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李延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颂女子之美，最极致的词语，莫过于“倾国倾城”。这《佳人歌》中倾国倾城的女子，便是汉武帝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妃子李夫人。

于李夫人之前，汉武帝有一位备受专宠的爱妃王夫人。

汉武帝极好美色，传说武帝曾巡遍天下著名方士，听了方士的进言，为了迎接各路上神，建造了建章宫。建章宫方圆三十公里，白玉为阶，其中有千万座亭台楼阁，在最高的殿之上，有金凤翱翔。宫中有传说中的太液池，就是多年后杨贵妃仙去的仙山中的仙池，传说中的地方。太液池中有瀛洲、蓬莱和方丈三座仙山，周围以夜明珠照耀，以金玉珠玑作帘。

如此仙境中，汉武帝藏了来自各地的三千佳丽，多么豪华奢侈的后宫阵容。然而这三千佳丽，仅仅是供汉武帝玩乐的，几乎无法得到汉武帝的宠幸。唯有一位王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常年得到汉武帝的专宠。在众多的佳丽中，无一人能及其美貌与才气，在她的光彩之下，其他美人都暗淡无光。

然而红颜多薄命，王夫人红颜早逝，独享了汉武帝的几年恩宠，便驾鹤西去了。

从此，整个大汉土地之上，再没有令汉武帝宠幸至此的女子。

而数年之后，终于有另一位女子，站在了王夫人曾经的位置，身负万千宠爱，被大汉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揽于怀中，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世间绮丽珍宝，这个女子，正是后来名动天下的李夫人。

这位李夫人，相比已故的王夫人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美若天仙，能歌善舞，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住她的诱惑，连一国之君也不例外。李夫人对于汉武帝来说，可谓是生死难忘。

而李夫人的得幸，可谓是中国后宫史上一个绝妙的策划案，她从进宫到受宠，不仅靠的是她天生的美貌、后天的才学，还依靠了她的哥哥的有效“助攻”。

李延年是当时汉武帝身边的宫廷乐师，也算是帝王身边极受重用的人了。

李延年的人生也不平坦，能够有幸在帝王身边奏乐，也是几经波折和坎坷的。李延年出身音乐世家，父母以及兄弟姐妹都是精通音律的艺人。但李延年早些年曾触犯大汉律法，受到腐刑，一直在宫中的训犬处从事卑微的工作。后来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被人发现，传入汉武帝耳中，继而得到重用。

李延年与其妹妹李夫人，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实在是绝佳的搭档。李夫人因为哥哥李延年的举荐入宫，后受到极致的宠爱，而李延年也正因为妹妹的备受宠幸，得到了汉武帝的宠爱，被封为乐府协律都尉，“与上卧起”。

一切的源头，都在于这首韵律美妙的《佳人歌》。

李夫人入宫前，李延年在汉武帝身边，也算是颇受青睐的红人，他极具音乐才华，“性知音，善歌舞”，在汉朝这男宠盛行的时代，李延年也算得上是帝王身边的一位宠臣了。他所作的曲子，听到的人都深深地被吸引，沉浸其中，感动流涕。

《佳人歌》是李延年在宫廷宴会上献唱的诗，直白而又脱俗的诗句，美妙且回味悠长的曲调，令在场的宾客无不动容，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被这首诗感动，殷切地渴望寻找这位诗中佳人。

整首诗的基调都是平淡而温和的，不加修饰，未曾雕琢，仿佛未经准备和思索，信手拈来，发自肺腑。

然而这平淡之中，深藏着几重深深的心思。一位皇帝面前受宠的宦官，如此向皇帝描述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其中深意，让人忍不住细细琢磨。

李延年诗中推举的这位女子，正是他的妹妹。

在华殿之上，满座宾客中央，此刻的李延年，在想什么呢？

或许，在他心中，对自己的妹妹有着很深的情谊，他这一生，每天都在想着的事，就是让妹妹过上富足的生活。然而他曾是有罪之人，虽以自己的才华受到了皇帝的赏识，但毕竟只是一个宫廷乐师，没有高官俸禄，无法给妹妹世间珍宝。所以他唯一能做的，是尽自己所能让妹妹进宫来，到一国之君的身边，才能有机会看尽世间繁华。所以在宴会上，李延年凭对妹妹的感情和给予的希望而出口成诗。

自己为妹妹竭尽所能，之后便只有交给命运。

或许，李延年如此推举自己的妹妹，也是为了自己。李家不过是身居下等的艺人，很难有翻身时日，但若李家女儿受宠于当今皇帝，不但整个家族的面貌为之改变，也必定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李延年当时的想法今日我们无法追寻，只觉他的诗、他的歌，萦绕在耳边，激起层层涟漪。

