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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才不是吹的

转过天来,小魏就到炮团二连报到了。从师首长家里出来的兵,二连的人自然高看一眼,小魏来到二连指挥排侦察班以后,大家围着小魏问这问那十分亲切。

班长马全发是个个子略矮的四川老兵,已经当兵四、五年了,他边热情地帮着小魏安顿着床铺,边对小魏讲解:“什么是计算兵?就是炮团连队里对火炮射击诸元进行计算的专业兵种。严格地讲一个连就一个计算兵,为准确消灭敌人火力点,需要在前方根据侦察班对攻击目标的测绘结果进行计算,运用三角函数关系计算出对敌人的射击诸元,而通过测绘结果进行计算需要一个过程,计算兵就是干这个计算过程的。如果说指挥排是全连的核心,那么侦察班就是指挥排的核心,而计算兵又是侦察班的核心,看清这个逻辑关系了吗?说计算兵有多重要就有多重要!”

老兵们议论纷纷,说,计算兵是提干部的苗子,你想呀,全连就一个文化程度最高、脑筋最好使的,不后备都不由你。班长马全发拍拍小魏肩膀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好好干吧!”小魏突然想起师一号的话,悄声告诉马全发:“这种话只能在屋里说,到外面可不能随便讲。”

“是撒,小魏蛮贴心的哩,”马全发高兴地又拍小魏肩膀,“我们已经听一号首长说你喜欢做题,只要有空就做题,像魔障一样,好啊,现在咱就见识一下你做题的能力!”

在全排人员众目睽睽之下,班长马全发要考考小魏的计算和反应能力——加减数,这是侦察兵、计算兵最常练、最常用的基本功。马全发手里捏着秒表,让小魏坐在桌前,把白纸和削好的铅笔递给他,念出一个五位数的横坐标和一个五位数的纵坐标,念出一个两位数的高度,然后,再念出另一组五位数的横坐标和五位数的纵坐标及高度,让小魏把两组数字对齐,然后累积下来一直加下去,接着就喊了一声:“开始!”

马全发的大拇指一摁,“咔嚓”一声,手里的秒表便滴滴答答疾速走了起来。小魏因为生疏,加得并不算快,当秒表走满一分钟,马全发喊:“停”的时候,他只加了二十多组,马全发十分失望。班里老兵的记录是38组,马全发的记录是40组。对于所有的计算兵而言,40组差不多是一大关,每前进一组都几乎不可能。可小魏这方面能力也太差强人意了不是?大家议论纷纷,说:“一号首长是不是替小魏吹呀?小魏既然爱做题,怎么会是这种能力?”

但经检验,小魏一组也没加错,对是都对了,问题只是速度太慢。小魏扬起脸,闭住眼睛琢磨了一下便睁开眼睛,说:“再来,再来!”

马全发点点头,说:“还行,有点不服输的劲头,来!”

便报了第二组数字。而这一次,情况就不一样了,小魏的速度一下子达到了一分钟37组,与老兵的记录仅差一组!从来没练过加减数,只是在第二遍就接近了一个老兵的最高纪录是不是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大家又发出窃窃私语,说小魏看起来不是吃干饭的!而此时小魏并未满足,他再次对马全发说:“再来!再来!”

马全发说:“你对37组这个数字还不满足?”

小魏说:“当然,我如果熟练的话,远不是这个数字!”

马全发说:“你甭吹,再来!”

便再次报出两组数字,结果一分钟之内小魏加到了52组!竟比班长还多了12组!炮团二连指挥排侦察班从来还没出过计算速度如此之快的计算兵!全排一下子就震惊了!甭说炮团二连没出过这种兵,全师、全军也不一定能有几个!马全发纳罕极了,他两眼茫然地盯着小魏看了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他一拍大腿,也说:“再来,再来!我看你究竟能加到多少组,看看你极限是多少!曾金友,你去把连长叫来!”

