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有了新的称呼:小高天。陌生人涌进他家里,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疯狂地与他合影。
土生爆红网络,惊动了桃花县县政府,县长亲自造访,送来了电视机等新鲜东西。县长发现小村不通电,就立刻下指示用最短的时间为格桑村铺上电缆、通上网络。县长还反复地说:
“感谢土生,为桃花县争光,桃花县终于扬眉吐气,闻名全国,我们有了发展的大方向,就是大力发展旅游业,我保证过不了一年格桑村就会变成富裕村,而且会带动整个桃花县的发展。”
“谢谢县长,我不明白,土生什么也没做。”土生妈妈想弄清楚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县长这么大的干部都大老远地跑到她家来感谢土生,实在是匪夷所思。
“土生妈妈,确切地说要感谢你生出了小高天,哈哈!”县长笑声朗朗。
还是这个荒唐的理由!看来镇长没有开玩笑。这一次土生一家没有笑。
修路、通电、联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格桑村迅速地迈向现代社会。镇上派了几位干部驻扎格桑村,成立村委会,任命了村干部,指挥格桑村的旅游开发建设。
土生家被定为景点之一,施工队进入土生家进行改造翻修,土生家人强烈反对,在镇长的协调下,土生家人勉强同意翻修院落。丁丁当当的装修声,敲碎了格桑村的安宁。
高祖母一百二十年以来,首次失眠。
崭新的院落失去了往日的朴素,土生一家感到陌生,每次回家都以为走错了。他们非常失落,好像莫名其妙地把家丢了。更何况,院落的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高天景点。当家变成了景点,那是什么滋味呢?
更有甚者,通往土生家的小路上设立了各种箭头和路标,上面写着:前方左转小高天景点,前方直走小高天景点,等等。
土生每天放学顺着路标回到家,他的家变成了景点,他变成了风景!
格桑村的改造还在继续,二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村子,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子里瞬间冒出几排新房子,刷着雪白的墙漆,明亮耀眼,与村民的老房子格格不入,这些都是饭店、商铺、旅店。短时间内从桃花镇迁移了一批生意人,落户此地,那些陌生人整天忙碌着,他们与村民聊天时开口必是生意经,眼角余光里闪烁着对村民的蔑视。村民们看不懂外来客复杂的目光,对外来客始终是友好的,与人为善是他们的本能。
镇上一家快要倒闭的中药厂看到了长寿村的商机,迅速配制长寿秘方,投入生产,于是“格桑长寿散”诞生。他们找到高祖母代言产品,高祖母因为常常失眠,精神疲惫,拒绝接待访客。她不懂什么叫代言,也不感兴趣。药厂就偷偷给高祖母拍了照,把她的照片印到药盒上,还在广告里宣传:小高天一百二十岁高祖母长寿秘方。这一切,土生一家人并不知道,因为格桑村没有欺诈和骗局,他们不懂。
村民对快速变化的格桑村难以适应,最让他们头疼的是嘈杂和混乱。往日的小村,除了风声、雨声、鸟鸣声、牛叫声、马叫声、鸡鸣狗吠声,偶尔有孩子们的嬉闹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因此很多村民都出现头疼耳鸣的情况。
为了安抚村民,镇政府为每一户安装电灯,赠送收音机。他们能理解村民的落后思维,他们相信当村民尝到现代化的甜头,一定会转变。村民的转变比镇长期望的要快。
当格桑村的电灯亮了,全村哗然!格桑村的夜晚曾经像墨一样黑,因此星星出奇地亮,村民完全可以提着一盏星光找到家门。当电灯的强光冲进了黑夜中,星星暗淡了。
村民非常兴奋,大人孩子都好奇地摆弄着神奇的开关,兴奋地看着灯泡亮起又熄灭。只有高祖母不喜欢电灯,她拒绝用电灯,强烈的光线使她睁不开眼睛。格桑村的窗口只剩下一盏孤单的煤油灯。
让村民兴奋的还有收音机,那里面说评书、唱歌、讲笑话,无所不有。村委会里安装了两台电脑,一台供村干部工作使用,一台供村民普及电脑知识使用。最感兴趣的是好奇的孩子和年轻力壮的父母,他们把电脑围得水泄不通。就是在互联网上,他们看到土生的消息,这才知道土生是多么有名。
最让村民震惊的当属电视。晚上,他们聚到土生家看电视,被跌宕起伏的剧情搞得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正如镇长期望的那样,格桑村的村民喜欢上这些现代化的新鲜事物,情愿以付出往日的安宁作为代价。
格桑村的变化太突然,土生始终没有反应过来。虽然杜老师像往常一样上课,她的心却从来没有平静过。晚上,她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瞭望村落,当初的格桑村在渐渐消失,一户户的灯光、过于密集的路灯像强盗一样闯入格桑村的黑夜,打劫了夜色和星光,星星变得遥远和暗淡,你再也无法提着一盏星光回家。
不是她讨厌电灯,她也需要电灯。只是当一个新事物取代旧事物的同时,一定伴随着丧失。更何况格桑村的古旧气质是她一直寻找的,她逃出现代社会就是想找到一处毫无现代痕迹之处所。她认为这不是倒退,是我们的心灵需要没有任何信息干扰的地方,格桑村就是这样的地方,闪烁着神秘火苗的煤油灯更符合格桑村的气质。电灯以及一切通信设备的到来破坏了格桑村独一无二的美。格桑村变成现代村落,是真的进步了吗?杜老师想得头疼,进步与后退、现代与落后到底怎样区分?还有土生的问题,网红的身份对于他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