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夫先生认为,局部损伤初起时,会形成气滞血瘀,这一局限性病灶在脉象、体温、舌苔等方面的变化均少,即使出现一些轻微的脏腑功能紊乱,也会因主要矛盾在局部,随着局部伤损的顺利修复,脏腑紊乱的功能就会趋于正常。所以,一个单纯的局部外伤,如果患者体质壮实,正气充沛,因突然的刺激可能出现心跳、呼吸加快,眩晕无力,甚至昏倒等症状,只是一时性的应激反应,如果及时处理好局部损伤,凭借自身旺盛的抗病和修复功能,就能将损伤控制在局部,并很快得以康复,此所谓局部的损伤治从局部。
治从局部当从局部辨证开始,局部辨证遵循中医辨证论治的基本思想,但并不等同于传统内科的辨证,而是符合中医骨伤科基本理论和诊疗体系一种独特的辨证体系,着重辨析局部症状、体征的诊断意义,力求病位精确、病因明确、病性突出,使辨证结果能具体准确地反映疾病当前的局部病理本质。现如今,因中医骨伤科普遍采用西医病名,如桡骨远端骨折、肘关节脱位、踝关节扭伤、股四头肌撕裂、股动脉损伤等,病位在诊断中已非常具体、准确。局部辨证时,辨病位以重点辨别病变所在部位的解剖结构为主,由于中医骨伤科的研究对象主要是运动系统的损伤和疾病,其病位在中医“脏腑体”病位系统中多属“体”,即骨、关节、筋、肉、脉等,此为局部辨证所需探求的病位。同时,辨证时应围绕疾病的中医病机,结合疾病当前的病因和病性,依据不同疾病、不同体质、不同时期,力求明确局部结构和功能的病理变化,并用具体的、不易产生歧义的病理名词来表述,如骨折、脱臼、筋断、血脉破损、血瘀、气滞、湿阻、寒凝、积液、血肿、骨疏、骨赘、骨瘤等。然后依据各种不同证型做出相应病机处理,如骨折筋断者接骨续筋、气滞血瘀者行气化瘀、寒凝痛剧者散寒止痛,方法包括内服外用药物、手法治疗、牵引固定或手术治疗。
《灵枢·经脉》曰:“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强,皮为坚而毛发长。”刘老结合楚氏骨伤的经验及自身临床实践,认为骨骼是人体的支架,筋提供附着点和支干,筋依靠骨的支撑便能收缩,从而产生力,方能运动;骨依靠筋的附着和收缩,才能显示出其骨架的作用。骨居其里,筋附其外,外力侵及人体,轻则伤筋,亦名软伤,重则伤筋动骨,又名硬伤。不论是单一受伤,或者两者皆伤,都会出现两者协同功能方面的障碍。根据筋骨关联理论,刘老认为凡是骨折,则伤筋在先,诸筋均附着于骨,骨伤则筋必伤,外力作用于肢体时,肌肉、韧带、血管、关节囊等组织首当其冲,外力进一步作用才造成骨的损伤。刘老十分强调筋的重要性,总结出“筋强则骨坚,筋顺则骨正”的观点,因而对于骨折等以骨为主的疾病,必须将筋与骨的治疗放到同等地位,让筋骨并治贯穿骨折治疗从起始到骨折愈合、功能恢复的全过程。刘老主张,不仅在骨折复位的手法上需要“筋骨并重”,更要在药物治疗、辨证论治上做到“筋骨并重”。
《正骨心法要诀》中对于骨折不仅有“骨断、骨碎、截断、斜断”之分,伤筋有“筋之弛、纵、挛、翻、转、离、合”等区分,“虽在肉里,以手扪之,自悉其情,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方称为手法也”,并且提出手法治疗筋骨伤的八法和对于无痛的要求,其中摸法即通过触摸的形式把治法灵活地应用于损伤局部,摸、接、端、提法为骨折所设;按、摩、推、拿则重在治伤筋,或骨未折断者,或骨节间微有错落不合者,但并不局限于此,宜“视其虚实酌而用之”。刘老提出,治骨伤的同时要顾及理筋,将八法有机结合起来,用药方面,对于骨折,多处以接骨药同时配以舒筋强筋药;对于筋伤,在舒筋通络的同时予以强筋健骨。
