘地照在他的毛皮上，微风柔柔地吹拂着他那被晒烫的额头。在与世隔离的地洞里 蛰居 （ 像动物冬眠一样，隐蔽地住在某处，不出头露面） 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后，鼹鼠觉着自己的听力迟钝了。鸟儿们快乐婉转的歌声，在他听起来却像是大呼小叫。在生气蓬勃的喜悦和免除大扫除的欢愉中，他四肢同时弹跃，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草地另一头的树篱前面。

“站住！”一只老兔子守在树篱的缺口处说，“想通过私人道路，先付六便士。”

但鼹鼠昂首阔步地沿着树篱走，还满口乱嚷嚷，戏弄那些急忙从洞里蹦出来瞧瞧外头在吵些什么的兔子，还趁他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就跑掉了，丢下那些兔子彼此一如往常地互相抱怨。“你真笨哟！怎么不告诉他说——”“喂，你怎么不说——”“你本来可以提醒他说——”诸如此类的话。不过，当然啦，就像以往每次一样，太迟啦！

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好得不像真实的一样。他劲头十足地在大草地上四处闲逛，顺着灌木树篱，穿过一丛又一丛的矮树，处处都可以看到鸟儿在筑巢，花儿在吐蕊，树叶儿也一片片地舒展开来——万事万物都是那么快活忙碌、 欣欣向荣 （ 形容草木生长旺盛；荣：茂盛。形容草木长得旺盛。比喻事业蓬勃发展，兴旺昌盛） 。 3 他丝毫不觉得良心正在鞭策着他，对他细声叮咛：“快粉刷墙壁啊！”他只是感到在这一大堆忙个不停的居民中间当个懒骨头是多么快活啊！

他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心想自己真是快活到了极点！冷不防，他已经站在一条涨满水的河流边。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任何河流——这只弯弯曲曲、光滑饱满的动物，沿路上追逐嬉笑，它一会儿笑呵呵地抓住一样东西，一会儿又笑哈哈地把它放走，再冲上前去纠缠新的玩伴，新玩伴挣脱开了，马上又被它抓住。鼹鼠看着着了迷， 如痴如醉 （ 形容神态失常，失去自制） 。 4 就像个被讲故事的人吸引得入了迷的小小人儿，老追在那人身边跑来跑去一样，鼹鼠也顺着河畔快步奔跑。等到终于跑累了，他才在河岸边坐下来。

他坐在青草地上隔着河望向对岸，看见就在河水边上有个暗暗的洞。他开始出神地想象，对于一只没有什么需求又喜欢在小巧河滨居住的动物来说，只要不被水淹，又远离 尘嚣 （ 喧哗吵闹的声音） ，那就是相当舒适的住所了！正当他凝望着那个洞穴时，似乎有个明亮的小东西在洞穴的中心一闪而逝，紧接着又像颗小星星一样再度闪闪发亮。但此时此地，那不可能是颗星星，而若是只萤火虫的话，却又显得太亮了。鼹鼠正在朝他凝望时，那东西对他眨了眨眼，令他明白那是一双眼睛。渐渐地，一张小脸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一张长了胡须的、棕色的小脸。

一张庄严的脸，眼睛里闪着光，就是一开始吸引他注意的那种光。

一对小巧玲珑的耳朵，一身浓密光滑的毛。

是只河鼠！ 5

两只动物站在那里，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对方。

“嗨，鼹鼠！”河鼠先打招呼。

“嗨，河鼠！”鼹鼠也喊道。

“你要过来吗？”河鼠问道。

“哼，说得倒容易。”鼹鼠脱口而出。在河流、河滨生活，还有在河滨的生活方式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河鼠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解开一段绳子用力拉，然后轻巧地跨入一艘鼹鼠早先没注意到的小船里。 6 小船的外壳漆成蓝色，里面是白色的，大小只容两只动物搭乘。鼹鼠虽然不完全明白它的功用，但是整颗心都对它充满了向往。

