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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知道一种鸟在世界上所有语言里的名字,但当你读完它们以后,对这种鸟还是一无所知……所以让我们看看这只鸟,看看它在做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很早就明白,知道某个东西的名字和了解某个东西,是有区别的。

——理查德·费曼

任何人都可以称自己为观鸟者,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享受到观鸟的乐趣。但是,如果你想充分体验到作为观鸟者的美好,有一些事情是值得了解的。因此,我们试着提炼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我们两人的观鸟时间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以便帮助你充分享受这种消遣活动。

我们都出生于1960年,都是从小就开始观鸟。我们这一代是自由放养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到户外活动,爬树、挖洞,接触野生动物。

回想起来,这些经历听起来像是出自伊妮德·布莱顿 的小说,但我们俩都不住在乡村田园。事实上,两人都是在郊区长大的,布雷特在西米德兰兹郡的边缘,而斯蒂芬在伦敦的西郊。因此,就像肯尼思·奥尔索普 那令人难忘的描述,我们在“既不是城镇也不是乡村的接合部”。我们在花园和家周围观察鸟类,布雷特是在北伍斯特郡的农田,斯蒂芬则是在米德尔塞克斯的砾石坑和水库。英国各地的家庭假期使我们开阔了视野,发现了更广阔的英国鸟类生活和它们的栖息地。

正如布雷特所回忆的:

对我来说,第一次意识到野外指南中描绘得如此美丽的鸟儿是真实存在的,其实就是在花园大门的外面。那时我十五岁,得到了一副被当作生日礼物的破旧双筒望远镜。1975年4月5日,在位于哈格利的家附近的小路上,我第一次骑着自行车春游,惊讶地看到成群结队的田鸫和白眉歌鸫。在出发去往斯堪的纳维亚之前,它们在田野里漫游,亲切地左右跳动着,看起来就跟野外指南上画的一样。它们不是青山雀或欧亚鸲那样气定神闲的花园常驻客,给什么就吃什么。这些机警而棱角分明的鸫野性十足,它们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凶猛的毛虫杀手,即将到来的远行和身上奇特的纹路,使它们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第二天,鸫们就走了,但在同一块地里,出现了两只红腿石鸡。石鸡身上的纹路非常独特,又充满异域风情,简直像是从中国挂毯中跳出来的生物。我不敢相信这些带着老虎条纹的鸟就在自家门口生活繁殖。从那天起,我就被吸引住了。

对于斯蒂芬来说,一些特别的闪光点也会留在他的记忆里:

和布雷特一样,白眉歌鸫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也很重要。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八九岁的时候,当时我骑着自行车和朋友们玩,它就在我家附近的草地边上。当我跟着一队初中生,沿着当地的砾石坑散步时,我的第一只凤头鸊鷉安详地从我身边划过。最特别的是我的第一只赤鸢,那可是一只罕见的鸟。我们在威尔士中部的山谷里搜寻了漫长而令人沮丧的三天之后,它从我们的头顶高高飞过。

我们都来自对于鸟类或野生动物没有明显兴趣的家庭。布雷特的父母一直在忍耐,他们要容忍家中出现的一系列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其中包括一条蟒蛇,一度还有布雷特暂时养起来的一条蝰蛇。而斯蒂芬的母亲—一位溺爱着自己唯一孩子的单亲母亲,带着他周游英国,到最好的地方去看没见过的鸟类,这样鼓励了他的兴趣,但她自己并没有真正养成这一爱好。

那个时候,观鸟并不像现在这样流行或成主流。在学校里,我们都通过结交志同道合的伙伴而受益,他们帮助我们培养和分享兴趣,并防止它像在许多年轻观鸟者身上发生过的那样消失。在布雷特的学校,由比尔·奥迪创立的鸟类协会帮助他把兴趣集中在观鸟的各个方面,特别是辨识鸟类和到令人兴奋的新地方旅行。斯蒂芬上文法学校的第一天,他坐在丹尼尔旁边,结果发现丹尼尔是那儿唯一的另一个“鸟人”:

丹尼尔的家人或多或少收养了我,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带我们去全国各地,包括诺福克北部一些令人难忘的地方。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成群的雪鹀,清晨散步时,在一丛荆棘上偶然发现了一只罕见的灰伯劳。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自己的旅行,骑行于英格兰南部的新森林和邓杰内斯。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更新奇、更奇妙的鸟,包括楔尾鸥、毛脚鵟和火冠戴菊。丹尼尔和我到现在还很要好。