中医学认为,人体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由脏腑、经络、皮肉、筋骨、气血与津液等共同组成,各个组成部分在结构上不可分割,在功能上相互协调、互为补充,在病理上则相互影响。人体正常的生命活动有赖于各部分的功能正常及相互协调统一,脏腑健旺,经络通畅,津液代谢正常,则气血旺盛,阴阳调和,皮肉筋骨强健;脏腑亏损,经络不畅,津液代谢紊乱,则气血不周,阴阳失调,皮肉失荣,筋骨萎弱。刘老十分赞同上述观点,并认为骨伤科疾患的发生和发展与经络、脏腑有密切的联系。损伤之证,虽有外伤与内损之分,表面看来外伤如骨折、扭伤等,似乎主要是局部皮肉筋骨的损伤,但人体受外力影响而遭受的局部损伤,常会导致脏腑、气血、筋骨、经络的功能发生紊乱或异常,进而引起一系列的病变。正如《杂病源流犀烛》云:“损伤之患,必由外侵内,而经络脏腑并与俱伤。”又如《正体类要》有云:“肢体损于外,则气血伤于内,荣卫有所不贯,脏腑由之不和,岂可纯任手法,而不求之脉理,审其虚实,以施补泻哉。”这些古籍经典充分说明了局部的、外在的损伤可以导致整体的、内在的功能失调。临床工作中,骨折脱位所引起的剧烈疼痛、大量失血、脏器震荡等一系列损伤都能引起脏腑功能的紊乱,而骨伤科医生诊治时若急于处理局部损伤,仅使用手法来整复骨折脱位,不参脉理,未审虚实,特别是遇到多发伤、复合伤时,更易误诊,延误治疗,甚至危及生命。所以,对于损伤疾病的诊治必须宏观地看待,从机体的整体观念出发,对损伤后机体各部的生理病理变化加以深入探讨,才能认识损伤的本质和病理改变的因果关系,从而获得满意的疗效。
刘老认为,体质的强弱是决定疾病转归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内在因素,如果患者年老体弱,一旦伤筋动骨,损血耗髓,机体便不能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倘若复受外邪,或伤后迁延日久,病情会转为复杂,变化多端,虚象迭出,对局部伤损的修复带来较多的困难。刘老十分推崇《证治准绳·疡医》所述之治则,言:“察其所伤,有上下轻重浅深之异,经络气血多少之殊,惟宜先逐瘀血,通经络和血止痛,然后调气养血,补益胃气,无不效也。”针对此类患者,刘老主张必须兼顾局部和整体,掌握损伤恢复的快慢和并发症的防治。从整体而言,重视增强体质,提高祛瘀生新的功能,按“损者益之、劳者温之”的准则“补而行之”,其间有并发症,绝大部分也是从补益肝肾、调养脾胃人手。因为肾为先天之本,主骨藏精,肾藏之精是五脏六腑化生的精气,其精气又来源于食物的精华部分,靠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来充荣脏腑、肌肉、四肢百骸。脾脏是人体气血生化之源,也称“后天之本”,脾主肌肉、运化,容纳五谷,化为精液,清者入营,浊者入卫,使得脏腑和肌体得脾胃营养物质的生化,充盈气血而条达。因此,脾胃不仅是人体生命机能活动的重要器官,更是抗邪的主力。概言之,脾胃功能失调,病邪则乘虚而入。《黄帝内经》谓“脾胃者,仓癝之官”,又谓“人以水谷为本,人绝水谷则死”,由此可见人的生命机能活动皆来源于脾胃,大凡劳倦虚损之证,必先察其胃气,治疗需顾胃气,胃气无损,则可无虑,所谓“有胃气则生”,故治疗骨伤科诸症着重在于调理脾胃,能使食进胃强,则脏腑安和,外邪何由而入。营血化生由脾胃,真精密藏由肾命,故培补先天之本,乃不离于充养后天之本,肾纳气,脾统血,机体的生命活动,全赖气血的充盈调和,才能得到强健的体质。临床常见患者在受伤两三天后,才出现面色无华,胃纳减退,精神萎顿,一派虚象,均乃体弱所致,故补益肝肾、调养脾胃对虚弱之体和重危患者尤为重要。
此外,人与外界有着紧密的联系,刘老认为在辨证用药的同时,还应注意有些证候是由外界因素引起的,比如思想顾虑、环境改变、缺少运动、主观能动性未能很好发挥、护理不当等,都能造成诸多不同程度的胃纳减退、大便燥结、失眠、关节强硬等情况。这些异常情况不是“伤于外,病必及内”,也不是单从药物求之,而要因人因事、因时因地地从中善为诱导,从鼓励、安慰等方面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