河鼠干净利落地把船划到这边岸旁系牢，鼹鼠战战兢兢地往小船里跨，河鼠则老练地伸出前爪。 7 “扶稳喽！”他说，“好啦，来，轻一点跳进来！”接着鼹鼠便喜出望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艘真正的小船的尾部。

“今天真是美妙！”他看着河鼠把船推离河岸，再度摇起船橹，说，“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呢！”

“什么？”河鼠张大嘴巴嚷着，“第一次坐？噢！我的天哪！那么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坐船真有那么好吗？”鼹鼠怯怯地问。 8 当他一靠在座位上，打量着船上的坐垫、船桨和桨架，以及所有迷人的设备，感觉船身在轻轻摇荡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好？这是天底下最棒的事情了！”河鼠边探身向前摇桨，边郑重地说，“相信我，年轻的朋友，没有一件事——绝对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仅是在船上消磨时间那么值得做，其他的连一半都不值。光是消磨都超过所有，”他如梦似幻地反复说着，“在——船上——消磨时光，在船上——” 9

“小心前面，河鼠！”鼹鼠蓦然大叫。

来不及了。小船已全速撞上河岸，那沉醉在白日梦中的快乐划船手四脚朝天地躺在了船底，但又马上爬了起来。

“——或者傍着小船——消磨时光。”河鼠爽朗地大笑，然后接着说，“不管在船上或者船下都无所谓。迷人就迷人在这里，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无论是离开也好，不离开也罢；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也好，抵达别的地方也行，总是忙忙碌碌，也总是不会特地去做什么。等你做完这事总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如果你高兴尽管去做，不过最好还是别去做。喂！要是你今早真的没有什么事要做，咱俩一块儿顺流而下，泛舟一整天可好？”

鼹鼠快活地来回摇动他的脚趾，心满意足地扩张胸肌，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喜滋滋地靠在软软的坐垫上。“我将拥有多么美好的一天啊！”他说，“咱们快快出发吧！” 10

“嘿，稍等一下！”河鼠把缆绳穿过栈桥上的一个环，打个结扣住，然后爬到码头上面自己的洞穴里，不一会儿工夫又顶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柳条点心篮，摇摇摆摆地出来了。

“把这个推到你脚底下去。”他把篮子递下船，关照鼹鼠处理，然后解开缆绳，再度摇起双橹。

“那里头装了些什么？”鼹鼠好奇地扭动着身子问。

“里头有冷鸡肉，”河鼠一口气回答道，“冷舌头、冷火腿、冷牛肉、腌小黄瓜沙拉、法国卷饼、水芹、三明治、罐装肉姜汁、啤酒、柠檬汁、苏打水——”

“喂，停下来，停下来，”鼹鼠忘形地大叫，“太多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河鼠认真地问，“这是我平常短程旅行时携带的东西，而别的动物老是说我是个小气鬼，寒酸极了！” 11

鼹鼠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他全神贯注于眼前展开的新生活里，陶醉在那闪闪的涟漪和阳光中，还有种种气味、声音里，他将一只手伸进水中拖曳，做起长长的白日梦来。 12

好心的河鼠也强忍着不去打扰他，从从容容地划着小船。

“老兄，我非常喜欢你的服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河鼠开口谈道，“改天等我能买得起时，我就要替自己买套黑色天鹅绒家居服。”

“抱歉，你说什么？”鼹鼠努力集中精神，“你一定觉得我很无礼，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太新奇了。原来——这——就——是——条——河！” 13

“是河流。”河鼠纠正。

“你真的住在河边吗？多么愉快的生活啊！”

