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甜明明在晚上睡觉之前定了一个七点钟的闹钟,但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开手机一看,发现闹钟是晚上七点的。
主卧的衣帽间里有一排色彩鲜艳的女装,在清一色的黑灰色西装旁边,两种风格泾渭分明。
却又出奇的顺眼。
周今甜随手选了一条娃娃领的桃子印花连衣裙,肌理感的柔软面料舒适的贴在她的皮肤上,淡雅的白色上点缀满了桃红,成为了夏日里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她在洗漱台上刷了个牙,然后用清水洗了把脸,用手将额前的碎发向后抓了抓,拎着包就往楼下狂奔。
纪铮还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周今甜心里不平衡的说道:“你怎么不用去上班?”
纪铮用纸巾擦了擦指尖,冷笑了一声,然后将包装好的三明治丢给了周今甜,淡淡的说道:“走吧,送你去学校。”
周今甜坐在副驾驶上啃着三明治,口齿不清的含糊道:“纪叔叔,你该不会是为了送我去上学才在楼下特地等我的吧?”
男人勾了勾嘴角,瞥了眼后视镜说道:“美的你。”
车子停在了学校的对面,周今甜站在人行道上朝车里的男人挥了挥手,然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迟到还有三分钟,她拔腿狂奔。
青山职高是一所大专和中专相结合的中等专业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是中考没过普高录取线的,去年还有一个对口单招班,含金量稍微大一些,但是今年应教育局的要求已经取消掉了。
老板给她安排的班级是国际营销三年级,那个被校园暴力的女孩儿就是这个班级里的。
周今甜先去办公室里和班主任打了声招呼,然后乖乖的跟在老师身后,走进了班级里。
男生们一见有美女来,一个一个跟小痞子似的吹起了口哨。
这个社会对职业学校还是心存偏见的,认为职业学校的学生都是被中考淘汰后的垃圾,大家长此以往的低级评价,让一些心态不稳的学生也选择了放弃上进,甘愿成为他们口里所谓的“败类”。
周今甜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最恨偏见以及所有刻板印象的存在。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躁动的班级才算安静下来了一点,周今甜站在讲台上,温柔可人的说道:“大家好,我叫周今甜,很高兴能在今天和你们成为同学。”
底下不知道是谁带头喊起了“甜妹”,弄的周今甜怪脸红的。
青山前段时间刚换了一个校长,听说那人是从普高退下来的,上任当天就推翻了前校长“以人为本,幸福教育”的教育方针,他重新制定了一套严苛的校纪校规。
学生不得染发化妆,而且还必须全天候穿着校服校裤。
今天就是教导主任来检查的第一天。
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孩子坐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一张位置,周今甜坐下后,从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硬糖递给了女孩,可惜后者始终垂着头,连话也不肯说。
前面的女生见状转过头来对着周今甜说了一句:“你别搭理她,她就是个怪物。”
周今甜还是将那粒糖悄悄塞到了同桌的课桌里。
一位手拿着照相机,头顶已经“寸草不生”的老头儿走进了班级里,他是商贸系的主任,平常早就看这些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学生不顺眼了,终于让他在退休之前逮到了能整改他们的机会。
周今甜的一头亚麻色长发如海澡一般披散着,她发尾还有微卷的弧度,被教导主任一眼就看到了,第一个责令她先去教室外面站着。
纪铮给她发了条短信,“在上课了?”
周今甜当然不好意思回他自己正在罚站,于是就学着男人的口气,言简意赅的甩了一句“勿扰”过去。
教导主任又捉到了两男两女出来,其中有个男生的头发尤为夸张,头顶的发根是蓝色的,发尾是紫红色,下面的头发全部都是发白的金黄。
老头儿用戒尺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声音严肃:“给你们半天的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去给我染成黑色,女生不准烫卷,男生的头发不准过眉,中午的时候来我这让我检查。”
杀马特男生叫苦连天:“主任啊,我这个头漂的时候都快痛死了,它的生命才只有两天啊!”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教导主任瞪了瞪眼睛,然后拿起照相机,将这五个的脸人都一一拍了下来。
杀马特提议道:“我们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商场吧,我正好在那儿一楼的理发店里有张打折卡。”
一个黄色头发的女生附和道:“好啊好啊。”
周今甜为套取情报也和这群人一起去了,他们一共叫了两辆出租车。
理发店装修的很日系,店里人还挺多的,周今甜和另外一个女生先去外面坐着等了。
周今甜有些欲哭无泪,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研究生毕业,结果现在竟然因为工作的关系又要再当一次学生,还要把头发的颜色改掉。
另外一个女生就是刚才坐在周今甜前面的,她正叽叽喳喳的讲着那个胎记女生的八卦:“甜妹,你也真是的,教室里那么多空位置不选,偏偏坐在那个死怪胎的旁边。”
“死怪胎”这个称呼格外的刺耳,周今甜不悦的蹙了蹙细眉,她隐忍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呀?”
