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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酒劲,孙亚东一口气汇报了一个多小时,一些县级领导班子的腐败问题,地方主义和排外问题,原市委书记姜超林的家长制作风问题,等等,等等。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市长文春明抓的平阳轧钢厂的问题。

据孙亚东说,平阳轧钢厂的问题十分严重,从八亿的预算,搞成十二亿的规模,这么多年了,竟然一寸钢板没轧出来,至今仍靠贷款借债糊弄着发工资。而厂里的干部却三天两头在宾馆大吃大喝,连工人的四百多万集资款都吃完了,有时竟有市长文春明参与。轧钢厂的工人们年内曾两次到市政府请愿,最后仍是不了了之。今年二月,他到平阳一上任,就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查了轧钢厂,一查就查出了问题:光请客送礼一项就是六十七万三千多,可姜超林却不让再查下去了!

孙亚东反映的情况令高长河十分吃惊。

原以为孙亚东调到平阳时间较短,是外派干部,和文春明及班子里的平阳同志是闹不团结,现在看来不太像。基于他对孙亚东的了解,这位同志还是比较正派的,嫉恶如仇,一年前在昌江市做纪委书记时,曾顶着各种压力,把以昌江市副市长为首的一批腐败分子送上了法庭,相信他对平阳的问题也不会信口开河。

然而,高长河仍只是听,对孙亚东反映的任何问题都没表态。

孙亚东看出来了,问:“哎,高书记,我说了这么多,你咋一声不吭?”

高长河笑道:“别忘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是你们平阳的市委书记,你要我表什么态?我怎么表?就算我到任了,也不能光听了你的汇报就表态,总还得听听其他同志的说法吧?总还得搞调查研究吧?”

孙亚东说:“好,好,高书记,你说得有道理,我呢,现在先不说你滑头,你上任后就好好搞搞调查研究吧,我建议你从平阳轧钢厂和烈山县搞起。如果搞完调查研究,发现了问题,你老兄还是这个态度,我可真要骂你滑头了。”

高长河说:“孙书记,你放心,这种事,我想滑也滑不过去。”

临别,孙亚东又说:“还有一点,高书记,你要注意,平阳在姜超林家长作风的统治下积重难返,加上经济上又名列全省第一,排外情绪相当严重,你一定要做好和地方主义作斗争的思想准备!”

高长河皱了皱眉头:“孙书记,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吧,啊?斗什么呀?和谁斗呀?谁是地方主义呀?你说人家是地方主义,人家没准还说你有钦差意识哩!这样四处讲人家平阳的同志排外,我看并不好。至少你自己就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嘛。”

孙亚东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高长河,似乎觉得高长河很陌生。

高长河拍拍孙亚东的肩头,又和和气气地说:“老朋友,纪检工作不但是查问题呀,也要爱护干部。给你派个任务:研究一下,平阳干部都有什么特点,这种经济发达市的干部,在精神面貌上、领导作风上,和经济欠发达市相比,比如你待过的昌江市,有什么不同。我总觉得平阳这些年的飞跃式发展是个谜,怎么在这二十年里,平阳就一步步上来了?经济从全省第三、第四的位置,一举上到了全省第一,而且连续五年第一,这可不单是搞地方主义搞出来的吧?”

孙亚东马上听出,高长河话里有话,是在婉转地批评他看问题太偏激,没有全面正确评价平阳的工作。可想想,觉得高长河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便点点头,郁郁不乐地告辞了。

高长河也没再留,陪着他走到院门口时,才说了一句孙亚东喜欢听的话:“孙书记,你放心,只要平阳市真存在你所说的这种腐败问题,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会全力支持你。”

孙亚东一把握住高长河的手:“高书记,这算不算你的表态?”

高长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孙亚东,没来得及到卫生间小便,门铃又响了。

高长河无奈地摇摇头,对夫人梁丽说:“从今晚开始,平阳地区的不少小号车要车轮滚滚进省城了,我们肯定是肃静不了了,你干脆就来个院门大开吧,反正我们不是贪官污吏,也没什么东西怕人偷!”

梁丽笑问:“长河,你就这么肯定?”

高长河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说:“我就这么肯定,你去开门吧,我敢保证,又是平阳的同志来了!”

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果然又是平阳的同志,是个县长或者县委书记,是哪个县的同志,高长河忘记了,脸很熟,反正是陪省委领导下去时见过面的,好像还在一起吃过饭。

那位平阳的同志口口声声叫着“高书记”,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问:“高书记,您还记得我吗?”

高长河努力回忆着此人的姓名,呵呵笑着说:“怎么会不记得?你在平阳接待过我嘛,还灌过我的酒,对不对?那次你可把我害苦了,回省城时,我可是睡了一路,让刘华波书记好批了一顿哩。”

来自平阳的同志笑道:“高书记,那酒可不是我灌的,是我们耿书记灌的,您忘了?我还替您喝了两杯呢!”

“耿书记?平阳哪个县有位姓耿的书记?”高长河努力回忆着,想以那位“耿书记”为线索,激活昔日的记忆,然而脑子里茫然得很,仍是想不起此人是谁。

倒是来人无意中自报了家门:“高书记,一听说您要到我们平阳做市委书记,我们烈山县的干部可高兴了!”

“烈山县?就是刚才被孙亚东提起过的那个腐败县!”高长河心里不由一惊。

然而,这位腐败县的县长赵成全却没有一点腐败的样子,空着手,连土特产都没带一点来,衣着朴素得很,苍白的瘦脸上浮着憨厚的笑。更不像是跑官,几乎没谈自己,也没企图送什么个人简历。

赵成全客气话说了只几句,便简明扼要地汇报起了烈山县的经济工作。

高长河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只是听,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赵成全汇报到最后,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提出来:“高书记,您马上要到平阳主持工作了,能不能先帮烈山一个忙?替我们到冶金厅做做工作,把我们的电解铝项目批下来?这么晚了,我……我还冒昧来打扰您,就是急着这事哩!其实,我七点就来了,可见您院门口停着孙书记的车,就没敢进来,怕影响你们谈话。”

高长河心头一热,马上说:“好,这事我可以答应。”

赵成全乐了:“那明天晚上,我们就以您的名义宴请冶金厅涂厅长。”

高长河手一摆:“这就不必了,冶金厅我很熟,用不着的。”

赵成全说:“高书记,那我们以烈山县的名义请,再备些礼品!”

高长河不高兴了:“备什么礼品?还是公事公办好!”

赵成全显然很失望,挺没趣地站起来告辞了。

看着赵成全离去的背影,高长河心里不由得又有些犯嘀咕,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分了些,如果不是孙亚东明确说到烈山县班子腐败问题严重,他一定会去吃这顿饭的,为下面的同志办实事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摆架子。 Ha+LVPVen2dr/MZ5H7liQi3UqyHQWFXgDcM+ZhRdpk9G8XdgOPJh/xJnTTphp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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