老兵曾金友便跑出去叫连长。他们要让连长看看,炮团二连要出奇迹了!连长就是被女兵傅郁芳看上的那个高家锁,他腿上受伤以后,在师医院躺了两天,和医生商量好以后,便借了一副拐杖跑回了连队。高家锁长得人高马大,膀扇宽阔,身高超过一米八,这且不说,他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张粗犷的国字脸上浓眉大眼,鼻梁也高高耸起,确实很有男子汉气质,配上绿军装和红五星、红领章,那叫英武!难怪一下子就被挑剔的“刺儿头”傅郁芳看中了。

高家锁架着双拐笃笃地走来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像看西洋景一样既好奇又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只见高家锁点上一支烟,站在人堆里,笑盈盈地看着小魏一言不发,一脸诡秘。而小魏则表情木然,专心注视着手里的纸笔,既不起立立正,也不看高家锁,全当连长不是连长。

马全发便再次报出两组数字。在他掐住秒表的瞬间,小魏就开始笔走龙蛇,直把一组组数字写得飞起来一样,手底下的铅笔几乎不是在写,而是在点点儿!结果这次小魏再次加到了52组!高家锁拿起白纸仔细核对,一组也没错。他猛吸一口烟,说:“小魏,你现在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军里前三名的水平,你做题的时候紧张不紧张?”

小魏回答说:“不紧张。”

高家锁问:“身边这么多人看着、盯着,也不紧张?”

小魏说:“不紧张。”

高家锁问:“为什么?”

小魏回答:“因为我没把你们的存在当回事。”

大家“轰”一声议论开了!有人说,你也忒狂了不是?不就加减数快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真到打炮的时候还不定怎么样呢!

高家锁又猛抽一口烟,说:“小魏说得没错,他天天跟一号首长生活在一起,和首长夫人、千金生活在一起,吃过见过,咱们这些人还放在眼里吗?这是练出他稳定的心理素质的有利条件。有你的小魏!再来!”

高家锁亲自给小魏报出两组数字,喊完“开始”以后他就一个劲鼓掌,嘴里还不停地喊“加油!加油!加油!”直吵得人脑仁疼。

而小魏根本就不受其干扰,依旧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点点儿一般再次完成一分钟里的杰作,一数,还是52组!看起来,52组,就是小魏的极限了。高家锁点了点头说:“老马,你好好带带小魏吧,九月份你们俩一起去师里参加比赛,十月份一起去参加军里比赛!记住,好璞玉还要有好雕工!”

高家锁说完,就非常兴奋地拄着拐哼着小曲走了。

马全发掏出烟来,先递给小魏一支,小魏说:“谢谢班长,我不抽烟。”

马全发说:“什么不抽烟!别像个大姑娘似的!下了连队了就要有下连队的样,别像在一号首长家里那样,谨小慎微、扭扭捏捏的!”

排里的人们见此便纷纷吵嚷:“我们也抽,我们也抽,你不能只给小魏一个人吃偏饭啊!”于是,马全发的一盒烟一下子就散个精光。

这时,炮团接到师里通知,要选骨干营连到师部门前路边列队,接受北欧挪威军事代表团的来访和检阅。一营的三个连悉数参加。魏雨谋站在队列里,探出头往两侧看了看,左右都刀切一样整齐,不觉伸了一下舌头。老外来了,一个个高大魁梧,金发碧眼,鹰钩鼻子,大壳帽下的深眼窝里,射出锐利的灼灼目光。他们在师首长陪同下,在战士们整齐的队列旁依次走过,一个老外路过魏雨谋的时候,还伸手轻轻打了他肩膀一拳。吓了他一跳。但他一动也不敢动。

事后,连里侦查班的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老外可能知道咱们这有个不同凡响的小魏,师首长一定会向老外介绍;有的说,不可能,人家来参观学习是因为咱们部队有英雄战史,小魏这点事算什么?

