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伤疾病的病因一般有内外两大因素,外因指外界因素作用于人体而引起的损伤,最重要的是外力伤害、刀刃所伤,一般可分为直接暴力,如跌仆、坠堕、撞击,或闪挫、压轧、负重等;间接暴力,如传达暴力、扭转暴力等,损伤虽然发生在远离外力作用的部位,但可引起相应肌肉附着部位的骨折、脱位等损伤。此外,持续性的劳损也会引起损伤的发生,如《素问·宣明五气》记载的“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久行久立,以及长期的姿势不正确,会导致肢体某部位之筋骨受到持久的或反复的牵拉、摩擦等,均可使筋骨持续受外力积累所伤,如长时间的步行可引起跖骨疲劳性骨折等。邪毒感染及外感六淫与损伤的发生也有一定的联系,损伤之后,风、寒、湿等外邪可乘虚侵袭,阻塞经络,导致气机不得宣通,引起骨节疼痛、活动不利;外伤后邪毒乘虚而入,郁而化热,热盛肉腐,附骨成脓,脓毒不泄,蚀筋破骨,则可引起局部和全身感染,出现各种变证。
内因指内部因素作用于人体而引起的损伤。年龄不同,损伤的好发部位及发生率也不同,青壮年筋骨坚强,损伤多发生在剧烈的对抗运动中;儿童因骨骺尚未闭合,多发生骨骺损伤;幼儿因骨骼柔嫩,骨膜较厚而富有韧性,易发生青枝骨折。体质的强弱与损伤的发生有密切的关系,青壮年气血旺盛,肾精充实,筋骨坚强,不易发生损伤;老年人气血衰弱,肝肾不足,多伴有骨质疏松,易发生损伤。局部解剖结构与损伤也有一定的关系,间接暴力常作用于密质骨与松质骨交界处,其交界处从力学上来看是一个薄弱点,如肱骨头下骨折、桡骨远端骨折等。损伤的发生与禀赋不足也密切相关,因椎弓根相对薄弱,先天禀赋不足,易致崩裂,如先天性脆骨病易造成骨折等。七情内伤是影响损伤的另一大重要因素,性格开朗、意志坚强者,损伤容易好转;意志薄弱、过度忧虑者,会加重气血内耗,不利于损伤的康复,甚至加重病情。
刘老认为,大多数情况下是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导致了损伤的发生,相同的外因作用于不同的患者,可能会因为内在因素的不同,导致损伤的类型、性质也不同。正确掌握病因是后期治疗的基础,只有明确损伤的原因,对损伤的性质和程度做出正确的评价,才能进行准确地辨证论治。
损伤对人体各部分均可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正如《正体类要》所言:“肢体损于外,则气血伤于内,营卫有所不贯,脏腑由之不和。”明确指出了外伤与内损、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密切的关系。外部因素首先侵袭机体皮肉,皮肉为人之外壁,内充卫气,人之卫外者全赖卫气。肺主气,达于三焦,外循肌肉,充于皮毛,如室之有壁,屋之有墙,故《灵枢·经脉》言“肉为墙”。风邪入内可引起肝风内动,而出现张口困难、牙关紧闭、角弓反张、抽搐等症状;寒邪入内可引起气血闭阻,气滞血瘀,营气不从,营卫运行功能受阻,日久郁而化热,以致瘀热为毒,郁热化火,酿而成脓,出现局部红、肿、热、痛等症状;若外部损伤引起血脉受压,营卫运行滞涩,则筋肉得不到气血的濡养,导致肢体麻木不仁、挛缩畸形等。
筋附于骨外,连属关节,络缀形体,筋若坚劲刚强,则能约束骨骼,正如《灵枢·经脉》所言“筋为刚”,筋急则拘挛,筋弛则痿弱不用。筋与骨的关系如同心包络与心一样,损伤时往往筋首先受伤,出现局部的肿痛、青紫,最终影响肢体功能,引起关节屈伸不利、僵硬疼痛。另外,筋骨紧密相连,伤骨不会是单纯性的孤立的损伤,损骨能伤筋,伤筋亦能损骨,诊断时切不可遗漏疏忽。骨乃奇恒之腑,《灵枢·经脉》曰“骨为干”,《素问·脉要精微论》又曰“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骨不但为立身之干,还内藏精髓,肾藏精、精生髓、髓养骨,骨受损伤,可累及肾,两者互为影响。《备急千金要方》曰“肾应骨,骨与肾合”“肝应筋,筋与肝合”,因此治疗时需顾及肝、肾之补养,以使肢体筋骨恢复。