一位宫廷乐师，他说话的分量，毕竟是不够的。纵然他的歌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但想必皇帝也不会接受一位乐师开门见山地推举自己的妹妹。李延年机智地求助了平阳公主，希望通过平阳公主的引荐，让妹妹入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宾客们忙于相互敬酒，相互寒暄。皇帝沉浸在美酒美人中间，时而痛饮一杯，时而开怀大笑。人们欢乐的喧哗声盖过了乐师们的丝竹声，整个宴会沉浸在奢华而糜烂的享受之中。

突然一声破空的琴声，清澈空灵，犹如一支银箭破开平静的湖水，清澈的水花飞散开来，在月光下如精灵一般舞动着。

李延年独自坐在喧哗的大殿中央，抬手抚琴，开始演奏一首安静悠扬的乐曲。欢笑着的人们渐渐被这天籁般的乐曲声吸引，不由得放下酒杯凝神静听。

这首歌，没有华美的辞藻堆砌，没有一层一层的托物言志，毫不渲染，毫不掩饰，为这位“北方佳人”戴上了桂冠。

诗歌将听众引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忽而回神，发现自己立于北方的苍茫大地，皑皑的白雪，剔透的冰凌，一切纯净得仿佛过滤过一般。李延年先是营造出一番如仙境般的环境，让置身其中的人，忍不住在他的歌声中走下去，要看看这苍茫雪原的尽头，有着怎样的景象。

还未等众人多加思索，未等情境中的人四处看看，乐师开门见山地告诉所有饱含好奇心的人，北方有佳人。

北方的美人，不同于南方的娇小温婉，不同于草原的豪迈奔放。北方佳人，有着沐浴着冰雪一般白皙晶莹的胴体，身材窈窕，面容清丽，有着北方姑娘独特的贤淑和开朗。

淡淡的四个字“北方有佳人”，出口的瞬间便引起了汉武帝的注意，也引起了在座宾客的注意。乐师无意点明佳人来自哪里，唯想令听者进入北国神奇的世界，仿佛看到风雪中走来一位如冰雪般美丽纯洁的佳人。

单单这么一句，便勾起了听者的无限遐想，每位听者心中，都勾勒出一位冰雪美人的形象。而这无数来自北方的美人中，唯独一位，有着绝世的风姿，无论是她的美貌、肌肤、身材还是举手投足的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及。此句一出，众人心中描绘出的千万个美人形象，都被这一位佳人的光芒所湮没。她貌美而多才，纯洁而脱俗，在整个北方广袤的大地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如此美艳动人的姑娘。

歌唱至此，乐师稍作喘息，穿插了一段悠扬的弹奏，再次娓娓道来。

这位来自北方的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古来就有“红颜祸水”之说，前朝商、周皆是因美女而亡国，美女的诱惑，使得帝王倾尽了整个国家，国破，无数人家亡。

这位北方佳人，与古来倾国的美人一样，她若一回头，足以倾倒一座城；她若再回眸一笑，足以倾倒整个国家。

自古，男人最大的成功在于坐拥天下和美人，而女人的成功，在于令男人放弃这天下。有着这种美貌和魅力的女子，足以称作倾国倾城。这位北方佳人，就有着这样的魔力，她的回眸一笑足以倾国倾城。

然而，失了天下的君王今日我们都能看到，大汉的天子，必定是以社稷为重，大汉的群臣，也一定鞠躬尽瘁为了国家，今天在座的各位怎能不知道绝世的美丽女子可能会召来倾国倾城之祸呢。而今天，李延年在这里为整个大汉王朝的政治要员歌颂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不是因为他不知历史不懂朝政，而是如此佳人若错过了，今生今世再也寻觅不到了。

李延年的这番歌颂，显然引起了汉武帝浓厚的兴趣，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问：“善！世岂有此人乎？”

这时，早已准备好进言的平阳公主把话接了过去，告知汉武帝，李延年家中有一位妹妹，就是歌中的这位佳人，美貌绝世无双。汉武帝当即下令召李氏佳人进宫，仅看一眼，便是万分惊艳，从此李家备受恩宠。

由于李夫人受宠，李延年也得到了协律都尉的官职，李家也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整个家族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优秀的诗作能打动人、改变人，而李延年这首诗，改变了妹妹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族人的命运。诗歌、音乐的魅力，竟如此之大。

李延年的命运，以及李家人的命运，可谓是成也《佳人歌》，败也《佳人歌》。李夫人后来病逝，汉武帝终日恍惚思念，甚至请了方士作法，想要招李夫人的魂回来。一国之君，对一名女子如此情深意切，李夫人也不枉这一生了。但她去世后，李延年随之失宠，后来李家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被诛全族。

即使时过多年，当年那位轻声唱着“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男子已不在，但在汉武帝的心中，或许始终会记得，那歌词和韵律，以及歌背后的那个生死莫相忘的女子。 zpM6uRPWMFaxhmjzgxwXMbJCBpiP5OJlpEbVJT2wy4gPq54h0fBzIoTKVjZq8Vz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