算什么也好,不算什么也罢,接下来,他们一刻也没休息,立即拟出训练计划,开始安排小魏的训练。他让老兵曾金友作为助手,专门陪着小魏做题。在很短的时间里,小魏已经学会了计算兵必学的“成果法”、“简易法”、“精密法”等几种计算方法,明白了在什么情况下使用成果法,在什么情况下使用简易法和精密法,还明白了在什么情况下采用“放猎射击”。计算盘、图版、对数表、射击诸元表使用得滚瓜烂熟,比老兵还老兵。连长见此,便建议团长在全团搞一次计算兵比武,为参加师里比赛打基础。

团长做出这样的安排:团里所有的计算兵在团作训股带领下,组建集训队,集中训练一个月,然后进行比武。小魏进了集训队以后心里明白这个集训不比寻常,便暗下决心: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要拔尖儿!他白天上课晚上自学,有时间就练习,难倒是不难,只是要求精度很高计算时间很快,一般计算一个射击诸元要在三十秒内完成,出错率不能超过十分之一,否则就是不合格。他把熟练地掌握计算方式看成第一位的,把运用看成第二位的,然后苦练。集训队里的每一个计算兵都明白,在夺标的路上没有捷径。与他们相伴的只有“勤为径”和“苦做舟”。计算兵的工作看似轻松,其实高度紧张和枯燥乏味。因为他是一个人的训练,就是自己跟自己训练,自己跟自己竞赛,别的专业的战士都是群体训练,休息时还能有说有笑,而小魏只能对着天对着云或对着灯,算是青灯作伴或是太阳牵手,只能自己找乐子开心了。

晚上,他在霍萍给他的日记本上写道:“计算兵,蔫出汗,常年猫腰忙计算;春天柳絮头上飞,夏天蝉鸣响耳畔;秋天落叶身上打,冬天火炉来作伴;孤独与我紧相随,苦熬谁能看得见?前方明灯遥相望,欲夺冠军靠我练!”他非常明白,前方冥冥之中的冠军如明灯照亮了他的前程,那就是练就自己的坚强意志,目标就是夺得第一!为此,计算兵作战所用的四件兵器:图板、计算盘、对数表和铅笔,一个月下来,图版已经贴了很多次,对数表也翻烂了两本,用废的铅笔头已经老大一堆,他感觉用过的铅笔似乎比上学时用过的铅笔加起来都多!现在,他在加减数上已经完全达到一看就知等于几的程度,根本不用思索,已经属于条件反射。即便是蹲在厕所里,也还在练着心算。排长和班长经常来集训队抽查考核小魏的训练结果,他们毕竟也是老计算兵出身,对计算兵业务了如指掌,所以,便在闲聊中把自己的好经验一股脑地传授给他。同时也知道计算兵的孤独,常抽空过来陪陪。

就在这时,霍萍把电话打到了集训队,说这个周末要见他一面。他问:“你怎么知道集训队的电话?”霍萍气哼哼地说:“甭问,见面看我怎么治你!”小魏说:“我的时间实在太紧,你容我参加完团里比武以后再去行吗?”霍萍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一向温婉的霍萍突然公主脾气上来了。

有一个情况是小魏所不知道的,不光他不知道,炮团这边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包括师直那边也所知者不多,因为师里对这种负面消息是严密封锁的:师直那边前一天晚上放露天电影《侦察兵》,大家都整队去观影以后,师机关一个通讯参谋潜进了通信连三楼有线排女兵的房间,与一个平日交好的女兵幽会,谁知他们兴奋得忘记了时间,听到楼道里熙熙攘攘的议论主要演员“王心刚”的声音——女兵们对那一时期的英俊男明星王心刚崇拜、爱慕得五体投地——通讯参谋方知观影的战士们已经回来,他想夺路而逃已经来不及。于是,急中生乱,打开窗户就“飞跃”出去。窗外是一排白杨树,他本想扑到树干上再逃走,怎奈他此时腿软“飞跃”得不到位,只抓住了树的枝杈,枝杈折断,将他摔了下来。好在这细细的枝杈也算帮了他一把,没让他摔成重伤,却也把他的一条腿摔成骨折。

这都不算什么,他悄悄爬走就是了,回头找个理由去师医院慢慢治疗,便可掩人耳目。但问题哪有这么简单:就在他飞出窗户的一瞬间,恰巧有部队的队列在树下经过,把刚刚看完电影拎着小板凳的战士们着实吓了一跳,这不是在演电影吧!