损伤还可引起津液异常,产生一系列病理变化。津和液都是体内的正常水液,两者之间可互相转化,有充盈空窍,滑利关节,润泽皮肤、肌肉、筋膜、软骨,濡养脑髓和骨髓,即所谓填精补髓等生理功能。因损伤导致瘀血停滞,日久化热,灼伤津液,可出现津液亏损,重则耗伤阴液,甚者气随津脱。若伤及三焦,致其气化不利,妨碍津液的正常运行,影响正常水液代谢,会引起水液潴聚。
脏腑是化生气血、通调经络、营养皮肉筋骨、主持人体生命活动的主要器官。外伤后势必造成脏腑功能的紊乱和脏腑阴阳、气血的失调。刘老认为,伤科疾病可关乎五脏,其中以肝、肾两脏尤为重要,《素问·五脏生成》曰:“肝之合筋也,其荣爪也。”《素问·上古天真论》言:“丈夫……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素问·五脏生成》曰:“故人卧血归于肝……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这些条文说明肝主筋,主关节运动,肝血充盈才能养筋,筋得其所养,才能运动有力而灵活。人到中年后,肝肾功能开始衰败,肝血不足,血不养筋,则出现手足拘挛、肢体麻木、屈伸不利等症。《灵枢·本神》曰:“肝藏血。”刘老认为,凡跌打损伤,而有恶血留内时,则不分何经,皆以治肝为主,因肝主藏血,故败血凝滞体内,从其所属,必归于肝。
《灵枢·本神》言:“肾藏精。”《素问·宣明五气》曰:“肾主骨。”《素问·六节藏象论》曰:“肾者……其充在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肾生骨髓……在体为骨。”这些条文都阐明了肾藏精,精生髓,髓养骨,所以骨的生长、发育、修复,均需依赖肾脏精气所提供的营养和推动。临床上,肾的精气不足会导致小儿骨软无力、囟门迟闭及某些骨骼的发育畸形;肾精不足,骨髓空虚,可致腿足痿弱而行动不便,或骨质脆弱,易于骨折。《诸病源候论·腰痛不得挽仰候》曰:“肾主腰脚……劳损于肾,动伤经络,又为风冷所侵,血气搏击,故腰痛也。”《医宗必读》提到腰痛的病因言:“有寒有湿,有风热,有挫闪,有瘀血,有滞气,有积痰,皆标也,肾虚其本也。”所以,肾虚者易患腰部扭闪、劳损等,而出现腰背酸痛、腰脊活动受限等症状。又如,骨折损伤必内动于肾,因肾生精髓,故骨折后如肾生养精髓不足,则无以养骨,难以愈合,故在治疗时,必须用补肾续骨之法,常配合入肾经的药物。
骨伤疾病,不论在脏腑、经络,或在皮肉筋骨,都离不开气血。气血与人体的一切生理活动和各种病理变化密切相关,故《本草衍义》曰:“夫人之生以气血为本,人之病未有不先伤其气血者。”“气”的来源有两方面,一是父母的先天之精气,二是从肺吸入的清气与脾胃所化生之水谷精气的后天之气,这两种气相互结合而形成“真气”,成为人体生命活动的动力源泉和最基本的力量。《灵枢·刺节真邪》曰:“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者也。”真气沿着经脉分布到全身各处,形成心气、肺气、胃气、肾气、营气、卫气等。气的主要功能包括,对一切生理活动的推动作用,温养形体的温煦作用,防御外邪侵入的防御作用,对血和津液的化生、输布、转化的气化和固摄作用。气在全身流通,无处不到,上升下降,维持着人体的动态平衡。
“血”由脾胃运化而来的水谷精气转化而成,《灵枢·决气》曰:“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血形成之后,循行于脉中,依靠气的推动而周流全身,有营养各个脏腑、器官、组织的作用。《素问·五脏生成》曰:“肝受血而能视,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摄。”说明全身的脏腑、皮肉、筋骨都需要得到血液的充足营养,才能进行各种生理活动。