我们有许多深刻而特别的回忆,不仅仅与鸟有关,还与去过的地方和遇到的人有关。因为观鸟不仅仅是关乎鸟本身:它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与人类及自然世界发生联系的方式。我们都很幸运,能够把爱好变成工作。布雷特是一位电台制作人、主持人和作家,斯蒂芬则成了一位作家和电视制片人。

如果刚接触鸟类和观鸟,你可能会望而生畏。你可能觉得需要一下子学习所有的东西,但我们毕竟可以尝试,从错误中吸取教训,通过多年的实践获取经验和专业知识。

这听起来像是陈词滥调,但是对鸟类和野生动物的整体了解越多,你就越会发觉自己很无知。这也是博物学的一大乐趣,我们总会有事可做,总会有新的体验。它实际上可以归结为两点:在野外亲自看到和听到鸟儿;抱有一种探究的心态,对你自己看到的和别人告诉你的事物心存好奇。

到目前为止,了解鸟类最好的方式—也是令人满意和愉快的方式—是在当地找出一块“自留地”。理想情况下,你从家出发,步行、骑车或开车几分钟就能到达这里。它包含一系列的微生境,最好能包括一些水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在一个小时或更短的时间内就能走完。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短暂且频繁地造访该地点,以此来了解生活在那里的鸟儿,特别是它们一周又一周、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所经历的变化。

斯蒂芬在三十多岁时,观鸟也已超过三十年了,他发现有两个地点改变了自己观鸟的方式:

朗斯代尔路水库是位于伦敦西南部泰晤士河畔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型自然保护区,而肯普顿公园自然保护区则位于其西边几英里之外。在几年的时间里,我每周都会去这两个地方几次。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能体会到大自然微妙的韵律。从沙燕、家燕等候鸟的来来往往,到更为熟悉的那些留鸟,包括在此繁殖的凤头麦鸡和金眶鸻,都能反映出季节的变化。正是在那个时期,我第一次意识到,常见鸟和罕见种同样令人兴奋。作为一名“自留地”观察员,我总是为春天里出现的第一只欧柳莺感到兴奋,而不会那么期盼和一群推鸟痴一起跋涉数百英里,去看些鲜为人知的少见鸟类。

几年前,斯蒂芬和他的家人搬到了萨默塞特平原,那里是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的天堂。他住的地方离阿瓦隆沼泽不远,这片沼泽是一大片重新恢复的湿地,有各种各样的鸟类,其中包括新迁来的令人兴奋的大白鹭和大麻鳽。但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了一小块非常不同的“自留地”,它离他家还很近:

2010年,我决定花一整年的时间来观察、欣赏和记录所在乡村教区里的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我特意选择了这里,因为自己每天都可以在这里感受大自然—无论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还是在村庄和周围纵横交错的小路上散步、骑自行车。另一个原因是我知道这里没有什么稀有或不寻常的生物,这迫使我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些常见和熟悉的物种,以及它们在日常生活中都做些什么。

我把自己的经历写进了《野兔与蜂鸟》一书,这本书特意映射了英语世界里最为著名的自然文学作品—吉尔伯特·怀特的《塞尔伯恩自然史》。相比于将网撒得更开更广,将注意力集中在家门口的动物身上,帮助我更多地了解大自然的运作方式。这也印证了我长期以来的一个观念:要想了解全世界,你需要先关注本地。无论你所在的地方有多小或多么朴素,它都是整体的重要组成部分。

斯蒂芬花了八年的时间来了解他的教区及周边的野生动物,但与布雷特相比,他还只是个初学者。布雷特花了半辈子来了解他所在的地方:

我花了近四十年的时间,观察西米德兰兹郡城市圈最西南角的一块长约3千米、宽约2千米的矩形乡间土地。这里大部分是不知道属于谁家的农田,只有几片矮树林,还有一段让充满淤泥的斯陶尔河相形见绌的斯塔福德郡—伍斯特郡运河,外加两个小池塘。那段时间里,我在这个对罕见鸟没太大吸引力的地方,见过144种鸟类。在这儿,芦苇莺比苍鹰更引人注目。

最初我是被污水吸引到那里的。直到20世纪80年代,当地的污水处理场还在大片土地上广泛排放泥浆。这不仅引来了无脊椎动物,而且在寒冷的天气里,温度使得地面不会结冰。这样的组合对于越冬的鸻鹬类来说极富吸引力,作为一名年轻的观鸟者,我很快就被250只扇尾沙锥和几乎同样多的白腰杓鹬给迷住了。它们都在地里忙碌地探寻蚯蚓和蠕虫。