事情立即真相大白。但这位参谋属于“有背景”的干部,挨了一个处分,便一切都偃旗息鼓,消息被封锁在最小的范围。事情就发生在霍萍身边,就让她一时间五味杂陈:这个女兵就是军事技术呱呱叫,做人做事都非常强势的她的班长蓝幺妹。现在蓝幺妹已经被关禁闭,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反省。霍萍有些憎恨这一对苦命鸳鸯,因为,师二号亲自到通信连训话,甚至说出:“你们每一个女兵都是潜在的肇事者”的怀疑和打击一大片的的语言,让她耿耿于怀;却又猛地将她身体内的荷尔蒙刺激了起来,她突然感到这对苦命鸳鸯十分勇敢——他们竟然敢于越雷池品尝禁果。没有人去医院看望那位参谋,只有霍萍一个人在星期日悄悄去了医院,似乎代表着蓝幺妹,与那位参谋面对面的时候,悄悄问:“勇士,感觉怎样?”

“勇士”不予回答,只是莞尔一笑,搓起拇指和中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一幅潇潇洒洒不思悔改的样子。那边蓝幺妹已经哭得眼睛肿得像铜铃铛,检查、保证、悔过已经写了老厚一摞了,他却在这儿死撑面子。霍萍不由得眯起眼睛,内心里翻江倒海,手心痒痒的,真想扇他一个大嘴巴。

但在走出师医院的时候,霍萍脚底下的步子是纷乱的,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加快了流通,身体里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子在上蹿下跳,让她心绪不宁,让她耳热心跳,让她跃跃欲试。而具体“试”什么,又模模糊糊,懵懵懂懂。

……

小魏听完霍萍措辞严厉的电话就陷入茫然,我已经离开你家了,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他细想了一下,感觉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因为电话就在集训队队长的屋里,队长就是作训股王参谋,他便一脸严肃地问小魏:“魏雨缪,一个女兵吧?”

小魏的脸腾一下子就胀红了,嘴里呐呐地点了点头。王参谋说:“现在正是叫劲儿的时候,你怎么还有闲心和女兵拉呱?再说,战士不允许谈恋爱,这是铁的纪律,你忘了吗?”小魏说:“我们没谈恋爱。”王参谋说:“你们年纪轻轻,干柴烈火,凑在一起除了恋爱还能有什么?”小魏想告诉王参谋,这个女兵是一号首长霍师长的女儿霍萍,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感觉他应该为霍萍保密。虽然他与霍萍并未达成过什么协议,但他应该与她有这个默契。于是,他就低了头一言不发。这时王参谋就又说了一句:“小心别让我抓了你的典型!”态度升级了,变严肃为严厉了。

班长、排长、连长都对自己寄予了厚望,自己怎么能为儿女之事分心呢?如果是对象关系也就罢了,这根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嘛,仅仅是互相有一点好感,而且,霍萍是小魏望而怯步的那种女孩。这个问题细想的话小魏心里是非常矛盾的,他打心眼里喜欢女兵是没错的,但他宁可去爱一个工农子弟的女兵,也不想招惹部队首长的女儿。当然,他从霍萍肯于吃苦的精神,看出霍萍身上的可贵品质,但他知道,霍萍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提干,为了在部队长久地留下来。因为舍此霍萍没有其他出路。要不要走近霍萍呢?小魏急得牙疼了。疼得要命。腮帮子肿起老高。

他到团卫生队去找军医,结果军医说牙病得去师医院。小魏便又跑了师医院。好在不远。师医院的军医说你有两个阻生齿,一定要拔掉,要先消炎,然后一次拔一个。拔就拔吧,消炎就消炎吧。小魏从卫生队拿回两袋消炎药片,赶紧就开始吃了起来。两天后,腮帮子不肿了,他就去师医院拔牙,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拔牙真疼,拔完更疼!两天都得吃病号饭。几天之后去拔第二个时,他眼泪汪汪的看着军医,怎么也不敢张嘴。大概是他的可怜相打动了军医,军医突然说:“你试试中医麻醉吧,让小李给你拔!”

当时全国都在搞什么针刺麻醉等新鲜玩艺儿,师医院也特招了一个据说是祖传中医的后代,小魏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小力,挺年轻的一个南方小伙子。军医就是让这个小战士给他拔牙!小魏看着李小力的一脸孩儿气,暗想他行吗?