气血是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动力源泉,《素问·调经论》曰“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不居集》又曰:“气即无形之血,血即有形之气。”气血循经运行全身,周流不息,外而充养皮肉筋骨,内而灌溉五脏六腑,故气血调和则筋骨强劲,关节滑利。气血学说源于《黄帝内经》,对骨伤科的临床治疗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是其病机的核心内容。《杂病源流犀烛·跌仆闪挫源流》中言:“跌仆闪挫,卒然身受,由外及内,气血俱伤病也。”当人体受到外力损伤后,常可导致气血的运行紊乱,而产生一系列的病理变化。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经络外连于肢节,内属于脏腑,必然由外及内使气血伤于内,引起脏腑功能不和,出现不同的内证。刘老对跌打损伤或骨折后瘀痛的辨证治疗,基本上以气血学说作为理论依据,分别以补气养血活血等方法治疗。在《医林改错》中,王清任从气血立论,曰“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无论外感、内伤,要知初病伤人何物,不能伤脏腑,不能伤筋骨,不能伤皮肉,所伤者无非气血。气有虚实,实者邪气实,虚者正气虚”“血有亏瘀,血亏必有亏血之因”,把骨伤科的病理变化归因于气之虚实,血之亏瘀。又有清代沈金鳌的《杂病源流犀烛·跌仆闪挫源流》曰:“跌仆闪挫,卒然身受,由外及内,气血俱伤病也”“气运乎血,血本随气以同流,气凝则血亦凝矣。气凝在何处,则血亦凝在何处矣”,说明人体偶发损伤后,必引起气血之伤。现如今,气血理论在骨伤科三期辨证施治中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伤气多因用力过度、呼吸失调、跌仆闪挫或撞击胸部等因素,导致人体气机运行失常,脏腑、器官、组织发生病变,出现“气”的功能失常及相应的病理表现。损伤轻者可导致气的流通发生障碍,出现气滞;某些慢性损伤、严重损伤后期、体质虚弱和老年患者会出现气虚;严重者可导致气血错乱,气为血壅,气闭不宣,或本元不固而出现气脱,内伤肝胃还可见气逆等症。
伤血多由于跌打坠堕、挤压挫撞以及各种机械冲击等伤及血脉,以致损伤出血,或瘀血停滞,而出现伤血的各种病理表现。如因局部损伤出血,离经之血停滞,或血液循行迟缓不畅,出现血瘀;或因失血过多,新血一时未及补充,或瘀血不去,新血不生,或筋骨严重损伤,累及肝肾,肝血肾精不充而致血虚;或创伤严重失血过多导致血脱,表现为四肢厥冷、大汗淋漓、烦躁不安,甚至晕厥等虚脱症状;或损伤后瘀血停积,日久化热,邪毒感染,致局部血肉腐败,酝酿液化成脓。
气血之间又联系紧密,血虽以气为帅,但气的宁谧温煦需要血的濡养。临床上,常见患者由于瘀血不去,最终导致血不循经,反复出血不止;血虚患者,往往由于全身功能衰退,同时可出现气虚证候,气血俱虚则损伤局部愈合缓慢,功能长期不能恢复;失血过多时,气浮越于外而耗散,出现气随血脱、血脱气散的虚脱证候等。关于气与血的关系,刘老以十句歌诀概括:“气顺则血和,气滞则血瘀,气充则血旺,气虚则血衰,气脱则血止;血和则气顺,血瘀则气滞,血旺则气充,血衰则气虚,血止则气脱。”
气血理论是骨伤科基础理论的核心,也是指导治疗的关键。气血受损,一般为血伤肿,气伤痛,先痛而后肿者,气伤及血;先肿而后痛者,血伤及气。故治疗上需区别先后轻重,先肿者,治血为主;先痛者,理气为主。实则伤气伤血,两者是相辅相成、互为影响的。例如,患者头皮血肿合并四肢骨折,患者初期先感痛,随即出现肿胀,并逐渐扩大,按程序是先痛而后肿者,即先伤气,气伤及血,实则这种肿和痛是气血同时受伤,仅是先感觉痛,随着血肿形成后见到肿胀,故无须分先后。从临床的实际运用而言,从伤损的发生、发展到终结的整个过程中,虽然会出现一个或多个不同的证候,但治疗时,由于局部伤损的各个组织,均需依赖气血来修复和塑造,故应当重视气血,并贯穿于治疗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