“住在河边、河旁、河上、河里，”河鼠说，“它是我的兄弟姐妹、姑姑阿姨，是我的伙伴，还有食物和饮料，另外还是我的洗涤剂。它是我的世界，别的什么世界我都不要！ 14 它没有的东西都不值得拥有，它不知道的事情都不值得知道！天哪！我们曾共度多少美好的时光！不管是春夏或秋冬，它都充满了乐趣。当二月河水泛滥时，我的地窖和地下室里都溢满了水，浑浊的水从我的卧室窗口流过；而等到水全退了，露出一摊摊闻起来像葡萄干蛋糕味道的烂泥巴，还有堵塞地道的水草、灯芯草。这时，我可以在绝大部分杂物上、泥巴床上闲逛，还可以找到新鲜食物吃，甚至捡到粗心大意的人们掉到船外的东西呢！”

“可是只有你和河流，完全没有别人可以互相交谈，”鼹鼠放大胆子问，“有时候不会有点无聊吗？”

“没有别人可以——算啦，我不能对你太苛刻，”河鼠容忍着说，“你对这些不熟悉，自然不懂。近来河岸拥挤得不得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一起搬走了。噢，不，并非一向如此，绝不是。水獭、翠鸟、小鹧鸪、红松鸡……整天都在这一带出没，而且老是要你去做点什么——仿佛人家没有自己的事要照料似的！”

“那边那一大片是什么？”鼹鼠高举着一只爪子朝一片林地挥舞，林地边缘迷离地围绕着河流一侧的数片低平草地。

“哪个？哦，那不过是个野树林罢了！”河鼠简短地回答，“我的这些河畔居民不常过去。” 15

“难道——难道住在那里的不是很好的人？”鼹鼠有点儿紧张。

“嗯，”河鼠回答，“我想想看。松鼠们不错。还有兔子们——一部分啦，兔子里好的坏的都有。当然，獾也是好人。他住在野树林的中心，就算你付钱给他，他也不会搬到别处去住。亲爱的老獾！没人干扰他。”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最好不要去干扰他。”

“哦，有谁会干扰到他呢？” 16

“嗯，当然——会有——别人，”河鼠支支吾吾地说道，“像黄鼠狼、白鼬，还有狐狸，等等。他们多多少少还算好啦，我跟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碰面时也会共度一天的。不过，无可否认的是，有时他们会突然翻脸——总之，你绝对不能真正地信赖他们，这是事实。”

鼹鼠深知老谈论些可能带来困扰的话题有违动物礼仪，就连只是略微提及也嫌失礼，于是舍弃了这个话题。 17

“那么过了树林那头呢？”他问，“那阴阴蓝蓝，看起来像山丘、又或许不是的地方，有个东西看似城镇烟雾，或者那只是浮云？”

“过了野树林就是大世界，”河鼠说，“这大世界跟你我都不相干。我从没去过那里，以后也不会去，要是你有一点儿脑子的话，也不要去。拜托，以后千万别再提它了。好啦！我们总算到达回流处了，午餐就在这里吃。” 18

他们离开主流，将船划进一个乍看之下像是被陆地封锁的小湖。湖的两侧都是青草坡，平静的水面下能看到像蛇一般蜿蜒曲折的褐色树根。而他俩的前方则是一座矮坝，旁边立着一架滴答不停的水车车轮，车轮转动间又显现出一座砌着灰色三角墙的磨坊。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美妙，鼹鼠不由得高举两只前爪，喘着气声声赞叹：“哎呀！哎呀！哎呀！”

河鼠把船荡到岸边系牢，又把笨手笨脚的鼹鼠扶上岸，同时将午餐篮子甩上来。

鼹鼠央求着准许他亲自打开餐篮，河鼠非常乐意满足他的愿望。 19 于是河鼠伸展四肢躺在草地上休息，让他那兴奋的新朋友去抖开桌巾铺好，一一取出所有神秘的小包。鼹鼠每拆一个包就为里头意想不到的东西轻呼，并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摆设妥当。待一切就绪后，河鼠便招呼道：“来吧，老兄，痛快吃！”鼹鼠欣然从命。因为他从一大清早就开始春季大扫除，中间没吃东西也没喝茶。而从那个在如今感觉仿佛经过许多天的遥远时刻到现在，他又经历过好多事情了。 20