只见李小力拿了个大大的铁夹子,二话不说就夹在了小魏的鼻梁上。夹子就是他们平时训练夹纸的大铁夹,很紧,夹在鼻梁揪起来的肉上,也够疼的。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李小力过来敲敲小魏的腮帮子,还真是麻麻木木的没什么感觉了。于是三下五除二,一颗牙就被他拔了下来。真是神了,既不疼又没怎么出血,小魏回到连队就可以吃饭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话说眼看就捱到周末了,小魏不去见霍萍肯定是不行了。周末集训队的战士都回自己的连队,连王参谋也回团部了,所以,没人盯着他了。他回二连吃了晚饭就奔师部家属院了。

近日一号首长在军里开会,没在家里,还是三个女人迎接了小魏。霍萍老妈非要小魏再跟着吃点,小魏早已吃个大饱肚子,自然不能再吃了。但不吃没关系,离开却不行,霍萍霸道地命令他坐在旁边看着她们吃饭。此时,霍萍老妈就说出一个情况:她是在师部五七厂当会计,可是有一笔账怎么也对不上,小魏既然是计算兵,今晚就帮着对对账吧!霍萍一听这话立马就跟老妈急了,说:“妈,您净跟着瞎凑热闹,今晚我把小魏叫来是有事的。您的账明天回五七厂慢慢对去呗,拿家里来干什么?”于是娘俩争吵起来。

小魏急忙插话说:“霍萍,我先跟伯母对账,然后咱俩再慢慢说话,可以吗?不行今夜我就不回去了,如果碰上作训股王参谋问我,我干脆就直言相告是在师一号家里了。”

霍萍先是撇了撇嘴,然后喜上眉梢:“知道最近师直通信连发生一件事吗?”

小魏说:“不知道。”

霍萍有些扫兴。但她还是兴高采烈地紧着吃饭。眼看一家人就吃完了,小魏按照老习惯给她们收拾碗筷,霍萍就说:“你赶紧帮我妈对账去吧,今晚我自己收拾。”

小魏说:“还是我来吧,我熟练,动作快。”说完,小魏三下五除二就刷锅洗碗收拾个一干二净。而小魏干活的时候,霍萍就站在一旁看着,满脸惬意。小魏问她:“我走了以后谁来接替我啊?”

霍萍说:“一个叫刘森的南方人。他和你比差远了。一到周末就去会老乡,你想逮都逮不着他。”

小魏问:“一号首长对他满意吗?”

霍萍说:“我爸那人你还不了解?对身边的小兵,在这些枝节方面他从来不计较。再说,到了周末了,人家想去会老乡你还能拦着吗?”

小魏说:“那怎么也得等你们吃完饭,都收拾利索以后再走啊!”

霍萍说:“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你能这么想,你就能不断进步,前途无量。而刘森就够呛,或许他根本就没想在部队长久待下去。”

这时,伯母喊小魏了,他急忙把手擦干净,和霍萍一起走进伯母的房间。姥姥给小魏沏了一杯龙井,笑盈盈地摆在他的眼前。姥姥是个脾气非常好的老太太,尤其她非常喜欢小魏,对这一点小魏很清楚,过去她总是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小魏:“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要不要让隶书(一号首长的小名)帮帮你?”似乎对小魏在她们家干家务心存歉意。每到此时,小魏就连连感谢姥姥,说:“没困难,没困难,有困难的话我一定张嘴。”尤其小魏给姥姥织了两双毛线袜子,姥姥穿上非常合适。脚下暖和了,心情就好,就更加喜爱小魏,总是悄悄嘱咐他:“要吃饱啊,别不好意思,别不拿这里当家。”

小魏和伯母对账,霍萍就坐在旁边看着,但不知不觉她就倚在小魏身上打起盹来。霍萍的训练实在太累。从她的身体条件来讲,虽说没有什么毛病,但毕竟没有干力气活的根底。一个星期下来,便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待到小魏和伯母对完账,霍萍已经倚着小魏呼呼大睡,打起鼾声。伯母便嗔了一句:“瞧这闺女,一点规矩也没有!”便给霍萍一巴掌,但霍萍根本没醒。

小魏只能仄着身子把霍萍又背起来,把她背到她的卧室。当他刚把霍萍放倒在床上的时候,霍萍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将小魏的脖子搂住了,然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直把小魏吓得连连往门口看个不停,生怕伯母撞见。霍萍说:“去,把椅子搬过来,你坐在我旁边,咱俩说话。”

小魏便搬来椅子,坐在霍萍身边。问:“你想说什么?”