“她长得这么丑,而且别人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好几次一回头,发现她都在阴森森的看着我,可恐怖了。”
周今甜正想问有没有人欺负她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矜贵从容的男人,他身后跟着很多点头哈腰的人,离男人最近的那一个一直都在紧张的冒着冷汗。
商场里的中央空调温度很适宜,一楼的天花板上吊着很多紫色葡萄样式的圆气球,轻轻地在冷气下面晃动摇摆着。
纪铮款步走着,懒洋洋的对着旁边的商场经理说道:“那片空地上就建一个小型的水族馆扩大客流量,三个月内没有显著提升进单率的店铺全都去谈租金解约。”
经理弯着腰认真记着。
周今甜掩耳盗铃一般用手半遮着自己的脸,她骗纪铮自己现在在教室里好好上课,结果却在商场里撞见了本尊,这算什么回事嘛。
旁边的女生一直都在摇周今甜的手臂,“甜妹,你快看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也太帅了吧,而且他手上戴的好像是理查德米勒,那表可贵了。”
周今甜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小声祈求这个男人不要看见自己,偏巧她一抬头就对上了纪铮冷淡慵懒的眼神。
“哇,我感觉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诶。”
周今甜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钻进去,好在理发店的门被拉开了,杀马特的头发都已经被保鲜膜给包了起来,他嗓门有些大:“甜妹,轮到你了,快点进来吧。”
理发师是个留着鲻鱼头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洞长T,银色的剪刀在手上转来转去,他撩了撩周今甜的发丝,建议道:“染成黑茶色,长度剪到及肩怎么样?”
“好。”
周今甜低头看着手机,纪铮又给她发来了短信:你在上哪门子课?
美女的事情要他管?
周今甜索性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往前面的桌子上一扔,她和纪铮顶多就是合作的关系,甲方凭什么管乙方这么多!
周今甜原本的发色就很浅,所以鲻鱼头小哥没有给她褪色,直接用黑茶色染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周今甜摸了摸蓬松的头顶,看着边框发光的镜子,嘴角一直抑不住的上扬着,法式刘海称的她卧蚕上的那颗泪痣泛着水光,微翘的发梢滑腻柔软。
杀马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夸张的说道:“妈妈救命,我又初恋啦!”
周今甜刚拿起手机准备臭美的自拍几张,纪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不乐意的接起,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出来。”
周今甜听的背脊发麻,迈着小腿走了出去。
纪铮背靠在白瓷墙上,侧脸清隽,流畅的线条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下颚线,他阖了阖眼,哑声道:“户口本带了没?”
“没有。”周今甜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小姑娘换了个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乖巧伶俐了。
纪铮也不恼,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那现在去你公寓里拿。”
“不行!”周今甜态度强烈,她拉着纪铮往旁边走,以此避开理发店里同学们的视线,“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上课了,那个教导主任可凶了好吗!”
纪铮瞥了她一眼,“不回去拿也行,那就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书交给我。”
“凭什么!”
纪铮轻笑一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朋友可不能撒谎。”
周今甜鼻子突然发酸,眼尾都发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纪铮无情的打断了,男人面无表情道:“周今甜,不准装哭。”
他受不了。
周今甜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纪铮拿捏的这么死,她心一横,一副舍生忘死的模样:“一万个字就一万个字。”
谁怕谁啊?
她一定会全程竖着中指写的,以表她对这个老男人的敬意。
纪铮笑意不减,“行,那今天晚上回去了我亲自盯着你写。”
另一个做了黑长直的女生正好上完厕所回来,她看见周今甜被一个男人抵在墙上,拿出手机拍了一下,然后才笑嘻嘻的走了过去问道:“周今甜,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周今甜心一颤,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做贼心虚的把纪铮给推开了,她回答道:“我出来透透气。”
“啊。”女生瘪了瘪嘴,视线飘向了纪铮的脸,好帅的男人,她问道:“这位是?”
周今甜不假思索:“我小叔!”
她将带有无限期许的目光投向了纪铮,希望这个男人可千万别在她同学面前拆她的台啊。
商场里熙熙攘攘,嘈杂的交谈声和广播里的轻音乐交相排斥着,白炽灯洋洋洒洒的落在每个角落里,唤醒了蝉鸣声。
纪铮勾了勾周今甜的腰,在第三个人眼里好像只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自然触碰一样,他低声道:“我们家甜甜不懂事,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女生红着脸点点头。
男人的手指一直都在她的背上摩挲打转着,纪铮脸颊轮廓逆着光,声音故意放的更低,亲密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听出的缱绻:“那我的好侄女儿,我们晚上再见。”
周今甜不禁打了个寒颤。
叔叔和侄女哪有晚上见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