“你在看什么？”河鼠问。这时，两人稍稍止饥，鼹鼠的眼睛已经可以暂离餐巾到处张望了。

“我在看，”鼹鼠说，“那一连串沿着水面移动的水泡。我觉得怪有趣的。”

“水泡？哦噢！”河鼠敞开胸怀，殷勤地对着鼹鼠吱吱畅笑。

堤岸边缘露出一张闪着水光的大嘴巴，水獭 冒出身来，抖掉毛皮上的水珠。

“两只贪吃鬼！”他打量着他们，朝着那些食物走来，“为什么不邀我一起啊，河鼠！”

“这是临时起意的。”河鼠解释，“顺便向你介绍——我的朋友鼹鼠先生。” 21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水獭说着，两只动物从此成了朋友。

“到处都好喧闹哇！”水獭又接着表示，“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今天到河上来了。我特地跑到这个地方来想要清净一下，结果却碰上你们这两个家伙！至少——嗯，很抱歉，我压根儿不是那个意思。” 22

后方的树篱传来沙沙声，这树篱还浓浓密密地覆满去年的老叶。一颗长条纹的脑袋钻出来窥望他们，脑袋后面耸着一副高高的肩膀。

“来吧，老獾 ！”河鼠高喊。

獾朝前迈出一两步，随后嘀咕一声：“哼！一群人。”便转过身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23

“他就是这样！”河鼠耸耸肩，“非常讨厌交际，今天我们是不会再见到他啦。喂，告诉我们，还有谁在河上露面？”

“癞蛤蟆，比方说。”水獭回答，“乘着他那艘崭新的竞赛艇，穿着新上衣。样样都是新的！” 24

“有一阵子，他死心塌地地迷上了驾驶帆船。”河鼠说，“后来他觉得腻了，又开始喜欢上撑船，每天从早撑到晚，否则就不快活，搞出许多乱子来。去年他热衷的是以船为家，我们全都去他的水上之家陪他住过，还得装作很喜欢的样子。那时，他打算后半辈子都在那船宅中度过。但不管他喜欢上什么都一样，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喜新厌旧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25

“他也是个好人，”水獭若有所思地说，“只是没定性——特别是在船只方面。”

从他们所坐的地方，可以越过分离水道的小岛瞥见河的主流。就在这时，一艘赛艇疾射而入他们的视野中。艇上的划船手——一个矮矮胖胖的人物，被溅得浑身是水，身体摇晃得厉害，却仍拼了老命地卖力划船。河鼠站起来向他打招呼，但是蛤蟆——因为艇上坐的正是他，却摇了摇头，坚决地继续向前划。 26

“他这样摇来晃去，要不了一分钟工夫保准滚下船去。”河鼠说完，又坐了下来。

“那是一定的。”水獭笑呵呵地接着说，“我告诉过你蛤蟆和水闸管理员的故事没有？事情是这样的。蛤蟆……”

一只漂游的蜉蝣 受到年轻蜉蝣们初见世面时那股青春活力的影响，悠然地逆着水流飘忽不定地斜穿过来。忽然水面上卷起一个旋涡，接着就再也见不到蜉蝣的踪影了。

水獭也不见了。

鼹鼠低头凝视。说话声依然在耳，可是他刚刚张开手脚躺过的那块草地上却空空如也。遥望远远的地平线，看不到一只水獭的影子。

然而河面上又冒出一连串的泡泡来。

河鼠轻轻哼起一支小调，鼹鼠也想起根据动物礼仪，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得对朋友的突然离去发表任何评论。