霍萍不说话,只是抓住小魏的手,摩挲着。小魏感觉她的手掌非常粗糙,已经失去一个姑娘的手掌所应该有的细嫩柔软。再看霍萍的脸孔,也已经晒得黧黑,宽阔的额头戴军帽的地方是一个白圈。小魏胆怯地想把手抽出来,但抽不动。现在霍萍的手劲儿已经练得十分了得。沉了一会,霍萍说:“你知道傅郁芳吗?我那个同学?”

小魏说:“知道。”

霍萍说:“傅郁芳恋爱了。”

小魏说:“当战士期间不许恋爱。”

霍萍说:“她非要恋爱谁能挡得住?公开的当然没有,私下的总有那么一两个,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小魏说:“我不关心这些,我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时间。”

霍萍说:“我希望你这样,否则我还真不喜欢你了。但现在我已经喜欢你了,这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小魏说:“你是师首长的千金,我是平民百姓的孩子,咱们能有共同语言吗?”

霍萍说:“怎么没有?一,咱们都是兵,可以天天谈兵;二,咱们都要求进步,上进心强;三,你有智力优势,我有家庭背景,咱们都能提干。这三条决定了咱们将来是可以共同生活的。”

小魏说:“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智力优势?我爱好做题并不等于智力优势啊!”

霍萍说:“你去了二连以后,我就安排傅郁芳对你的表现进行跟踪了,傅郁芳的对象就是二连连长高家锁,高家锁告诉傅郁芳,说你相当出色,是二连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计算兵,下车伊始已经达到师一级尖子的水平,甚至与军一级尖子比肩也说不定。”

小魏脸红了,呐呐地说不出话。他感觉自己只是加减数速度比较快,能不能在专业技术方面拔尖儿还没经过考核和检验,怎么能把自己夸得那么高呢?虽然他有信心,要在专业技术上赶超一流,但也仅仅是停留在有信心上,行不行至少要等到团里比武以后再看。

而小魏越是表现木讷,霍萍就越是急切,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紧紧抓住小魏的一只手再也不松开,嘴唇在小魏的手上亲啊亲。如果说一个女孩情窦初开爱上可心男人,会比男人的感情还要炽烈十倍;如果说在部队条例严格规定不许恋爱的条件下蓦然冲破禁区,女兵会比男兵更加勇敢;如果说一个平时总有些小架子的师首长的女儿猛地打开了情感的闸门,会更加坚定和义无反顾——那么,这几点在霍萍身上就占全了!

霍萍见小魏开始躁动,便突然搂住了小魏的脖子。小魏本不会接吻,不知道还要把舌头参与进来。是霍萍率先垂范,引导小魏走完了他有生以来接吻的第一步。他们俩都是初吻。他们都没有与异性亲密接触的经历。唯其如此,那干柴烈火的干和烈的程度就更加严重。酸酸甜甜,火火辣辣,小魏被吻得几乎忘记了时间和环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情不自禁也把霍萍紧紧抱在怀里。霍萍热乎乎的身子让他非常惬意。他们完全像一对情深意重的恋人了。正胶着期间,小魏突然想起身后的门还敞着,如果伯母一脚迈进来,自己将如何应对?不是要被轰出去吗?伯母是个思想非常古板的职业女性,是绝对不会同意女儿在当战士期间就谈恋爱的!而且,说不定也根本就看不上他这个平民百姓的子弟。他赶紧一把将霍萍推开,说:“咱不这样了,消消停停说会儿话吧!”

而此时霍萍已经沉醉其间,两眼发饧,脸蛋潮红,嘴唇水津津的。她还要搂小魏,被小魏把手臂拿开。小魏摩挲着她的手掌,说:“真苦了你了,瞧你的手粗拉拉的,根本不像姑娘的手了。”

霍萍突然开口问:“小魏,你爱我吗?”

小魏问:“让我说实话吗?”

霍萍说:“那当然!”

小魏说:“我想爱,但不敢。”

霍萍问:“为什么?怕我半截甩了你吗?”