在1979年那个非常严酷的冬季,有一块泥地吸引了二十一只赤颈鸭、一只针尾鸭和一只粉脚雁,这些鸟类在这个区域很少见。1976年2月的一天,当我还是个初学者时,两只羽色浅淡、风度翩翩的鹬在一个牲畜食槽附近游荡。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急忙去找野外指南。出人意料的是,它们看起来像是鹤鹬,即使是天气最好的时候,这种鸟在这儿也十分罕见,更别提是在西米德兰兹郡的冬天了。知道这一发现的人对此深表怀疑,当然无可厚非;但鹤鹬出现了,并且我在这里见到了它们,这更加巩固了我与这个非凡地点的联系。这两只鹤鹬是我第一次亲自找出来的罕见鸟类,我不仅认出它们,还把观察记录正式发表了。这样的经历,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获得了力量的源泉”。

受到自己发现的鼓励,我源源不断地给西米德兰兹郡鸟类俱乐部提交记录。俱乐部的鸟类年报也让我知道了应该期待什么,以及当地值得关注的种类。渐渐地,“自留地”里记录到的鸟类总数开始增加。

这里有一些令人兴奋和感到意外的时刻。4月的一个早晨,一只高山雨燕在下游飞舞。白头鹞和鹃头蜂鹰也现身了。曾有三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小鹀出现在一片种植鸡饲料作物的田地里,吸引了从伦敦远道而来的推鸟人。

但这跟追求罕见种类关系不大。“深耕自留地”的兴奋之处在于,通过多年间的记录,你不仅可以见证所选区域的变化,还能记载遍及英国的改变。因此,通过我的笔记,我现在仍能重温第一次看到渡鸦和欧亚鵟的那一刻,它们是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迫害之后,重新回到了英国低海拔地区。笔记中也有我为欧斑鸠写下的最后一条记录,不过当时我并不清楚这一点;如今这种鸟已从英国的大部分地区消失了。

你也能学会如何与失去相处。我刚开始观鸟时,有一条特别的路线将我引到了一条绿色的小径上。春天,灰山鹑在那里吱吱作响,凤头麦鸡则四处跌跌撞撞。夏天,绿篱中充满黍鹀的喧闹声和麻雀的喳喳声。以前我对这些鸟都很熟悉,也将它们当作理所当然的存在,但是现在这些繁殖鸟类已经非常罕见或消失了。20世纪80年代,林鹨、草原石䳭和林柳莺都很常见,但它们在世纪之交就消失了。然而,从好的方面来说,燕隼、雀鹰和鸬鹚增加了。如今至少每年都会见到赤鸢从头顶飞过,这在四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随着这些鸟类的出现,新的昆虫也来了,而在20世纪70年代还不为人知的艾鼬现在也很常见了。

造访“自留地”的最大好处是让你真正了解一个地方。每年春天,第一片白屈菜叶子在这里破土而出,穗䳭也在马场上追逐昆虫,小路上的拐弯处让你注意到赤狐身上散发出的麝香气味。这是将我们从人为强加的节奏中释放出来,从而使我们融入自然的模式。当这一切发生时,它将成为一种启示。你对于季节的感知会被一些自然事件重新定义,比如夏候鸟和冬候鸟的到来、鸟类的鸣唱和昆虫的嗡鸣。为什么那些长着黑嘴的欧乌鸫在深秋变得如此显眼?那些大杜鹃都去往何处?为什么有些年份会更容易看到仓鸮呢?

当然,也会有安静的日子。但是你看到的或见不到的越多,引发的问题就会越多,好奇心也会随之增长。

在如此亲密的基础上了解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无论是在你的“自留地”,还是在自家后花园—的的确确会让你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它们。这不再仅仅是识别或在名录上勾选鸟的名字了。真正令人激动的是发现托马斯·哈代所说的“萌芽与生长的原始冲动”,发现那些让你的“自留地”生机盎然的东西。看到鸟儿自由自在地做它们自己,看到一只从蕨类植物下飞出的丘鹬,或是在4月的雨后鸣唱的欧柳莺,也是一种纯粹的快乐。有些东西就是无价之宝。

如果说鸟类是特别的,那就太过轻描淡写了。对于我们,以及其他成千上万的生命而言,它们就是地球运转的动力。诗人泰德·休斯的诗句描绘了每年春天都会飞回我们家园上方天空的普通楼燕:

它们又成功了,

这意味着地球还在转动……

愿鸟儿总能给我们带来生机、鼓舞和欢乐。

布雷特·韦斯特伍德和斯蒂芬·莫斯

2014年3月 50eMXjH4To4olnwh1WkbPe2rY/JT8YtnZxyySa4NHz3mEyG/ViKOCB+jXiBgR6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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