“好啦，好啦，”河鼠说，“我想咱们该走了。我们两个由谁来收拾餐篮比较好呢？”他的口气一点儿也没有迫不及待想抢着做这件差事的意思。

“哦，拜托让我来。”鼹鼠说。河鼠当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收拾餐篮并不如打开餐篮那么好玩。一点也不！不过鼹鼠一心一意享受着做每件事的乐趣。他刚把篮子装好，捆得牢牢的，就看见青草地上还有个餐盘在望着他。等他把盘子装好后，河鼠又给他指出一把谁都应该看到的叉子。瞧！最后，还有那个他一直坐在上头却浑然不知的芥末罐——不过，事情最后总算完成了，鼹鼠也没怎么不耐烦。 27

下午的太阳渐渐西沉了，河鼠带着梦幻般的心情，轻柔地摇着船回家，一路喃喃自语地吟诵些诗句之类的东西，不大理会鼹鼠。 28 而鼹鼠呢，午餐吃得饱饱的，加上内心洋洋得意，颇为自满，对于摇船又已经很熟悉（他是这么认为的），就开始显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于是，这会儿他开口了：“河鼠老兄！拜托，我想划船，就是现在！”

河鼠微笑着摇摇头。

“朋友，现在还不行，”他说，“等你学过几门功课再说。划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鼹鼠安静了片刻，马上又对摇橹摇得轻松有劲的河鼠嫉妒起来。于是他的傲气开始悄悄煽风点火，说他也能划得和对方不相上下。于是，他冷不防地跳起来抓住双桨，让正盯着河水吟诵诗句的河鼠大吃一惊。河鼠被撞得摔了个四脚朝天，而得意的鼹鼠却占据他的位置，信心十足地抓稳船橹。 29

“笨蛋，快住手！”河鼠躺在船底大叫，“你办不到的！你会害我们翻船的。”

鼹鼠夸张地把双橹往后一荡，又用力朝水里一铲，结果不但根本没有碰到河面，两腿还甩过头顶摔了个倒栽葱，压在平卧于船底的河鼠身上。他惊慌失措，赶紧抓住一边船舷，紧接着——扑通！

船翻啦，鼹鼠掉进河中挣扎着。 30

噢，天哪，河水多么冷啊！噢，感觉多么多么的湿啊！水在他的耳中嗡嗡作响，身体一直往下沉，沉，沉！他一边咳，一边喷着水冒出河面。这时，太阳看起来是多么耀眼，多么讨人爱呀！ 31 当他绝望地往下沉时，突然一只坚定有力的爪子揪了住他的颈背。是河鼠！他显然正哈哈大笑——鼹鼠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笑。他的笑从他的手臂，经由他的爪子传入——自己的颈子。 32

河鼠抓到一支船桨，塞在鼹鼠的胳臂下，然后在他另一只胳臂下也塞上一支。河鼠自己则在后面游着泳，把这无助的动物推到岸边，拖出水来，并把这一团软绵绵、湿答答的可怜东西安置在岸上。

河鼠帮助鼹鼠稍稍做了些按摩，拧掉身上的一些水，说：“喂，好了，老兄！现在尽可能在小路上大步来回疾走，直到全身再度干爽、暖和起来。我也要潜到水底捞餐篮去了。” 33

于是外表湿透、内心羞愧的鼹鼠沮丧地快步走来走去，直到身上全部干透。与此同时，河鼠又再度跃入水中，把船翻过来扶正、系牢，将漂流的财物逐一捞回来放在岸边。最后又成功地找到午餐篮，奋力把它拖上岸。 34

等到一切就绪，可以重新出发了，四肢无力、 垂头丧气 （ 垂头：耷拉着脑袋；丧气：神情泪表，形容因失败或不顺利而情绪低落、萎靡不振的样子） 的鼹鼠便坐回他在船尾的老位置。船划离岸边后，他用一种激动得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河鼠，我 宽宏大量 （ 宽宏：度量大。形容心胸开阔；度量大；能容人、容事。也作‘宽洪大量。’ ）的朋友！我真的很为自己刚刚忘恩负义的愚蠢行为感到抱歉。我一想到自己差点把那漂亮的午餐篮搞丢了，心里就难过得要命。真的，我知道，我是只十足的蠢驴。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计较，让一切都像先前一样？”