小魏说:“一,部队有规定,不能恋爱;二,你是师首长女儿,我不敢爱你。”

霍萍抬手就给了小魏一巴掌,打在小魏的后脑勺上,说:“什么敢不敢的!你不是该亲也亲了吗?”

小魏说:“我是被强制的啊!”

霍萍说:“你再这么说我还打你!看你这得便宜卖乖的劲儿!”

小魏苦笑一声说:“在你面前我哪敢得便宜卖乖呀,吓死我啊。”

霍萍呵呵笑了,说:“你真怕我?”

小魏说:“对。”

霍萍笑着说:“怕就好,就怕你不怕我。你想娶我吗?”

小魏说:“咱们年龄根本就不够,我哪敢想娶你的事。”

霍萍说:“笨猪,再过几年呢,你还是这个岁数吗?难道非得到了结婚年龄才想娶谁不娶谁吗?好女人不是早让别人挑走了?黄花菜不是都凉了?”

当兵的都爱说“黄花菜都凉了”,都爱说“好个卵子”、“好个球”,卵子和球比较好理解,“黄花菜都凉了”这句话小魏知道是“晚了三春了”的意思,怎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兵的非说黄花菜。他说:“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敢在现在就谈恋爱,我却不敢。而且,我的未来是没有保证的,会不会在部队长久干下去都不知道。”

霍萍说:“只要你以后听我的话,服从我的安排,我就保你用不了几年便平安提干,提了干咱们俩就名正言顺光明正大搞对象了。”

小魏说:“我愿意听你的话,但你的话必须合理,否则,我怎么敢听?”

霍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我对你说过什么不合理的话吗?”

小魏说:“你现在违反规定安排我和你搞对象的事,不是就不合理吗?”

霍萍“啪”地一声又给了小魏一巴掌,说:“胆小如鼠!有我在你怕什么?怕个球啊?”

小魏不说话了。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么就豁出去了,把自己这一百多斤都交给霍萍算了。便说:“要么这样,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一生一世都爱我,不移情别恋。”

霍萍又给了小魏一巴掌,说:“凭什么?你如果表现不好,还指望我一生一世都爱你?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小魏说:“我怎么做才算表现好?是不是伸缩性太大了?你如果把你对我的不同意见也看作我表现不好怎么办?因为两个人是不可能事事一致、完全契合的,那时你不讲理怎么办?”

霍萍这次没打小魏,而是呵呵笑了,说:“不愧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想问题周全着呢。你这个优点正是我的缺点。咱们俩互补吧,我爱你爱定了!不用写什么保证书,我这人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除非你见异思迁移情别恋。”

霍萍从小魏要求进步这一点考虑,没让他继续待在家里,亲了他一口就让他回连队了。临了嘱咐他说:“好好努力,争取在团里比武时拿到好成绩!”便把他送走了。

小魏走了以后,霍萍就到隔壁师二号家敲开了门。此时已经十点来钟,师二号家里正准备睡觉,傅郁芳已经洗完澡上了床。半个小时以前,,师二号刚刚与傅郁芳进行了不太愉快的谈话。师二号把傅郁芳叫到自己房间说,眼下部队里因为女兵增加,时而冒出男兵女兵“挂钩”的事(那时候部队把当兵的搞对象叫做“挂钩”,带着鄙视和贬义),说这怎么行?我们是野战军,干的是准备打仗的事,不是干媒婆才干的事!而且这种事涉及一个人的道德品质,绝不可等闲视之。还举例说起师部通信连有线排的蓝幺妹和一个通讯参谋的绯闻。询问傅郁芳在这方面是不是也已蠢蠢欲动,因为敢于偷着“挂钩”的往往是干部子弟。师二号对一贯我行我素的傅郁芳不放心。傅郁芳十分生气,说老爸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如果自己是个小子,老爸就不会这么歧视人了。傅郁芳有个哥哥,也在部队当兵,师二号就从来没问过他是不是也在挂钩的事。所以,傅郁芳认定是老爸偏心。即使她在挂钩,也根本不会承认。加之老爸使用了“蠢蠢欲动”这样的贬义字眼儿,让傅郁芳更加气恼。话不投机,傅郁芳就回屋睡觉了。这时听见是霍萍来敲门,傅郁芳趿拉着鞋跑出来,一把将霍萍拉进屋里,关上门,说:“你来得正好,我正烦着呢!”

霍萍却不理会傅郁芳的烦恼,只是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满脸的笑逐颜开,可以说,此时此刻她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兴奋的,都在跃跃欲试地微微颤动,已经完全溢于言表。傅郁芳立即把嘴一撇:“告诉我,他是哪一个?”

霍萍没有接下傅郁芳的话头,而是一把抱住了傅郁芳,在傅郁芳耳边说:“芳,我好幸福!”

傅郁芳也两眼闪着亮光,在霍萍耳根说:“快告诉我呀,是哪一个?”

霍萍说:“你知道的,原来我家的通讯员魏雨缪,现在是炮团二连的计算兵。”

傅郁芳一把推开了霍萍:“怎么,你看我有了高家锁就急眼了,饥不择食了?部队干部有得是,长得帅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有前途的也是一抓一把一把的,你怎么偏偏看上一个小兵?”

霍萍绷住满脸的笑意,说:“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兵,你通过高家锁已经了解小魏了,他可是炮团的未来之星!”

傅郁芳说:“虽说小魏确实表现不错,但我还是劝你慎重!现成的部队干部你不搞,非弄一个小兵,你不是还得操心他的提干问题,前途问题?你累不累?再说了,你老爸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能答应这种事?”

霍萍说:“我不管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把心交给小魏了,不会再变了!”

傅郁芳一听这话立即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道:“什么什么?你把……都给他了?你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我和高家锁那么铁,也不过刚刚摸一下手而已!”

霍萍捶了傅郁芳一拳:“你想什么呐,你以为我把什么给小魏了?我是说,我把心思讲给小魏了,也就是说,完全和他挑明关系了。”

傅郁芳说:“吓我一跳!我真以为你办事这么不慎重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出了后果,你老爸首先就饶不了你!”

霍萍说:“真有了后果我当然不会告诉老爸,我要找你帮忙,你能见死不救吗?”

傅郁芳说:“救,救,救!怎么能不救!可是,万万不能出那种事!我问你,他亲你了吗?”

霍萍说:“没有。”

傅郁芳说:“这我就放心了。你们离着出事还远着呢。”

霍萍说:“可是,我亲他了。”

傅郁芳又一次非常惊讶:“你这么稳重的人却原来心里不老实!”

霍萍说:“我就是爱他么!”

傅郁芳往屋外推她,说:“走吧走吧,睡觉去吧,别老想着这事了。要拿得起放得下。否则,你再爬杆的时候弄不好会半截掉下来,摔伤了胳膊腿儿的,到时候不得把小魏心疼死啊!”

霍萍对这话非常爱听,她亲了傅郁芳脸颊一下就转身走了。傅郁芳看着她的背影思忖:“中了魔了!”回头看了老爸的房门一眼,心里说,你管吧,看你能管得过来。她当然明白,老爸管得是对的,但她却不想让老爸管。事情真的非常矛盾。

团里马上要举行各营连计算兵大赛。现在各营都知道一营二连有个初出茅庐的计算兵奇才魏雨缪,所有的计算兵差不多都把掀翻魏雨缪作为主攻目标了。因为这些天以来,魏雨缪加减数奇快的事儿已经在各营传得沸沸扬扬。于是,各营在星期天对计算兵采取了各种各样要掀翻魏雨缪的训练方法。二连的侦察班长马全发蓦然间心里着起急来,别的营采取什么方法他不知道,但他从老乡耳朵里听来了三营的办法,什么办法?三营把计算兵关在一间屋里做题,旁边组织几个战士敲锣打鼓,吹拉弹唱。这算什么训练方式?马全发一琢磨就明白了,人家练的是计算兵抗干扰的能力。其他营采取什么方式不得而知,想必“各庄的地道都有很多高招”,谁都不是吃干饭的。那么我们怎么办?马全发愁肠百转。 tO185oOOAc2nZ3ZTxrzSqTt7A5iC7sq2eZq3QGobMCn9GTE2jeX7ya2PfdTfG68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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