“老天，这没什么！”河鼠开心地回答，“湿一点点水对河鼠哪算一回事？大部分日子里，我在水里的时间比在外面的时间还多。千万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喂，听着！我真的认为你最好来跟我一块儿小住一段时间。我家很简陋——哦，一点儿也不像蛤蟆的府邸。然而，我还是可以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我会教你划船、游泳，不久你对水就会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可以应付自如了。” 35

鼹鼠被他亲切的谈话态度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用掌背抹掉一两滴泪珠，但是河鼠却好心地把眼光移到别的方向。 36

很快地，鼹鼠重新鼓舞起精神，甚至当两只红松鸡互相窃笑他那副落汤鸡模样时，他还能和他们顶起嘴来。

到家之后，河鼠在客厅里生起熊熊的炉火，替鼹鼠取来晨袍和拖鞋，把他安置在炉前的一把摇椅上。 37 河鼠告诉他许多河上的故事，一直说到吃晚饭的时间。对于像鼹鼠这样一只陆居的动物来说，这些故事听起来十分精彩刺激。比如什么水坝啦， 突如其来 （ 突如：突然。出乎意料地突然发生） 的洪水啦，会跳跃的梭子鱼啦，还有会乱抛瓶子的汽船——至少瓶子的确是被抛出来的，而且是从汽船上，可想而知是被汽船抛的；另外还谈起苍鹭 ，以及他们谈话的对象有多特别；提到和水獭一块儿进行过的排水沟历险记与夜间捕鱼，和獾一同去过的野外远足。晚餐对鼹鼠来说是最最愉快的一餐饭。不过才刚吃饱饭不久，鼹鼠就困倦极了，体贴的主人只好送他到楼上最好的寝室去休息。一进房间，他马上极其安详又惬意地把头靠到枕头上。此时，他新发现的朋友——大河——正拍打着他的窗棂。

对于获得解放的鼹鼠而言，这一天不过是一连串相似日子的第一天。随着万物渐趋成熟的夏季的到来，白天一天比一天长，一天比一天更充满乐趣。他学会了游泳和划船，可以深入河流的欢畅地带。他朝芦苇丛里竖起耳朵，间或听到风在芦苇秆间不断地轻诉低语。 38

◎微赏析

本章好像一首歌颂春天的田园诗，主要展示了河边动人的春色。作者的文笔细腻典雅，对大自然的描写丰富流畅。暖洋洋的春光，软绵绵的春风，河面上闪闪的波纹和涟漪，迷人的河边风景，这些不光让河鼠和鼹鼠陶醉其中，也让读者心驰神往。作品虽然是在写动物，但感觉却是在写人，因为这些动物都是被拟人化了的，带有丰富的人性色彩。本章主要塑造了河鼠和鼹鼠这两个动物形象。河鼠聪明能干、热情好客而且富有浪漫情趣；鼹鼠任劳任怨、善良单纯，有时会有些任性，就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本章通过对他们的描写体现了朋友间真挚的友谊。初次见面，河鼠就带着丰盛的食物邀请鼹鼠一起去划船；鼹鼠任性地要划船结果翻了船时，河鼠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用一颗宽厚的心包容他，让他住在自己家里，教他学习游泳和划船，鼹鼠感动得哭了。这与人和人之间的友情是一样的。

◎小练习

1.当鼹鼠掉到水里后，河鼠的表现让你觉得他是一只怎样的河鼠？鼹鼠又给你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

2.请写出一段描写春天景色的句子。 91+XFC61E5c8OXJVRleJtGcMWRZG8RbXPMCehm3AZlQvtvsGELQdx6PxEj5OQ/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